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轉過身沖背後白雪輕聲道:「你不能死,大當家現在有危難,你們有君子之約,我希望你能救他。」
白雪奇道:「你為何不自己救他?」
常春苦笑道:「我?我還是個人嗎?」
杜榮不耐煩道:「你們在饒舌之多說這許多作甚?早點殺了白雪,你們夫妻也關起門來去床上吵去。」
常春沖白雪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道:「雪少爺,你武功才情勝我百倍,更是大當家惺惺相惜的豪情大俠,你定要記得我九幫十八派救過你一命,他日我聯盟若是有難盼你念及今日之情,能出手相助一二,常春在地下叩謝。」
他說完已衝向對面三人,他昨日躍下城牆已內傷不淺,方才為白雪擋下致命一刀,現在衝去拚命,只怕是凶多吉少,他是抱著必死之心上去廝殺。
白雪淚流滿面道:「你莫要??」
常春也是流淚滿面,道:「你……你再不走,我的犧牲就沒有意義了!大當家也要枉死了,如此我死不瞑目,我恨!」
「啊!」他一聲慘呼!一條右臂已被杜榮撕下,那歡喜佛武功之高超乎他想像。
景深嘶聲大叫:「杜榮,你要做什麼?我不准你傷害他!」
杜榮笑嘻嘻道:「你平日自號諸葛算子,今日怎麼這麼簡單的事也看不清了,我自然是在殺人呢?」
景深痛心的望著常春的斷臂,那手臂在地上還不住翻滾,五指曲張不止,似有無數怨恨不屈,她已快要瘋了,大聲道:「你居然背叛我,你敢傷害我男人!我要殺了你!」
她說著已飛撲過去幫助常春,可在半途早已被青鳥截下,景深乃神槍無敵後人,手上雖無槍,然她出手自成一派,絕不下當世一流高手。
可兩人一交手,她發現自己完全處於下風,她的每一招都被青鳥看的清清楚楚,她的招式未完,對方早已在空門相侯,只能她送上性命。
這青鳥自然不是一個小小丫頭,她有資格獨自前來與關外第一盟合作,更有以身飼虎之膽魄、玲瓏鬼變之計謀、出手無情之狠辣,不可謂不是一奇女子。
她的真實身份是誰?她與陽春有關係嗎?她在堂中代表的是哪一派的利益?
這都是重重謎團。
要知這柴飛飛成為的名草堂成分極為複雜,他當年為了抗衡南國武林,大肆收刮人才,不管人品好壞,只要為他賣命,他全部接受。
這在短期裡的確能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可也埋下了百年之隱患。
所以名草堂內利益派系之多外人根本無法想像,當年因為有陽春白雪合余歌三大弟子坐鎮,內三門一股力量最強,場面上倒也安寧。
可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今日之名草堂早已非昔日可比,現在已隱隱有周天子不能令諸侯之感。
所以白雪也不能判斷青鳥到底代表的是那一派系的利益,抑或根本就是堂主的意思。
「你們?」景深喃喃道。
青鳥道:「你還不明白嗎?與其找一個感情用事的瘋婆子合作,不如放棄另選一個明白人合作。」
杜榮的那種笑瞇瞇此時更加的猥瑣可惡,他一邊揮灑自如一邊道:「權利誰不想要?你真是個糊塗人。」他的招式奇特無比,一身肥肉竟可做古怪武器,進可攻人意想不到之處,退可洩敵之勁道,似泥鰍又似肥油,難纏之極。
諸葛算子自問精明一世,計算一世,卻落了個糊塗人的境地。
正是反算了卿卿性命。
那這裡明白人是誰?
他一向說話不多,只是笑瞇瞇的,笑瞇瞇的人縱然不喜歡,也不會對他有太多的提防。
笑可以是一種力量,白雪擁有笑,他戰無不勝。
笑更是一種陰謀,杜榮已笑到了最後。
「快走!!」常春厲聲道,他已快擋不住杜榮的凌厲攻勢,他的全身上下早遍體鱗傷。
白雪最後瞧了這對奇異的夫妻一眼──他們在捨命相搏,雖近在咫尺,卻遠比天涯。那份生死糾纏的感情,那摧人心腸的場面,這必將令他永生不能忘懷,而那。他狂吼一聲,運起默默積蓄許多的力氣發瘋似的轉身奔了出去。
陽春百藥煉體,金剛不壞,他幼年懶惰成性,不願辛苦,卻學會了許多旁門左道,這一力劫而再力生是名草堂幽武室其中一種秘法,以燃燒自己的身體來激起瞬間的爆發力,他也曾在西方用當地科學研究過這種秘法,原理無外是以奇技加快燃燒體內平日儲藏的脂肪肥肉供人能短期使用。
白雪如一條負傷的野獸,在這冰冷雪原裡狂奔著,也不知究竟奔出了多遠,更不知已奔到何處?
他已再沒有眼淚可流,他的心亂得就像是他的頭髮,他一生中從沒有這樣痛苦這麼心亂過。
前方有河,河中流水。
此時北域冰雪,尋常河水早已結冰,只有一條貫穿南北的京杭大運河因為運輸所需,官府命人日日碎冰,船隻才能通行。
茫茫大水攔路,前路到底在何方?
白雪的血已快流乾,強提的真氣早已枯竭,支持他走下去的是那股意念,那股為常春激起的志氣。
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奪志。
他的志已消磨,氣已耗盡。
他終於倒了下去。
雪花在晴陽之下已化作污水,世間事往往如此,越是美麗的花朵越容易凋謝,更無論雪花呢?便有那紅顏彈指老,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之問。
積水的污泥,浸著他的身子。
陽光淡淡灑下,已是白天了,已是明亮光堂之極。
但願這火熱的太陽能曬盡陰謀詭計,掃平所有的魑魅魍魎。
他迷迷糊糊中聽見無數聲音在問自己。
「我自問武功才情俱高人一等,此刻卻落得如喪家之犬,亡命而逃。」
「我遊歷諸國,自以為已是見識廣博,學問高深,此番東歸盼能勸服本堂,征伐拜月,從此雄霸一方,師兄弟們相濡以沫於江湖,可我還未見到正主,開口半句,已被殺的片甲不留,貽笑大方。」
「我自視甚高,雖尊重他人,卻理所當然的接受吹捧,卻為身邊一個小姑娘輕易偷襲,差點喪命!若非常春捨命,此刻只怕我也和這爛泥一般永世長埋、受人踐踏。」
「白雪啊白雪!爾生於天地間,何苦也?!!我好恨!」
他好恨!他恨什麼?
他無論恨什麼,都不關緊要了。
他的心已經死了。
一代斯人,風華絕代的白雪的心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