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地落了下去,熙熙攘攘了一天的金陵城結束了喧囂,逐漸趨於寂靜。夜幕降臨以後,除了巡城將士偶然穿過街巷之外,幾乎沒有行人往來。但在雞鳴寺東面的一座豪宅裡面卻是賓客盈門,十分熱鬧,這是大唐朝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李罡的府第。
此刻府內觥籌交錯、笑語喧嘩,賓客或坐或立,男女相錯,正在觀賞一名身材惹火的舞姬跳舞,只見她纖腰輕盈、飛袂拂雲,翩如蘭苕翠,宛如游龍舉。
李罡很隨意地盤坐在椅子上,頭上只是鬆鬆地紮了一塊頭巾,身上更是敞露胸膛。此刻他正一邊觀看著舞蹈,一邊與身邊的美貌侍婢調笑,身側另有一名年少侍婢執扇服侍。其子李時飛侍立在身後,手卻在執扇侍婢的翹臀上游來游去。
宴會進行的正熱鬧之時,卻聽門外一陣喧嚷。眾人都為之一怔,何人如此大膽,竟敢亂闖宰相府邸?卻見司禮監掌印太監趙能疾步走了進來,急急忙忙地跑到屋子正當中,南面而立,怪腔怪調扯著公鴨嗓子道:「有旨意,李罡跪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眾人「忽」地站起身來,眾賓客忙退到一邊迴避,李罡則趕緊整理衣冠撲通跪下,叩頭道:
「微臣李罡恭聆聖諭!」
後面的李時飛也將鹹豬手收回,跟著父親跪了下來。
「奉旨,著李罡火速進宮面君。欽此!」
「微臣遵旨!」
李罡父子的頭還沒磕完,趙能已掉頭往外走。李時飛平時是跟趙能開玩笑慣了的,一把扯住,似笑不笑地問道:「老閹狗,慢點兒走。你這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塌了呢。」趙能急得一把扯開,說道:「快快快!沒空耽誤。」
李時飛年輕不懂事,李罡卻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不然皇上也不可能半夜叫自己這個外臣進宮。但他畢竟為相多年,雖迭遭宮變大故,卻還是鎮定自若,從容說道:「飛兒休得無理,速速吩咐下人將為父的轎子備好。」
趙能在旁頓足道:「我的宰相大人,還備的哪門子轎啊,騎馬吧。」說完,掉頭就走。
見他急成如此模樣,李罡的臉色也不由地發白,竟親自高聲叫了一嗓子「備馬」,追著趙能就跑了出去。李時飛則忙著安排相府護衛在後面跟著。
李罡騎馬趕上趙能,微微有些氣喘,沒好氣地說道:「看你這點兒出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離了眾人,李罡的語氣中也就沒有了客氣,畢竟他才是這個利益集團中的首腦人物。
「我的爺,可不是天塌了怎地?」趙能馬不停蹄,急急地回道,「跟著太子的小春子回來了。」
「太子出事了?」李罡也變了臉色。皇帝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他們已早早地將投資傾注在了太子身上,如果太子有個三長兩短也就代表著他們這幾年的努力付諸東流了。
「戰死了。」趙能歎道。
「戰死了?」李罡是真的急了,「怎麼回事?」西突厥大軍壓境,太子江吉領兵出征,他是知道的,也是認同的。西突厥雖然軍力強盛,但是大唐朝也有險關要塞,雖不能勝,但以太子之尊諒也不至有什麼危險。
「聽說是驚了馬,人摔了下來,一隻腳還在馬鐙上……」趙能在馬上搖了搖頭。
「皇上什麼反應?」
「驚懼過度,當場就暈倒了。再醒來時已經不行了,我出來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剛才在爺府上我那是假傳聖旨,為的的就是保密和趕緊把爺您叫出來。」趙能嘴皮子飛快,「何真也奔太尉府去了。」
「嗡」的一下,李罡全身的血液瞬間都衝到了頭上,眼前一黑,差點兒沒從馬上栽下來。好傢伙,皇帝和太子一下子全沒了,這江山誰來做?難為趙能這個下面沒了頭的主兒上面的腦袋倒還好使,知道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好個李罡,不愧是一隻久歷宦海的老狐狸,乍聞宮廷巨變,雖瞬間有所慌亂,但立刻就恢復了清醒。大腦裡迅速地將眼下形勢做了下估計,便有了計議,勒住馬頭,沖趙能吩咐道:「你先別回宮了,速去魯王府傳旨,讓魯王江哲火速進宮面聖。然後再去叫其他皇子。」
「魯王?那個出了名的木訥王爺?他行嗎?」趙能腦子也不慢,已經明白這位大唐朝第一權臣是要保魯王登基了。
「別嚼你娘的老婆舌頭,快去。」李罡也真是急了,顧不得宰相體面,髒話都出來了。
趙能再不廢話,掉轉馬頭朝魯王府跑去。李罡正正神,看了一眼後面遠遠跟上來的府內護衛,也奔皇宮而去,他兼著領侍衛內大臣的銜,不用太監領著也能進大內。
李罡和趙能二人這邊進行的雷厲風行,另一位大太監——何真那邊的事情發展卻並不那麼順利。一來太尉府在玄武湖邊上,到皇宮的距離比相府遠上了一大截;二來何真也沒趙能那份兒急才,懂得假傳聖旨,只是以拜會的名義求見太尉張盡忠;三則張盡忠好酒,每天晚上都喜歡喝上那麼幾兩,這男人喝了酒啊就想幹那事兒。何真趕到太尉府的時候,張盡忠正在第十六房小妾身上揮汗如雨呢。大家也都知道,喝了酒幹那事兒,時間短不了。
如此這般折騰下來,等張盡忠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急急忙忙地跟著何真趕到內廷的時候,天都已經開始放亮了,進屋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現在宣讀先大行皇帝遺詔,諸臣工跪聽!」張盡忠立刻就聽出來了,那是自己最大的政敵李罡的聲音。
「萬歲。」諸皇子跪了下去。
李罡眼見張盡忠現在才到,暗自慶幸自己動作迅速,當著諸皇子的面在皇帝嚥氣之前拿到了「遺詔」。見張盡忠站而不跪,加重了語氣又說了一遍,「諸臣工跪聽!」這一次將那個跪字念的是特別的重。
張盡忠雖然知道李罡肯定搞了鬼,但眼見諸位皇子都跪了下去,自己再不跪就無異於是謀反了,只好忍氣吞聲地曲下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