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中,江哲緩緩衝李罡說道:「驍騎衛駐地距離此處不過十餘里,騎兵一個衝鋒,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但是到現在,丁秉禎也沒有來,相爺該死心了吧?」
李罡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的呼吸明顯已經開始粗重起來,過了許久,他睜開了眼睛,緩緩的開口問道:「老夫實在是低估了你,想來那江北大營你也早已做好了準備了?」
江哲的眼光中帶著憐憫之色,靜靜的看著李罡也不說話,慈寧宮大殿之中,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那裡,一種死一般的沉寂籠罩著大殿,只有士兵們手中的火把和殿中的火燭猶自辟啪的作響……
因為在江面上碰了一點兒亂流,熊驥才趕到江北大營時,天色已是全黑了,雪夜之中,只見空曠的原野之上,黑黝黝地立著一座座軍營,冷森森,黑沉沉,顯得十分恐怖。
熊驥才帶著隨從,急火火的趕到營門口,大聲地吩咐道:「速速前去通報,本太尉前來調兵,讓各都司的管事的,抓緊時間到中軍大帳集合。」
江北大營是防衛京師的主要力量,平時的訓練也都沒有落下,雖然剛剛換掉了九個都指揮使,但是原先的那股子精神勁還是在的,沒用多大的功夫,參將以上的官佐便齊聚中軍帳內了。
熊驥才望了望一屋子滿滿登登的大小軍官,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皇城有事,諸位速速點齊本部兵馬,隨本太尉過江勤王保駕!」
「得令!」四名都指揮使毫不猶豫的出列答應道。正是李罡安排進來的那四個人。
熊驥才看看其他毫無動靜的將軍們,不禁皺起了眉頭,沉聲說道:「你們難道沒有聽到本太尉的話嗎?」
其中一名都指揮使出列說道:「太尉語焉不詳,末將等不敢奉命!」熊驥才認的這人是李叔正的學生——段輝鵬。
「本太尉不是說的很明白嗎?」熊驥才不滿地說道,「咱們是過江去勤王護駕!」
段輝鵬繼續問道:「請太尉出示皇上的聖旨!」
「本太尉來的匆忙!沒來得及請旨!」熊驥才臉上的不滿表情更重了。
段輝鵬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聖旨!我們怎麼知道勤的是哪家王,護的是誰的駕?太尉,請恕末將不能奉命!」
「末將不能奉命!」其他的都指揮使也齊聲跟著說道。
熊驥才本來以為這兒一共十一個都司,八個掌握在自己人手裡,過來調兵肯定是手到擒來,沒想到這李叔正的學生們根本就不給自己面子,這才隱隱覺得有所不對,但是他急於帶兵過江,現在也無暇去管到底哪裡不對。狠狠的一拍桌子,說道:「你們不奉命也罷!本太尉就先帶他們四人的兵馬過江!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後悔!」
依著熊驥才的想法,四個都司也是小十萬人,完全夠用的了,但是還沒等他從帥案後頭轉過來,那四個都指揮使下面的副將和參將們不幹了,紛紛出列說道:「請太尉出示調兵虎符,核實無誤後,末將等才好奉命!」
熊驥才心道我要是有虎符,還在這兒跟你們廢什麼話?當下故意裝作盛怒之狀,說道:「本官身為太尉,有著節制江北大營的權力,爾等安敢違抗軍令?」
不等那些副將和參將們回話,另一名都指揮使尤浩雲率先發話道:「太尉雖有節制江北大營的權力,但是卻不包括大軍過江。太祖有遺訓:凡調遣軍隊出入皇城、或是跨界調兵,必須有虎符,否則一律視為謀逆,誅滅九族!太尉如果不出示虎符的話,眾將們怕是不敢隨你過江的。」
「是啊!是啊!請太尉不要為難我們,速速出示虎符的好!」眾將一起起哄道。
「你們這是要造反啊?」熊驥才厲聲說道,「這是軍中,不聽約束也是五十四斬之一。我現在以太尉的名義的調你們過江,敢有違抗的,立斬不赦!」
眾位將軍的聲音不自覺的小了下去,軍人向來是以服從為天職的,熊驥才身為太尉,自然算是他們的上峰,他這麼說雖然過分,但是要想反駁他,也沒有什麼好的理由。
正在眾位將軍不知該做何是好的時候,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自帳外傳了進來,「這是誰啊?在這兒抖威風呢?也讓本王見識見識!」
隨著話聲,門簾一掀,白髮銀鬚的恭王爺江琰邁步走了進來,在他身後是一位全身罩在斗篷裡的神秘人和四名虎背熊腰的侍衛。
這江北大營裡,十之**的將官,都能和江琰扯上那麼一點兒的關係,要麼曾經是他的老部下,要麼是老部下的部下,甚至還有第三輩的呢。如今他們見了這位有著大唐朝第一戰功的老王爺,能不高興嗎?
當下,各位將軍們也顧不得再去管熊驥才了,紛紛上前給江琰請安、問好,你一言,我一語,那個親熱勁兒就別提了,甚至連那些跟江琰沒有關係的人,也在旁邊跟著湊熱鬧。
江琰向眾將一一點頭示意,半天的功夫才走到帥案之前,抬頭望了望帥案後面的熊驥才,臉色突然一冷,說道:「熊太尉!本王奉皇上聖旨前來處置江北大營的軍務,麻煩你讓一讓地方吧?」
熊驥才腳下並沒有動,而是陰陰地笑著說道:「恭王爺,末將甲冑在身,不能請安了。請問,您這是……」
江琰哪會把熊驥才這種人放在眼裡啊,他緩緩將右手舉起,呼拉一聲將聖旨展了開來,冷冷的說道:「瞧見了嗎?本王是奉旨前來,處理江北大營軍務。這聖旨你認不出來嗎?」
熊驥才當然認得江琰手裡的是聖旨,可是,他同時也知道江琰來此的目的啊,所以咬了咬牙,狡辯著說:「本太尉節制著江北大營,為何沒有收到皇上的旨意?」
江琰面色一冷,沉聲說道:「熊驥才,你的意思是本王假傳聖旨了?」
熊驥才並不正面接招,而是自顧自地說道:「王爺,不是我不相信你,實在是時局特殊,擺明了跟你說,今兒如果沒有虎符,這江北大營一兵一卒你也休想調動!」他明知道虎符已經失蹤,所以才故意如此刁難江琰。
「瞪起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是什麼?」江琰怒聲喝道,同時伸手向後一指。
熊驥才順著江琰手指的方向,只見那名全身被斗篷罩住的人此刻正緩緩抬起右手,那隻手纖細嫩滑,宛若蔥段,但這個時候大傢伙卻沒人注意到這一點,大家的目光都緊緊地盯在那隻手中所拿著的金光閃閃的半隻虎型令牌,令牌上銘刻著一行篆字「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江北。」——正是可以調動江北大營兵馬的虎符。
「這是假的,偽造的!」熊驥才狗急跳牆般地急急說道。
「哦?」江琰冷冷地說道,「你怎麼知道這虎符是假的?」
「真的虎符早在張盡忠死的那晚便失蹤了,怎麼可能在你這裡?」熊驥才連連搖頭說道。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虎符失蹤了呢?」江琰步步緊逼地問道。
「這虎符本來一直是由張盡忠保管著的,可是那天我親自帶人把張府上上下下搜了個底朝天,也沒見到虎符,不是失蹤還能怎的?」熊驥才也極快地回答道。
「那天又是哪一天?」江琰臉上一副疑惑的表情。
「就是江哲大婚,張盡忠被滅門的那一晚嘛!」熊驥才為了證明江琰手裡的虎符是假的,已是口不擇言起來。
這次江琰沒有接話,整個大帳內也都靜了下來,大家都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熊驥才,這眼神讓熊驥才心裡莫名其妙的發毛,他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哪裡出了錯。
「熊驥才!你居然直呼皇上的名諱,還敢說沒有謀逆之心?想來張家二百餘人的血海深仇也是要著落在你的身上了?」一個冷冷的女聲響起,這聲音雖然冷,但是聽起來一樣悅耳。
正在眾人奇怪,這兒怎麼會有女子之時,卻見那原本站在江琰身後的神秘人已邁步走到了眾人面前,直到這時,將領們才發現那神秘人身上的斗篷顯得十分的寬鬆,透著那瘦削的雙肩,門外捲起來的寒風,拂著那寬鬆的斗篷,隱隱可以看出玲瓏曲線。
此時那神秘人頭上的罩袍也已取下,顯出一張絕美的容顏來,真個兒是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眾位將軍頓時看的呆住了。
熊驥才也是呆呆的看著對面的這位年輕美女,好半天才恍然大悟般地說道:「你是張盡忠的女兒,難怪你有虎符了!哎……千算萬算,怎麼就沒有算到你的身上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廳中的眾將聽說眼前的這位美女竟然就是當今皇后,一個個臉上不由得露出了肅然之色。
這個神秘人正是張靜姝,其實早在大婚那天,張盡忠便已經將虎符親手交給了張靜姝,讓她入宮之後再轉交給江哲。但是張靜姝和江哲之間又陰差陽錯的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所以直到百姓告御狀事件之後,江哲在宮中為虎符發愁的時候,張靜姝才想起這茬來。
江哲得了虎符之後,心中大定,他料想李罡一旦選擇兵變,前來江北大營調兵的肯定是已經身為太尉的熊驥才,所以才讓張靜姝拿著虎符跟著江琰一起來到江北大營——江哲知道,張靜姝肯定想自己手刃殺害她全家的仇人!
張靜姝並沒有理睬廳中眾將的尊敬的目光,她緊緊地盯著帥案後的熊驥才,冷冷地說道:「你們殘忍地殺我全家,為的便是這虎符吧?今天我便要在這虎符面前,親手殺了你,為我全家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