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煒在會上否決了關於截留部分人土地補償款做為拆遷費用的提議,不光黃興家不心裡不舒服,很多幹部心裡也不舒服,拆遷工作是吃苦受累的活,所以,以前安排這類工作自然就有比較誘人的津貼和資金。
雖然在安排拆遷工作的會上,李煒高調宣佈,對於率先完成工作任務的兩個組,每人一萬元的重獎,但大部分人認為,這不過是畫餅充飢。那幾百萬安置補助費可能連拆遷的費用都包不住,拿什麼來給你付獎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開發區的拆遷工作在政府出台的兩項政策的刺激下,進行得非常順利,前後還沒用到一個月,就完成了任務的百分之九十,這別說在華南,就是整個秦省,都是少有的事。
因為速度快,又沒有採用一些費錢的非常規手段,所以,掌握在開發區政府手中的六百多萬安置補助費幾乎分文未動。更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李煒竟然真的用這筆錢給大家支付了獎金。
一般情況下,像這種上級財政監管比較寬鬆的資金都會被一把手勞勞的掌握在手中,用於開支上不了桌面的支出,比如過年過節給上級領導拜年的花費啊,領導住院或家裡有紅白事送禮啊等等這些,這些隱性支出可是很龐大的,誰也不會傻到用它來支出正兒八經可以在經費帳上列支的費用的。
大家又看不透這個年輕的書記了,他是不懂官場這個潛規則呢,還是真的廉潔到不收禮也不送禮的地步,可是在如今的官場上,這可能嗎?
會後,李煒找到岳樹賢,提出要到黃嶺街尚未搬遷的戶看看。岳樹賢負責的這一組,工作落在了後面,領導要去促進工作,他當然是求之不得。
李煒先和岳樹賢去街口要求增加補償款的三戶人家看了,這三戶人家的房子修在當初鎮上統一規劃的地段上,沒有違規的地方,而且房子確實修得很漂亮,裝修得也不錯,和其他戶相比,補償款確實有點少了。
李煒立即打電話叫來開發區黨委一班人,在三棟新樓前開現場會,根據實際情況,研究能不能特事物辦,適當提高補償款?
委員中有兩種意見,一是根據這三戶的實際情況看,這房子的造價應該比一般民房高一倍不至,應該適當提高補償款。而別一種意見則擔心,如果對這三戶人提高了補償款,其他村民會不會有意見?
最後,形成一個折中的決議,從城建局請一個專家來,對這三戶房屋的造價進行評估,如果補償款確實過低,再適當提高,提高多少,也要尊重專家的意見。聽到這個意見,三位戶主也表示同意。
李煒還讓柴麗將這三戶民房裡裡外外拍了照片存檔。
解決了這三戶的問題後,李煒跟著岳樹賢來到黃鎖牢家。
看得出,黃鎖牢的祖上肯定是黃嶺的大戶,這裡原來應該是一片佔地五六畝的大宅院,通前到後長達一百多米,有三進房子,全是青專灰瓦房,一色的磚鋪地面,雕樑畫棟,格子門格子窗,雖然大圓柱上的清漆已經剝落殆盡,門窗也殘缺不全,但當年的氣派卻依稀可見。
因為歷史的變遷和人口的繁衍,這個昔日的大宅院被切糕一切瓜分成了均等的九部分,而黃鎖牢家就正好住在中間那一塊三間大瓦房中,無論出入,都要通過他家前面人家的堂屋,十分不便。
從那個角度看,黃鎖牢一家都是最樂意拆遷的,可他就是死咬著不搬,讓岳樹賢和黃嶺街工作組的人員十分的不解。
李煒和岳樹賢一走進黃鎖牢家,就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過去的房子都特別低,只有前面開著窗戶,窗戶也比較小,而黃家就更奇怪,還用木板將窗戶的下方遮去了一半,屋內的光線十分灰暗。
岳樹賢朝東廂喊:「黃鎖牢,你狗日的大白天的不出去掙錢,又在炕上挺屍吧,快點起來,李書記來看你了。」
東廂裡傳出陰沉沙啞的聲音說:「又是來動員我拆房子吧,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行,這房子是我祖上傳下來的,風水寶地,我死也不從這兒搬走。」
岳樹賢生氣地說:「你個狗日的,還有沒有一點禮行?李書記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就讓他站在這兒?」
這時候隨著一陣陣咳嗽聲,東廂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位頭髮篷亂,佝僂著身子的中年男人。
李煒注意力剛一集中在他身上,就看到一副血腥的畫面,差點忍不住就要發作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強忍著心中的厭惡,冷冷地問:「你就是黃鎖牢?」
黃鎖牢突然被李煒一對明亮的眼睛盯著,心中一陣發毛,低著頭說:「我是黃鎖牢。」
李煒問:「你家就你一個嘛,老婆孩子呢?」
黃鎖牢目光一陣閃爍說:「前年死了。」
李煒死死地盯住他問:「老婆和孩子都死了?怎麼死的?」
黃鎖牢臉刷地白了,慌亂地說:「不不不,是跑了,我老婆帶著孩子跑了。」
李煒厲聲問:「到底是死了還是跑了?」
黃鎖牢慌亂地說:「跑了,真的跑了。」
李煒板著臉說:「老婆帶著孩子跑了,你也不出去找找,還安然地躺在家裡睡大覺?」
黃鎖牢擦著汗說:「找了,到處都找了,找不到。」
李煒嘿嘿冷笑一聲說:「這就是你說的風水寶地?也沒見你陞官發財嘛?連老婆孩子都守不住的地方,還是狗屁風寒。」
黃鎖牢突然瘋了似地騰站起來,瞪著血紅的眼睛說:「我就是不拆,誰要拆我的房子,我和他拚命。」
岳樹賢嚇了一大跳,也站起來大聲訓道:「黃鎖牢,你狗日的想幹什麼,想造反嗎?」
李煒卻巍然不動,坐在椅子上,看著黃鎖牢說:「拚命?告訴你,新城建設是誰也當不住的,你這破房子是肯定要拆的,看你有多少命可以拼。」
李煒不再再黃鎖牢,對岳樹賢說:「走吧,對這種刁民我們就不用客氣了,明天就派人來拆了他們的房子。」
李煒站起身往出走,走過西廂房門口時還重重地跺了下腳說:「咦,這裡的磚花色好像不一樣嘛,是不是下面埋著什麼東西?」
黃鎖強一聽李煒的話,嚇得差點軟到地上。
兩人走出他們堂屋,岳樹賢小聲問:「明天真的要派人來強拆呀?」
岳樹賢對李煒在黃家的表現感到很奇怪,他一來不提房子的事,一個勁問他家老婆孩子,真讓岳樹賢有些摸不著頭腦。不能暴力拆遷是他定下的政策,現在卻讓他明天派人來強拆黃鎖牢家的房子,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李煒說:「我覺得這個黃鎖牢一定有問題,好好的房子,卻將窗子遮去一半,搞得黑洞洞的,像監獄一樣,他一會說老婆死了,一會說老婆跑了,說不定這狗東西把老婆殺了,就埋在屋子裡,這才是他不敢拆遷的真正原因,我明天就讓警察來查一下。」
岳樹賢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傢伙的想你力也太豐富了吧?你想拆人家房子,也要想一個靠譜的理由嗎?說人家殺人藏屍,然後把人家房子拆了,可是如果找不到屍體怎麼辦?
岳樹賢嘿嘿一笑沒有說話。
李煒和岳樹賢分手後,直接去了開發區派出所,找到宋所長說:「我今天去黃嶺街黃鎖牢家動員他拆遷,發現他家有些問題。」
宋所長問:「具體是什麼問題?」
李煒說:「他家的房子很破舊沒有理由不想搬遷,我問他為什麼不願意搬遷,他說什麼,這是祖傳的老屋,是風水寶地什麼的,全是屁話,我發現他說這些的時候,目光游移不定,時不時的看著堂屋西廂門口的地方,我懷疑,這傢伙在地下埋著什麼東西,這家原來是大戶,不會是槍支什麼的吧?」
宋所長覺得好笑,這李書記平時挺穩重的一個人,今天這是怎麼了?他忍住笑說:「難道你想讓我派人去他家查一下?沒有搜查證,我們也不能隨便查的。」
李煒說:「這個我知道,我剛才對他說明天就派人強拆他家的房子,還說要挖開地板看看,如果他家真的埋著什麼東西,今晚他一定會轉移出來,我想讓你派兩個得力的人在他家門口蹲守。」
宋所長當即答應說:「行,這個沒問題,你放心,如果他想轉移什麼,我們一定會弄清楚的。」
李煒走了後,宋所長立即派了兩個年輕警察,在黃鎖牢家門對面已經搬空的房子裡秘密蹲守。
蹲守的兩個民警是今年剛分配到開發區派出所的,一個叫郝鵬,一個叫章楊,兩工作熱情很高,聽宋所派他們來這兒監視一個嫌疑犯,懷疑他今晚會轉移犯罪證據,兩人都很興奮。一眼一眼看著對面的門洞,等待嫌疑犯出現。
凌晨兩點多,突然對面的房門吱呀響了一聲,兩人精神一震,仔細一看,就見一個佝僂的中年男人,背上背著一個巨大的蛇皮袋,悄悄從門裡探頭出來,兩邊看看,確定街上沒有人後,這才快步向街東頭走去,一看就是罪犯。
兩人興奮地從房中衝出來,郝鵬學著電影中的警察大叫一聲:「站住,我們是警察。」
那男人回頭一看,見有兩個警察追過來,扔下袋子拔腿就跑。郝鵬腳下發力追了上去。章楊好奇地打開蛇皮袋,用手電一照,嚇得尖叫了一聲,蛇皮袋中竟然是三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