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道:「不錯,這確是我的運氣。」
青鳥道:「你雖僥倖避過,不過我也不是一分收穫沒有,方才三劍若是平日的你縱使沒有絲毫防備,我能刺中一劍亦是萬幸,連中三劍,表明你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地,此刻怕已不能再動彈一根手指頭。」
白雪苦笑道:「不錯。」他已再無微笑的力量,他失去了微笑,身子也不自主的跌坐在雪地上。
青鳥道:「此時一個三歲小孩拿把刀便能輕易的取下大名鼎鼎的白雪首級。」
白雪道:「既然如此,你還等什麼?」
青鳥道:「不錯,我已不用再等。」
她雖說不再等,腳下卻是一步也不向前,她不想做第二個寇丁,誰也不知道白雪還有多少奇異的殺人技巧。
百藥門門主一身是毒,或許他臨死之際運出奇毒?或許他存了炸藥在身?
青鳥不動,她能等,她慢慢等到白雪血流乾流盡那一刻。
血為氣之母,血流完了,氣自然也斷了,氣斷了,人便死了。
她能等,旁人不想等。
只聽得諸葛算子景深冷笑道:「別人不敢殺你,我來殺。」
她挑起地上落刀,耍了個刀花便一刀劈下,這一刀簡簡單單,毫無花俏,只勝在力大快捷,殺意蓬勃,一刀劈下絕無回頭之勢。
白雪暗歎一聲,沒想到自己居然死在一個女人的手上,還是死在這樣一招上,他萬念俱灰,閉目待死。
他已再無半分力氣,更想不出誰還能出來救他。
他的朋友要殺他,要殺他的朋友皆以死在他的手上。
他身邊的小丫頭接近來,居然只為了在最關鍵的時刻刺殺他。
舉世皆敵。
他的心已千瘡百孔,他已實在太累了,他的路走完了。
難得有古人吟唱:念天地之悠悠,棄我去之昨日之日不可留。
一個人失去了求生之念,無疑變成了具行屍走肉,這樣的人已不用殺他,他已經死了。
然而那一刀還在劈下,景深的殺念已達到頂點,眼看白雪便要被劈作兩半,化作飛霜,
不知何處傳來悠悠的一聲歎息,是有人來了嗎?
一切都太遲了。
景深的刀已經入肉,刀鋒重重的砍在骨頭上。
景深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人,嘶聲道:「你?你為何這麼做?」
她的刀沒有砍在白雪身上,而是狠狠的砍在一個鐵塔巨漢的左肩上,那鐵漢不知何時出現用自己的身體為白雪擋下那奪命的一刀。
常春沒有回答,只是癡癡的望著景深,他的眼中充滿了痛苦。
他的痛不是來自肩上的傷,而是心裡的傷。
景深忽然狠狠地摔了他一巴掌,衝上去又撕又咬,她的頭髮已散落,渾似一個街邊的潑婦。
她一邊撕咬一邊惡毒的怒罵,「你這個混蛋、蠢蛋、白癡,挨千刀的東西,你就知道為了他?!他有什麼好?當年他來你就護著他?他這麼好你去隨他過!你還賴著我做什麼?!你這個短命鬼,我怎麼嫁了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爹!爹!你在天之靈看到了沒?他就是這樣對我的,就是這樣對你的他!」
她早已沒有昨日大風酒肆內女中豪傑的氣度。
白雪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歡喜佛杜榮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看來已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了。
良久,她終於打也打完了,罵也罵完了,哭也哭完了,她軟綿綿的癱在雪地上,衣裳凌亂,披頭散髮,如一隻爭寵鬥敗的母雞。
常春望著自己的妻子,想伸手替她整理好披落的頭髮,卻被她一把撥開,歎道:「他是老當家的救命恩人,老當家把這九幫十八派大聯盟交給他,我自然要盡心盡力的輔佐他。」
景深冷笑道:「他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還是我爹的親閨女,這大聯盟本就是我的。」她便是神槍無敵王長柳的女兒,只是她幼年喪母,王長柳為了紀念亡妻景氏便將女兒隨了母親的姓,加上神槍早逝,孤女獨長,所以江湖中人極少知道智謀過人的諸葛算子原來是老當家的親生女兒。
若非如此,她一個女人縱然有些頭腦卻也是萬萬坐不到關外第一大盟的堂堂護法,執掌盟中規典。
白雪暗歎:這又是一幕爭權奪利的醜陋劇節,江湖人為名為利為權到底還要留多少血,傷多少命?
常春面上露出一種奇怪的神采,夾雜著敬佩、尊重還有絲莫名的感情,道:「大當家雖然年紀輕輕,但極具雄才大略,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得此當家,正是我大聯盟之福,我相信老當家在天之靈也很安慰。」
景深見到他的表情忽然又瘋狂起來,她狠狠地一口咬在常春的小腿上,撕一聲輕響,她竟生生咬下一塊肉來。
常春的眉頭也未皺上一下,他輕聲道:「你何必如此?!」
景深昂起頭,唇邊鮮血在陽光是顯得越發猙獰,她瘋狂笑道:「我可以不和他爭這個當家的位子,但我要和他爭我的男人!!」
這話已是瘋狂之極。
青鳥不懂。
白雪懂,他曾經風流成性,男女之間的事情自然知道很多,他也見過許多好男風的鬚眉男兒,只是想不到這鐵塔常春也是如此,更想不到他的妻子為了他吃醋若狂。
這委實複雜之極。
常春的面上已化作痛苦之色,道:「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我早已對你說過了,如今你為了這莫須有的事惹出這無數事端來,昨日我見到你費盡心機的想剷除血功幫幫主,我便知道你已走火入魔,興義任是我大聯盟柱石,對老當家更是忠心耿耿,你居然想害了他。」他頓了頓看了一眼青鳥又道:「更聯合了名草堂的人,你還想做什麼?」
景深如鴿子般詭異咯咯笑道:「不錯,我是瘋了,我早已瘋了,周孫達、興義任全是他龍影的狗奴才,我就是要一點一點的剷除他的勢力,我更是聯合了名草堂的人,我要殺了他,把他挫骨揚灰。」
白雪忽然道:「陽春前來取劍的事情是真的還是你們編造的?」他心中疑問,實在忍不住不問。
景深聽而不聞,看也不看他一眼,她的眼裡只有她的丈夫。
青鳥回答道:「自然是真的,陽春無故取劍,白雪千里回國,我們便知道了有大事發生,你們肯定約好了??」
白雪心中念道:他果然回來了,只是他為何不自己取劍,難道有不得已的苦衷嗎?
青鳥又道:「陽春前來主動求和,我們雖不信卻也願一試,誰知那劍古怪之極,竟引得取劍四人自相殘殺,計劃到了這裡便出了我們的控制??」
白雪道:「他們四人莫名身死,於是你們就將計就計,做出了幕後陽春白雪毀諾殺人的假象,那只青蝶自然是你仿造的,而這麼做可爭取騙得龍影與我決鬥,無論誰輸誰贏,自然有一人死去,你們便好坐收漁人之利。諸葛算子可順利登上當家寶座,而你們也可以與北域取得聯盟,為日後推翻南國朝廷打下一個深深的釘子,一旦起事,南北夾擊,那隆帝腹背受敵自然大不好受。好計,當真是好計!」
「名草堂果然和拜月教聯合了,看來這個江湖果然是沒有絕對的敵人,也沒有絕對的朋友,有的只是絕對的利益。」白雪在心中默默想著,「那我回來還有意義嗎?不知道歌兒現在怎麼樣了,還有春少,他呢,他難道已經回到了師傅的身邊,這一切難道都是他策劃的?」
他雖嘴上誇讚,心中已愁腸百轉,若是兩家聯盟成功,只怕戰火立起,那時,受苦的還是這茫茫黎民。
一朝英雄拔劍起,蒼生又是十年劫。
英雄,英雄從來都是無數白骨中站起來的。
誰都看見英雄身上的光環和榮耀,可誰見到英雄背後那些孤兒寡母的眼淚,他們的英雄又去了哪裡?
白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又能做什麼呢?
他還能阻止十年嗎?為了阻止他已經失去了最愛的人,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現在的他連命也幾乎保不住了,他還能保住誰?
蒼生有難,自有大醫。
大醫當精誠,慾火焚鳳凰。
青鳥哼了一聲道:「你現在倒是想得明白,只是沒想到你們會化敵為友,不過我們自然也有防備。」
白雪黯然道:「你們自然有防備計劃,比劍我若是勝了,還有楊天擒這一關等我乖乖送死,」他說到這裡,面色一變道:「不好!」
青鳥嬌笑道:「你終於想到了。」
白雪歎道:「你們果然好心計,龍影此刻只怕」
青鳥看他焦急的樣子,竟不覺悠悠道:「你的心裡難道只有別人嗎?竟不能有一刻想著自己的安危?」
白雪不語。
青鳥收拾心情道:「他已去了南國,沈園。」
沈園,百毒之源。
江湖中第一用毒之家,他為什麼去哪裡?他被騙去那裡又會發生什麼?他們會用什麼奸計傷害他?
白雪的心中已不敢再想。
景深惡毒的笑道:「你放心,他不會死在沈園,只因他與沈園的老太婆沈栗妃是好朋友。」
白雪的心已沉到湖底,如果今天之前他還不明白,那麼現在他已經很明白,好朋友,往往是最危險的敵人。
只是饒是白雪心思剔透也萬萬想不到此刻的龍影正在遭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