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說到做到,次日上午,在議事廳裡,他向其他宗主宣佈要親自去京城探聽消息,只帶三花聖女一個人。
其他四位宗主沒有反對,但也不太熱情,而且顯得有些疑惑,薛少安的目光裡尤其含義頗多,劉清笑著對所有人說道:
「教裡每一個人對我都很重要,不能再有人白白犧牲,以所我得親自看看敵人的情況,如果在此期間有意外變故,我支持暫時撤退,不管搬運到哪座山谷,你們總會找到我倆的。」
劍神與聖女去京城沒有大張旗鼓,稍事準備,午後不久就出發了。
劉清瞬移的速度更快,由他攜著聖女,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京城之外。
京城在法術方面的防護大大增強了,被毀的神佛塔全部修復,又新修了幾座,而且據此前的探子傳回的消息,城內神佛塔得到了升級,不僅能跟蹤照射法術施放者,還能發起攻擊,威力不小。
城內城外到處都貼滿了劍神教重要人物的畫像,苗止清會幻術化,但避不過神佛塔的監視,根據探子的建議,兩人在斜月谷就用易容術改換了面目,裝作一對鄉下夫妻,得以順利進城。
劉清曾經和另一名女子幾次三番地易容,他沒有提起此事。
城內氣氛也大為變樣,關於妖族大軍將圍攻京城的謠言滿天飛,結果城裡的人往鄉下避難,鄉下的財主卻跑進城裡躲妖,一時間人心惶惶。
這一年多以來,京城已經抓了不少生活在人類中間的妖族,劍神教一場大鬧之後,城內再次進行大規模搜索,找出的妖怪後代仍多得令人驚訝。
事實上,一多半的被抓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妖族血統,他們的長相、能力、思維都與街坊鄰居沒什麼區別,只在照妖鏡面前才顯出一點不同來,或毛髮茂盛,或獠牙突出,其妖族祖先要往上追溯數代甚至十幾代。
街道上儘是成群結隊的士兵,每一隊都抬著形狀不一的照妖鏡,看誰可疑就抓過來照一下,臉上毛髮比較多的男人都把自己刮得乾乾淨淨,就怕一不小心被當作妖怪抓起來。
劉清與苗止清進城才走了三條街,就遭到了兩次盤查,不過劉清是神,聖女是大妖,在照妖鏡裡都是人形,沒有露出馬腳。
萬神殿也不像從前那樣可以隨意觀看了,四周建起了簡易的高牆,擋住了裡面的石基,但是能看到上方空中飄浮著數百人,正在施法將破碎的石塊恢復完整,新的石料源源不斷地從城外運來,常常將南城堵得水洩不通。
城裡還有探子沒有提起的變化,估計是剛剛執行的:半空中飛著一隻八卦形狀但沒有長線和尾巴的風箏。
這只奇怪的風箏像幽靈一樣繞著京城一圈圈地飛行,誰也不知道它的用途,百姓們人人擔驚受怕,甚至不敢在一起議論它,生怕被懷疑是在給妖軍探聽軍情。
在城內不能施法,劉清也無法弄明白八卦風箏是幹什麼用的。
在這種情況下,想打聽點消息難上加難,其實劉清也不是為這個而來的,他與三花聖女早已商量好,要在晚上毀幾座神佛塔,殺幾名神佛教教徒,如今,那只奇怪的風箏也被列入了破壞名單裡。
兩人一路走到皇城附近,這裡的守衛卻不如南城森嚴,皇城的防護法術此前經受住了進攻的考驗,雖然被利用毀了萬神殿,本身卻沒有危險。
在烏衣院門外,劉清想起了趙成剛等將官,這些人因為相信劍神而立下保護皇帝誅滅壽王的大功,不知後來命運如何。
烏衣院原來的職責是查辦皇帝指定的大案要案,神佛教興起,抓妖事務安排給了禁軍,烏衣院一下子門前冷落,從顯要機構變成了清水衙門,兩人在對面的一家茶館坐了好一會,也沒見幾個人進出。
茶館的生意也不好,胖胖的老闆不住小聲滴咕著從前的好日子,埋怨劍神教帶來的壞年景。
沒見著認識的烏衣院將官,一名乞丐卻引起了劉清的注意。
那乞丐年紀很大了,衣裳襤褸,頭髮沒剩幾根,一手拄拐,另一手托著一隻破碗,身上挎著一隻破布袋,在烏衣院門口逡巡良久,才見著一名校尉出來,上前點頭哈腰,說了半天好話,從布袋裡掏出幾枚銅錢和四個白饅頭,交給那名校尉。
校尉掂了掂了銅錢,很不高興地將饅頭帶了進去。
胖老闆好不容易迎來兩名客人,見劉清對乞丐感興趣,走過來主動說道:
「這個叫化子也算是忠僕了,主人關進裡面一年多,天天討飯給他吃,自己餓得直打晃,得著幾個錢,全都給了看牢的,其實那些饅頭也不知落入誰的肚子裡了,唉,可憐哪。」
劉清越看越覺得乞丐眼熟,說道:
「他不是……」
胖老闆眼睛一亮,說道:
「客官認識他?也難怪,他當年是大太監史大誠的私宅管家,無官無職,卻權勢薰天,全京城誰不認識這個張文炳。」
劉清驚訝得嘴得合不攏,他還記得張文炳,這個娶了好幾房妻妾貪生怕死的管家,劉清和葉亭將他折磨得可不輕,還在他身上狠狠地敲了一筆竹槓。
胖老闆囉哩囉嗦地回記憶史大誠和張文炳得意的日子,語氣中充滿了懷念,好像他也從中得過什麼好處似的。
劉清掏出一錠銀子扔在桌上,說道:
「既然是忠僕,帶他進來,給他吃喝。」
苗止清似乎沒聽說過兩年前權傾天下的督主太監史大誠,更沒聽說過他的管家張文炳,迷惑不解地看著劉清,趁老闆出門叫人,劉清說道:
「一個熟人,或許能問出點東西來。」
沒一會,老闆帶張文炳進來,說道:
「就是這位財主和太太。」
張文炳老眼昏花,先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頭,然後說道:
「感恩不盡哪,感恩不盡,老爺日進斗金年年發財,祝兩位兒孫滿堂福澤綿長。」
「過來坐。」劉清說道,他易過容,張文炳認不出來。
張文炳連聲告罪,謙辭了半天,才椅子邊上坐下,垂著頭,低眉順目,哪還有一點當年的氣勢。
茶館裡沒什麼吃的,胖老闆去附近的酒店要了幾樣菜,兩碗米飯,燙了一壺酒,讓小二送了過來。
劉清與苗止清不吃,張文炳又千恩萬謝了一番,才拿起筷子吃了起來,飯只吃了一碗,酒也只喝了一口,拿起討飯的破碗,將另一碗飯折進去,上面蓋上厚厚一層菜,說道:
「老闆恩典,酒壺借我用用,等我家老爺喝過了,我再送回來。」
酒壺不是茶館的,胖老闆面有難色,劉清又拿出一錠銀子,說道:
「賠給店家,再要些饅頭什麼的。」
胖老闆連說用不著,早將銀子收起,向張文炳好好誇讚了這位財主,然後才去酒店。
「跟我說說史大誠怎麼倒的?」劉清問道,當年他想盡辦法刺殺這位督主太監,卻沒有成功,雖然時過境遷,他與葉亭已不是從前的關係,他還是希望瞭解刺殺對像的處境。
張文炳早已習慣了一遍遍講述這個故事,財主們之所以施捨他,十有**是為了聽聽大監的軼事。
「老爺進宮的時候才八歲。」張文炳按習慣從頭講起。
劉清忙打斷他,說道:
「就說他是怎麼被抓的。」
「哦,那是一年半以前,護帝神大人降臨京城,在宮中發現了暗藏的妖人,查來查去,牽涉到了老爺,陛下龍顏大怒,抄了老爺的家產,關在烏衣院裡,案子現在還沒審完,聽說陛下在等一個關鍵證人。」
有些事情連張文炳也不知道,當年十二歲的皇帝已有除掉史大誠之心,護帝神不過提供了一個借口而已,他等的關鍵證人十有**是葉亭,這個小色鬼還想著在美女面前表現一下。
劉清哼了一聲,湊近張文炳,說道:
「還記得我嗎?」
張文炳茫然地搖搖頭,劉清說道:
「你忘了,我還從你這裡借過好幾十萬兩銀子呢?」
張文炳一愣,仔仔細細地端詳劉清,劉清一動不動,讓他看個夠。
劉清雖然易容,面貌變化卻不是很大,依稀仍有當年的影子,張文炳看了足有一柱香時間,猛然一抖,從椅子上掉了下去。
胖老闆端著一大盤饅頭包子正好進來,忙把食物放在桌上,扶起張文炳,說道:
「見著心善的財主,老化子激動了。」
劉清再掏出一錠銀子,說道:
「我們在這兒說會話。」
胖老闆明白劉清的意思,抓起銀子,不停地鞠躬,退進了後屋。
張文炳抖得太厲害了,要緊緊抓著桌角才能勉強坐在椅子上,劉清說道:
「我不是來殺你的,也不想殺你家老爺,你們兩個罪有應得,不需要我出手了。」
說罷,從懷裡掏出剩下的幾錠銀子,全推到張文炳面前,苗止清也拿出自己懷中的七八錠銀子,放在了一起。
「你家老爺是活不成了,躲到鄉下去吧,京城裡不安全。」劉清說道,起身準備離去。
兩人已經走到茶館門口,張文炳突然叫道:
「等等。」
「嘿,我就這些銀子,你想要回那幾十萬兩,我可沒有。」劉清說道。
「不不,我、我有話要跟您說。」
沒有葉亭,朝庭事務對劉清來說毫無意義,猶豫了一會,他還是和苗止清回到桌邊,想聽聽這位曾經壞事做絕,如今淪為義丐忠僕的老人想說什麼。
茶館裡沒有別的客人,老闆也知趣地避開了,張文炳仍顯得非常緊張,東張西望了一會,看著苗止清,囁嚅著不開口,劉清說道:
「這是我媳婦,嘴可嚴了。」
三花聖女眼一瞪,說道:
「我們不是夫妻,他在說夢話。」
劉清嘻嘻一笑,張文炳眨巴眨巴老眼,小聲說道:
「這些話說給別人誰也不會相信,只有劍神會知道我所言不虛。」
「根據你從前的行為,我得聽過以後才做判斷。」劉清被張文炳騙了幾次,對他的話向來打折扣。
「這回不一樣,跟老爺無關,是關於護帝神的。」
劉清還以為張文炳要說什麼朝庭秘事,沒想開口就提護帝神,不由得來了興致,說道:
「你見過這個傢伙?」
「沒有,但是老爺曾經跟我提過他,那時老爺就知道自己危在旦夕,所以對我說了許多話。」
「怎麼說的?」
「嗯,有一天,護帝神給陛下講解一本奇怪的經文,老爺在書房外待命,偶然聽到了幾句。」
劉清猜想,史大誠查覺到了危險,當時一定是想偷聽,皇帝書房內外太監眾多,護帝神也不會注意到督主的行為。
「護帝神對陛下說,陛下命中注定要在人間建立一個全新的神朝,陛下會是神朝的第一任神天子、神皇帝,為此,第一步要剷除所有妖族,這些妖怪是神朝的最大敵人,第二步是做好準備迎戰即將到來的一神教,第三步就是要將仙術傳遍天下,沒有慧根學不會仙術的人都是劣草,要跟妖族一樣被徹底剷除。劍神,護帝神是要殺光天下的凡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