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妖仙飛至斜月谷已近子夜時分,傷痛加上疲憊,個個無精打采。
進攻萬神殿的結局遠稱不上勝利,死傷慘重,卻只換來一地碎石,「誅妖木」從此成為懸在群妖頭上的一把劍,唯一安慰的是找到了劍神。
劉清曾經來過斜月谷競買龍腦鳳心,如今是故地重遊,在夜色中望去,山谷內草木繁盛,寂靜無聲,一副荒涼景象。
離谷還有十餘步,眾人一同降落,薛少安前導,劉清與三花聖女一起進谷。
劉清有一種涼水澆身的感覺,然後眼前出現了另一番景象:荒草被鮮花取代,雜木被一尊尊雕像佔據,壓實的土路兩邊,站著無數妖仙,一起為劍神的到來歡呼。
原來斜月谷周圍施放了大量障眼法術,從外面看,這裡就是一座無人的普通山谷,教眾同時又對這些障眼法術一點點地做了修改,使其法術不會外洩,防止被路過的修行者探測到,因此連劉清都被騙過了。
劉清一路上都在為「誅妖木」和玄火神女兩件事鬱悶,這時終於一掃而空,心情舒暢起來,尤其是發現路邊的雕像多半都是自己的模樣,更加高興了,對薛少安說道:
「你們這裡搞得不錯嘛。」
薛少安微笑道:
「這裡是據點之一,另外還有幾處,教眾為佈置它們花了不少心思。」
三花聖女繼續發揮利口本色,對迎接的人群視若無睹,說道:
「這一年多來,劍神教沒做出什麼大事,就忙著栽花種草了。」
眼看總舵還有這麼多妖仙,再想到天地宗死去的近八百妖族,聖女心中憤懣不平,卻忘了教主和薛少安都反對這次進攻行動,是她執意帶領天地宗想要毀殿,薛少安能帶領本宗教眾支援,已算是仁至義盡。
薛少安搖搖頭,不與聖女計較,劍神教做過什麼也沒必要在自己人面前吹噓,劉清卻說道:
「栽花種草也很重要啊,弄得好了能夠愉悅性情,性情愉悅了士氣就高昂,士氣高昂了戰鬥力就會增強,戰鬥力增強了才能打敗神佛教。」
三花聖女對劍神的歪理不感興趣,但是欠他救命的人情,所以不再批評總舵了。
在谷內最深處原月牙館所在的地方,蓋起了一片大大小小的房屋,數量足夠數千人居住,薛少安先命人將天地宗、崑崙宗的教眾帶下去療傷休息,然後引導劍神與聖女進入一間巨大的木廳,說道:
「這裡是議事廳,其他三位宗主馬上就到,劍神是想先議事,還是為天地宗接風洗塵。」
劉清對接風洗塵更感興趣,三花聖女卻已搶先說道:
「接什麼風洗什麼塵,又不是沒來過,死了那麼人,『誅妖木』還立在那裡,咱們得趕快商量個辦法。」
劉清在路上已經將「誅妖木」與正心法師的事簡單說了一下,這時聖女替劍神做了主,劉清只得說道:
「先議事吧,教主呢?怎麼不出來見我?」
「呃,教主從不參加宗主會議,只對最後決議做出同意與否的裁決,議事之後,教主會與劍神單獨會面。」
劉清撇撇嘴,薛少安一直跟在他身邊,並未離開過,如此回話顯然說明教主慣常不見人,可是他乃劍神真身,劍神教教主怎麼能對他以慣例相待?劉清對教主的不滿又增加了一分。
大廳內也有一尊劍神的木製雕像,擺在了正對門口的主位上,此外還有數十張椅子,隨處擺放,沒有尊卑之分,頗有幾分民主氣氛,劉清也很喜歡,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捂著左肩上的傷口,說道:
「這個什麼神女還真是狠毒,到底什麼來歷?」
普通兵器對劍神造不成傷害,一般法術的傷害劉清也能很快治好,神女射來的熱氣卻很特別,竟然能抵抗仙氣,傷口恢復得很慢。
薛少安剛要回答,廳外進來三人,一起向劉清拱手說道:
「拜見劍神。」
三位宗主當中,竟然還有一位劉清的熟人——洪荒老祖,他是一位瘦巴巴的青年,另外兩位一著道裝,一穿僧衣。
薛少安代為介紹道:
「這位是本教護妖王、邪龍宗宗主洪荒老祖。」
三花聖女相對比較尊敬的護妖王竟然就是這個傢伙,劉清心裡直搖頭,但一想也對,老祖雖然人品一般法力也低,家世在妖界卻最為高貴,妖怪們對邪龍家族的尊重就跟信邪教似的,改變不了,不過對邪龍宗的實力,劉清在心裡先大大打個折扣。
「兩年不見,老祖風采依舊啊,又迷死了多少小妖女?」劉清笑嘻嘻地起身說道。
老祖一看見劍神就對他連使幾個眼色,那意思是說:我知道你會回來,劍神是邪龍家族的保護神嘛,咱們之間還有秘密呢。然後很威嚴地說道:
「劍神再次出山,本教興盛有望,可喜,可賀。」
老祖在妖界地位尊崇,在劉清眼裡就是一個被慣壞的妖n代,拍拍他的肩膀,等著薛少安介紹下一位。
「這位是薄霧山不虧峰鐵衣觀德梗道長,逍遙宗宗主。」
德梗道長一派仙風道骨模樣,鬚髮皓白,連手中拂塵都是白的,一身藍色道袍更襯得老道白得跟雪一樣,沖劉清躬身道:
「貧道對劍神仰慕已久,今日終得一見,不勝欣慰,本宗五百教眾向劍神問安。」
劉清壓根就沒聽明白「德梗」是哪兩個字,心說名字好怪,但有一點他看出來了,這位仙風道骨的傢伙是只法力不弱的大妖,老道沒有施法,劉清暫時判斷不出他內丹到了什麼級別。
「你很欣慰我也很欣慰,不過你別怪我孤陋寡聞,我可沒說過你,也沒聽說過鐵衣觀,就知道有個不虧峰。」劉清說道。
德梗道長卻沒有怪罪之意,反而笑得更為歡暢,說道:
「劍神果然跟傳說中的一樣,至情至性,貧道常年躲在南方,沒趕上劍神大鬧京城,實是一大憾事。聽說劍神已毀掉那件邪物『化魔三段』,貧道代天下修行之士致謝了。」
載有「化魔三段」的小黑木片,當年就是在薄霧山不虧峰上被通天寺廣慧法師奪走的,劉清兩年來與之朝夕相處,最後深埋在了無名山峰裡,卻沒有毀掉,對這件事他卻不承認,笑道:
「不客氣,小事一樁。」
薛少安繼續介紹最後一人:
「這位是浮山輪迴寺絕智長老,菩提宗宗主。」
和尚果然很老,乾巴巴的,襯得一邊洪荒老祖都豐潤多了,臉上皺紋橫生,三角眼下垂,幾乎看不到眼珠,鼻子扁塌,嘴中無齒,衝劍神合什說道:
「貧僧有禮了。」
話語簡單,聲音也生澀難聽,劉清卻對這名僧人十分在意,和尚雖然老邁醜陋,卻是真正的佛門修行高手,氣息內斂藏而不露,劉清雖不知他的舍利子到了什麼級別,卻覺得其實力不會弱於正心法師。
「真難得到啊,劍神教裡還有和尚,你們菩提宗有多少人?」
絕智長老不苛言笑,對這麼一個簡單問題也尋思了一會,然後說道:
「三十四人。」
人數如此之少,劉清大失所望,一旁的薛少安解釋道:
「神佛教雖然神字在先佛字居後,護帝神修行的也是仙術,教中卻對佛門更加優待,菩提宗三十四人獨具慧眼看破了護帝神陰謀,對本教尤為重要。」
「神佛教裡的和尚也不見得全都死心塌地,正心法師就一直心懷異志,還為了救我而喪命。」劉清說道。
聽說正心法師已死,絕智長老雙眼陡然圓睜,精光一閃,旋即眼皮又垂了下去,說道:
「正心命中有此一劫,可惜通天寺從此失去護佑。」
終於介紹完畢,三花聖女已經不耐煩了,說道:
「我姓苗,叫苗止清,人稱三花聖女,天地宗宗主,好了,都認識了,咱們敢快商量今後怎麼辦,『誅妖木』一日不除,教中妖族一日不寧,神女若再次現身,劍神能否應對?護帝神身在北疆,咱們是等他自己回來,還是殺過去?」
三花聖女苗止清一連串的問題,其他三位宗主都聽不明白,薛少安將攻打萬神殿的經過簡述一番,聽到「誅妖木」的威力,老祖與德梗道長臉上變顏變色,劍神教原來最大的宗支是三花聖女的天地宗,其次就是老祖的邪龍宗與德梗道長的逍遙宗,各有四五百教眾,全是妖族,聖女都逃不過的力量,他們自然也無力應付。
「就怕神佛教將『誅妖木』轉移位置,藏起來又引咱們入彀,那可是防不勝防。」德梗道長擔憂地說道。
「除非每次都有一位仙人願意犧牲自己,跟正心一樣阻斷它的法力。」老祖期待地看著薛少安與絕智長老。
「正心法力高強,犧牲一人可以阻斷『誅妖木』,其他人未必有效。」薛少安代表佛道兩界教眾說道。
三花聖女苗止清脾氣本來就大,宗下死了一多半妖怪,火氣更是旺盛,大聲說道:
「妖是妖,仙是仙,湊在一堆根本就是異想天開,乾脆散伙算了,大家各打各的,老祖,你成立一個邪龍教,自己當教主,天地宗和逍遙宗都跟你走!」
苗止清也不問德梗道長,就代表他發言,老祖身為宗主和護妖王,理論上在教中地位比其他宗主要高一點,但是對這位聖女一直就有點害怕,坐在椅子上扭動不停,嗯嗯了半天,說道:
「好不容易創建了劍神教,別這麼就散伙吧?」
「而且護帝神野心昭著,今日除妖,明日就會鏟道滅佛,修行三界共同面臨大難,若還是各自為戰,豈不正中護帝神下懷?」薛少安說道,劍神教內分裂嚴重,平時全靠著他才對勉強粘合在一起。
苗止清說的也是氣話,坐到椅子上,看著劉清,說道:
「劍神說怎麼辦?別說護帝神,就是那露出一條手臂的神女,我看你也打不過。」
劉清雙手一攤,說道:
「怎麼辦?等死唄,妖怪排隊去找爛木頭自殺,修仙修佛的回各自門派痛哭懺悔乞求原諒,就是這樣。」
劍神語氣不滿,苗止清騰地又站起來,說道:
「劍神,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不相信我,何必跟著劍神教對抗神佛教?從前你不相信劍神存在,我出現了,你又不相信我的實力,等我證明了呢?你又會不相信我的立場,以為我是修仙的,對妖族肯定有陰謀,到時我還得再證明。難道我就得一直向你證明?劍神教乾脆叫三花教得了。」
苗止清面紅耳赤,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似乎一座火山就要爆發,四位宗主鴉雀無聲,都不敢開口相勸,只有劉清瞪著她,眼睛也睜得老大,心想今日絕不能服軟,否則後患無窮。
苗止清又頹然坐下,說道:
「請劍神原諒小女子一時失言,本宗教眾死傷慘重,身為宗主,屬下心如刀割精神恍忽,不覺失態,請劍神寬宏,天地宗對劍神教絕無二心。」
三花聖女苗止清破天荒地向人道歉,另外幾位宗主比看見她對劍神發火還要驚訝,劉清這才嘻嘻笑道:
「原諒談不上,天地宗剛剛為本教立下一件大功,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六人又商議了一會,對「誅妖木」都沒什麼辦法,玄火神女更沒人知道底細,薛少安也只聽說她是護帝神創造的人物,法力與護帝神本人不相上下。
劉清想起了神女手中那柄看著眼熟的巨劍,薛少安卻沒什麼印像。
議事只得結束,劉清是今天不想明天事,對什麼都不著急,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對老祖說道:
「我那個傻徒弟呢,到底跟誰了?還是……」
說到這裡,劉清腦子裡猛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巨劍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