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大祭的第二日一大早,軍臣單于就將各王公貴族和大臣召集在單于大帳,商議政要。
「馬邑之圍是大匈奴的恥辱,為了洗刷這個恥辱,這兩年來本單于放任爾等各自的部落南下出草,從來沒有限制爾等出草的規模,也沒有約束過爾等要如何作戰。之所以如此,正是希望爾等替本單于去狠狠教訓教訓那些猖狂的漢軍,也好讓那個小皇帝知道,我大匈奴的威嚴是不可觸犯的,血的債務是要用血的代價來償還的!」軍臣單于今日氣色很好,彷彿昨日終於下定的那個決心讓他重新拾起了年青時的自信與霸氣,此時他看著自己面前的匈奴重臣,指點江山的意氣風發展露無遺,「凡兩年以來,在崑崙神的護佑下,諸位大小王都做得不錯,本單于也很滿意。就是因為如此,本單于才沒有立即提王庭之師,親自南下去教那小皇帝如何做人。
但是,在過去的這半年裡,形勢的發展卻超出了本單于的預料!」
說到最後一句,軍臣單于原本舒緩的語調陡然提高了幾分,他如狼一般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眼中的不滿顯而易見。接觸到軍臣單于的目光,眾人都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軍臣單于看到眾人這幅模樣很滿意,他接著道:「一個小小的上谷,就讓我大匈奴單于之下的左賢王連續兩回損兵折將,鎩羽而歸,更是損失了我大匈奴超過一萬的勇士!不僅如此,我堂堂大匈奴,竟然讓漢軍幾千騎兵堂而皇之進入了大漠,在崑崙神的土地上殺人放火!如此觸犯崑崙神威嚴的事情竟然真實發生了,自冒頓單于以來,這是大匈奴從未有過的失利!是大匈奴每個子民的恥辱!」
軍臣單于聲色俱厲,待他說完,自知理虧的左賢王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大帳中央,右拳狠狠擊放在左胸,向軍臣單于低下頭,道:「臣罪孽深重,請大單于責罰!」
雖然左賢王認為第二回戰敗完全不是他的事,是伊雪兒在指揮戰鬥,他只是在一旁照看而已,但是這個虧左賢王卻只能憋著。
軍臣單于沒有看左賢王,而是稍微前傾上身,對眾人說道:「爾等以為如何?」
伊稚斜眼睛盯著案桌上的羊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太子於單則是低著頭等待眾位大臣和部落大王的反應,伊雪兒一臉淡然,似乎眼前的事並不能引起她的興趣。
「大單于,小王認為左賢王的失利就是我大匈奴的失利,我等應當即刻提兵南下,一路殺到長安,生擒了那中原的皇帝小兒,以告慰崑崙神之神靈!」右賢王是個精壯的大漢,脾氣火爆沒有什麼心機,這時候見大夥兒都不說話他便站起身說道。
右賢王開了頭,其他王庭重臣和各部落首領立馬應和。
「右賢王說得對,提兵南下,活捉漢人的小皇帝!」
「對,讓漢人知道我大匈奴不是好惹的!」
「為死去的大匈奴勇士報仇!」
「為了偉大的崑崙神!」
「……」
軍臣單于見眾人俱都請戰,心裡很滿意,他不動聲色道:「大漢已經在我大匈奴的威嚴下小心翼翼活了六七十年,如今他劉徹想翻身,這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他想折騰,本單于便陪他折騰,本單于要讓他知道,向大匈奴宣戰,是多麼愚蠢行為!諸位的請求本單于也認可!左賢王,你先落座!」
「謝大單于。」
待左賢王重新坐回,軍臣單于繼續道:「王庭之師要麼不南下,要南下則必須重擊漢軍,讓他等日後都不敢再對我大匈奴有不安份的想法!所以本單于決定,大匈奴即日起開始準備,到時我要親率大軍南下,一次性徹底擊潰漢人的反抗意志!」
「大單于英明!」眾人紛紛道。
軍臣單于擺了擺手,繼續道:「因為這一戰事關重大,若是能成功,則一勞永逸,漢人的皇帝至少再過七十年不敢對我大匈奴發動戰爭。因而各位此番回去之後,加緊練兵,來日本單于再召見各位時,就是我等南下與漢軍決戰之日!」
「彩!」眾人聞言鬥志昂揚。
說到這裡軍臣單于覺得嗓子有些發乾,喝了一碗酒,這才對左賢王道:「左賢王,你說說,這上谷郡騎兵是怎麼一回事,他等為什麼能接連兩次戰勝我大匈奴的勇士?他等又怎麼敢進入我大漠境內撒野?他李廣的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
「大單于,領漢軍三千騎兵北上的漢軍將領並不是李廣,而是李廣麾下一名叫做秦城的年青將軍。據我所知,上回與漢軍交戰,李廣雖然也隨軍出征,但是真正指揮的,卻是這個人。」左賢王如實道,想了想還是說道:「公主好像認識這個人。」
「公主?」軍臣單于好奇的看向伊雪兒。
「大單于,我尚在上谷之時就與此人交過手,知曉此人確實十分厲害,不是尋常角色。上回與上谷漢軍大戰,也正是因為有此人,我和左賢王最終才沒有能功成。」伊雪兒話說得很自然,也沒有表現出因為上回失敗要自責的意思。
「此人如此厲害?」軍臣單于眉頭挑了挑。
「此人不可小覷,半年前殺左骨都候的也是此人!」伊雪兒見軍臣單于好像並不以為意,便說道,「正是在此人手裡,上谷漢軍才能連番勝我大匈奴悍騎!」
軍臣單于點了點頭,沉吟了下來,半響,他向眾人道:「上谷漢軍是個威脅,我等也不能小覷,敢帶著三千人就深入大漠的人,值得大匈奴重視。如今我等已經準備與漢軍決戰,斷不能因為上谷這一顆小棋子而耽誤了大戰的準備,所以上谷漢軍必須防備,不能使其再有北上大漠的機會。諸位有什麼好的辦法儘管說出來。」
「大單于,我有一計。」軍臣單于一說完,已經準備了很久的伊雪兒立馬接話道。
「哦?你且說來聽聽。」軍臣單于道。
「如今既然我大匈奴要準備與漢軍決戰,而小股悍騎又不能有十足把握盡滅上谷漢軍,因而我大匈奴勇士不便出動。所以,要盡滅上谷騎兵精銳,讓秦城在我大匈奴與漢軍決戰前無兵可用,則只有一個辦法。」伊雪兒說的很慢,她要保證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的意思,說到這裡,她有意停了下來。
「是何辦法?」軍臣單于也被勾起了好奇。
「借刀殺人!」伊雪兒沉聲道。
「借刀殺人?」軍臣單于一愣,不僅是他,在坐的每一個人,除了伊稚斜不著痕跡外,其他人都是一愣。軍臣單于追問道:「借誰的刀?」
「烏桓。」伊雪兒答道。
軍臣單于不說話了,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覷,小聲交頭接耳,雖然聲音不大,但是看得出來,大夥兒的意思都是伊雪兒的這個想法太天真。
「烏桓不親匈奴,不仇漢人。雪兒所說的這刀,如何借得到?」軍臣單于也有些不滿,認為伊雪兒在信口雌黃。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仇人也能變成朋友。」伊雪兒淡淡道,「在草原上,羊是不會攻擊駿馬,但要是有狼在羊背後逼著,羊也能用它的角去撞馬的肚子!有此二者,烏桓為何就不會進攻漢軍?」
伊雪兒說完,大帳內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不少人甚至吸了一口涼氣,開始拿異樣的眼光打量這個在中原生活了多年的公主。伊雪兒只是淡淡的看著軍臣單于,對他人的目光渾然不覺。
軍臣單于眼中閃過一絲異彩,他將心中的興奮壓下,用盡量平靜的語調問伊雪兒:「雪兒有多少把握?」
「若是大單于讓我出使烏桓,並賦予我便宜行事的權力,我就有十分把握!」伊雪兒說的很肯定。
「好!本單于就給你便宜行事的權力,許你出使烏桓,讓你去辦成這件事,你可不要讓我失望!」軍臣單于沒有再懷疑也沒有遲疑,他認真道。
「孩兒領命!」伊雪兒豁然起身,向軍臣單于行了禮,便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出發!」伊雪兒說完,對伊稚斜遞過去一個自信的眼神,便要出大帳。
「慢著!」軍臣單于站起身,叫住了伊雪兒,然後走下王椅,對太子於單說道:「於單,這回你和雪兒一同前去,也好有個照應。你兄妹二人此行務必齊心協力辦成此事,事成之後我在王庭為你二人慶功!」
伊稚斜猛然抬起頭,雙眼瞬間充滿陰氣,他盯著於單看了一眼,隨後又低下頭去。而他案桌下的拳頭卻早已經緊緊握住,青筋暴起!
軍臣單于這是要歷練於單,同時,更是要送於單一份功勞。若是此行成功,於單對大匈奴便有了大功,日後他再繼承單于大位便有了立足的根基。就算此行不成功,這對於單來說至少也是一個資歷。不管如何,軍臣單于這都是在為於單繼承大位著想。
伊雪兒聞言皺了皺眉頭,她看了斯斯文文的於單一眼,最終還是忍住沒有反駁軍臣單于。對於伊雪兒而言,她自然是不希望有人來拖自己的後腿,更不希望自己的辛勞是在為別人作嫁衣裳。
而且,她與於單的關係真的很一般。
「孩兒領命!」於單站起身,因為激動和緊張身體有著輕微的顫抖。
「好,本單于撥給爾等一千王庭親兵,爾等隨時可以出發!」軍臣單于滿意的下達了命令。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