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山解圍失利,陸應谷比太平軍更著急,他行文催促各部。
「河南寧陵、蘭儀等州縣俱已失守,長垣逼近蘭儀,相隔一河。現探賊勢甚大,聚集在蘭儀四十五里之高小集地方,萬分危急,立等救援……各州縣紛紛告急,實屬顧此失彼。發逆由毫至汴者約計在數萬以外,又據探馬稱,由陳留至省路中,鋪排二三十里,汴梁危在旦夕,賊若汴梁得手,則可渡不止一處。則直隸震動……著令河南祥厚,勝保,陳金綬,苗人鳳各部,加緊追剿,不得延誤。」
啪!陸應谷的行文被摔在桌案上,河防軍都統,兼河南旗隊旗隊長祥厚暗暗冷笑:「都興阿這個正白旗出身的旗隊長、河南提督、肅順的嫡系被圍在了開封。如果長毛把他做掉了,那就最好不過,河南的局面,只有靠我祥厚這個外系來維持,如果都興阿沒死,也少不了丟失防地的死罪,天下人都會看著肅順如何處置自己的嫡系。白一色?哼!」
祥厚把自己的師爺叫了進來,給陸應谷寫回文:「掛院有召,祥厚敢不奮發?開封袍澤被圍,河防軍可謂手足之痛。」
洋洋八千言之後,祥厚結尾:「唯白蓮餘孽,鼓噪河洛間,洛陽三千子弟,不敢擅離。」總之,不去。
陸應谷接到祥厚的回書,破口大罵,卻沒有什麼辦法。這當口,勝保和苗人鳳的回書也到了,內容和祥厚的大同小異,說安徽鬧捻子,先要剿滅了捻子才能前來。
陸應谷立馬上表彈劾祥厚和勝保,只是,祥厚的白蓮餘孽純粹找借口,勝保在的安徽真的鬧捻子了。
且說早在林鳳翔的殿前部過亳州的時候,驚動了捻軍的總目張洛行。
張洛行又叫樂行,安徽穎州府亳州難河集張老家人。雉河集一帶,位於淮北大平原的西北部,都是砂疆地,水旱災害的頻繁極多,這裡的農民極度貧苦,絕大多數農民被剝奪了土地,一年裡面,大半日子要靠野菜和山薯葉子充飢。
在雉河集的北面,有一條淤塞的只留下一長條長滿荒草的破地和只有五尺寬的小溝——這就是楚漢分界的鴻溝。鴻溝是亳州、宿州的界河,是蘆鹽和淮鹽兩個鹽區的分界線。溝北吃蘆鹽,溝南吃淮鹽;淮鹽價貴味苦,蘆鹽價廉物美,便宜一半以上。所以販私鹽的很多。
而在嘉慶年間鎮壓白蓮教之後,在當時安徽穎州、河南汝州募做鄉勇的農民,解散回鄉來,組織起一個秘密結社叫做「捻」,在安徽的穎州、蘆州、鳳陽,河南的南陽、汝州、光州、陳州等地發展成為若干大股、小股各有首領、擁有武裝的組織,並且在群眾中樹立了威信。「破襖不如襖暖,求官不如求捻」。
洛行出身大族,散佈在張老家附近十八個村莊,號稱九里十八張,同族中有好幾千人。洛行父親叫張慰祖,兄弟三人,大歌張問行,早死,二張敏行,妻子娘家有錢,陸續買了三百多畝田,在附近另建新宅,。
洛行身材高大,腰有點彎,淮北人叫做「麻蝸腰」,臉有個白麻子。為人慷慨,好幫助人,只要求助與他,沒有不答應的,群眾說他是出名的好「保事」的人。他對周圍生活困難的人,經常給以幫助,有一首民歌道:張老樂,會做作,四面八方送烙模。
他又專好打抱不平。凡有亡命者走到他家躲避,他都加以庇護,慇勤招待,越久越熱情;如果風聲緊急,實在無法再留了,他必定厚送路費,親自護送出境。他仗義疏財,慷慨任俠,江湖上傳言他是「淮北呼保義」,與「蘇中及時雨」並稱。
永城的大路,往來的私鹽車很多,也都投靠洛行。洛行組織一支保運私鹽的武裝力量,使用火銃,號稱十八槍手,以後又有五十槍手,一百槍手,他就做了保運私鹽的鹽趟主。四輪牛車,每車裝二十到三十包鹽,每保送一車,保運費一包。從此洛行經常有大批的收入,來做他仗義疏財、博施濟眾的事業。張洛行也就慢慢成了亳州捻子的總目。
林鳳翔部剛過亳州北上河南,就有一個人來見張洛行。互相通名之後,大家都互相「久仰了一番」。來的這人,蘇北漕幫的總目,也就是「蘇中及時雨」秦時親了。「結捻」這種組織形式,已經慢慢擴散到揚州一帶,成為小手工業者的聯絡團體。這秦時親身為漕幫領袖,交遊十分廣闊,不僅在揚州呼風喚雨,甚至還交通共和,幫助共和走私棉布、帆布等大宗商品到江蘇一帶販售,他門下的手工業者,原先是做土布的,現在改販「機器布」,把兩江的手紡布擠兌得半死不活。
大量破產的手工業者,全無生計,自然投奔到仗義疏財的「及時雨」門下,這秦時親的生意是越做越大,手下的兄弟也越來越多,儼然蘇中的瓢把子。寧鎮揚地帶這半年來兵火不斷。秦時親以結團自保為名,還向共和私下購買了幾十桿快槍。
「洛爺,江淮的兄弟們,對洛爺沒有一個不數大拇哥的,只要洛爺放下話來,我們蘇北兄弟,水裡來火裡去,沒有二話。」
張洛行側著頭,慢慢咀嚼著秦時親話裡的意思,一聲也不吭。
這時,張洛行十分親信的兄弟龔德樹在一旁試探著:「秦爺的意思,是要動手了?讓淮上的兄弟們響應?」
「哎」秦時親謙虛道,「要舉旗,自然以洛爺為首。」
張洛行頭一抬:「再看看吧,老哥哥我覺得還不是時候。」
雖然張洛行推辭了秦時親的擁戴,但他一直在暗中從小捻並為大捻,將各處捻子按方位編成五旗。旗下又分作股、邊。
坐鎮宿州的兩江總督周天爵卻也感覺到了淮北暗流湧動。他遣人給張洛行送了一份貼子來,請他「過宿州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