箱子「彭」的一聲炸開,木屑紛飛。
白雪稍退半分,只見一道迅疾的人影已掠出門去,他想也不想的追了出去。
海面幕色繚繞,漆黑一片,環顧四周只見到潑墨般的濃黑,那條殺人滅口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見。
白雪也立即縱身飛下大船掠入黑暗中,他只記得那人離去的方位,在這樣的大海上,此人絕不可能來去無蹤,不遠處必定有小艇接應,他也想到兇手可能躲入海中大船底下或是直接潛入海下遁離而去,可他有種直覺,兇手就在他的前方。
直覺是一種很奇妙不可理喻的東西,類似於殺氣,劍客的劍染了血,他的人也便有了殺氣,一個人若是能夠懂得好好的培養利用自己直覺,他便能做到許多旁人無法理解無法達到的事情,這是柴飛飛的原話,也是白雪自小接受的庭訓。
所以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果然,當他踏浪追出去一百丈左右時,遠處已依稀看見一個黑色的人性輪廓站在一艘小艇上,白雪暗笑一聲:「果然如此。」
他笑的不是終於憑著自己的直覺追到了這個兇手,他笑兇手不會穿衣服,江湖上有許多的俚語,如偷雨不偷雪,同樣夜行人穿衣上也大有講究,在黑夜中老江湖都不會穿純黑衣出行,深藍色和深紫色才更容易隱形。
兇手雖然是個心思縝密之人,可行事作風還不算真正油滑的老江湖,或者說他還不習慣做一個藏在暗處的隱形人,只因他本是一個大名鼎鼎的豪俠,天涯一方的主子。
滄海有浪,浪頭伏舟,舟上有人,人有血仇。
唱不盡的兒女愁,殺不盡的江湖仇。
此地,滄海。
滄海,小舟。
小舟,兩人。
兇手,浪子。
黑衣人駐足舟首,白雪佔據舟尾。
一盞小小的氣風燈默默看著他們遙遙相對。
良久,黑衣人開口:「你不該追來。」
白雪道:「哦?」
黑衣人道:「此舟七丈二分,你我二人幾乎不能騰挪轉身,更是單薄紙糊不禁風浪,你這只蝴蝶再能飛舞到了這裡也算是陷入了絕境。」
「我也仔細研究過,你看似修行了左手劍,可真正的功夫依然在雙腿上,加上你天性愛美,擅長的是大開大合的漂亮動作,所以蝶戀花中以小巧短打為主的其中三式你並不精通,簡單的總結了一番,要殺白雪,便得要先尋找一個狹小的困境。」
白雪默默的計算一番,發現的確如此,他很想摸摸自己的鼻子告訴自己,上一次被曹操困在斗室內,這一次又被人困在小舟上,看來自己的弱點早已是人盡皆知了。
「此地無疑是一個絕佳的困境。」
「不錯,此地無疑是一個困境,茫茫大海,白雪你若是反身逃跑,我掌中相思扣翻覆間從背後取你性命;你若是潛入海中,蝶翔蒼空肆無忌蕩,若是入了大海,只怕更難逃出在下巨鱷之口,所以你唯一的選擇便是一戰。」
「還是不公平的一戰。」
「不錯,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得是,閣下何必過於計較呢?」
「不知道在下學了神劍這件事情對於閣下來說究竟有怎樣大的不公平呢?非得逼著閣下連殺如此之多性命,其中更是不惜跟隨你多年的親信,紅大俠!」
紅大俠?
黑衣人的虎軀微震,他扯下臉上面紗沉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會猜到是我。」
微弱的氣風燈燈光下,那張黑紗下的臉劍眉怒目、豪情威武,正是已死去多日的天一閣閣主紅光冷——紅大俠!
白雪黯然道:「我該早一些想到的,這樣可以少死一些人。」
紅光冷哈哈大笑道:「成大事,死幾個人怕什麼,你名草雪少殺人盈野,又何來這些惺惺作態之語。」
白雪也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也許是那一年的瀚海之戰後,也許是十年的孤獨修行中,也許是回來後的種種欺騙背叛仇殺裡,更也許是神劍十三式潛移默化下,他變得比從前更加的厭倦殺人,也更加的覺得疲憊。
「不過我並不是為了神劍十三式」
白雪淡淡道:「哦?」
紅光冷道:「雪少,你捫心自問,我若是針對你動手,何必先殺趙家姐妹亂你心神,這些日來在下又何曾對你有過出手?」
白雪仔細回想一番,道:「你說的對,這也是在下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一頓厲聲道:「無論你為了什麼殺人,都一定要付出代價,國色天香樓的人絕不能白死。」
紅光冷冷笑道:「她是鳳九衾,在下是奉龍鷹侯之令,雪少身邊的鳳九衾格殺勿論!」
白雪失聲道:「為何?」
紅光冷搖搖頭道:「閣下見到了龍鷹侯一問自然便知。」
又是去問龍鷹侯,似乎這一切都是他在背後操控,他為何要殺鳳九衾的人,難道是余歌?白雪忽然厲聲道:「你們其實要針對的人是余歌,歌兒想做的事情是殺了師傅,難道龍鷹侯已經和名草堂結盟了?」
紅光冷既不否認也肯定,他轉移了話題淡淡道:「在下自問做的天衣無縫,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白雪冷冷道:「從一開始。」
「從一開始?不可能!」
白雪道:「當日你與秦大刀交戰時,那飛來一刀常人下意識的動作是用手臂去擋或去以掌拍飛刀身,甚少有人會想到去抓一把快刀。」
刀不同於棍棒,尋常棍棒打來或擋或抓,可一刀砍來很少會想到去抓的,這是人的天性,趨利避害的天性,所以白雪便留了一個心眼。
「現在我已明白你去抓那快刀自然是要控制好它入肉的分寸,不至於過深,也不能太淺,加上我們之前看見有整整四十個人死在這樣的刀下,心裡不免先入為主的認為這一刀也殺死了天一閣的閣主紅光冷大俠。」
先入為主也是一個人的慣性思維,與趨利避害一般的天性。
白雪繼續道:「刀光閃,刀極快,血不多流,不過我檢查過刀扎入的長度,按理來說這個深度是絕對刺穿心壁的,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不敢肯定的原因,我相信醫理上宣佈死亡的人是絕沒有辦法再出來殺人的。」
紅光冷補充道:「我的心臟生在右邊,何況我還學過一些龜息法。」
白雪恍然大悟道:「我本該早就想到的。」
人心在左邊,這也是一個主觀武斷的先入為主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