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寶軍通過李煒拿下余成龍這件事,對李煒有了新的認識,一方面認為此人心狠手辣,對認都不認識的人就下這樣的狠手。另一方面覺得,李煒畢竟還是太年輕了,這一舉動就是幼稚的表現,你想想,在人給你送禮的時候,你把人家拿下,還將禮金作為了證據,提供給縣紀委,以後誰還敢給你送禮?這不是自斷財路麼。
在由寶軍看來,當官的真諦就是想方設法抓權,然後用權撈錢,撈到錢後,再花錢買官,從而取得更大的權力,撈更多的錢,再買更大的官。
所以在他看來,李煒在這方面無疑是不成熟的。
但李煒無疑是強大的,因為他有眾多的縣委常委支持,是不能從正面碰撞的,由保軍決定採取捧殺的辦法,最好能使其飄飄然得意忘形犯下大錯,現在耿星火已倒,陳馮二人都不是自己的對手,那麼,只要李煒犯下大錯敗走麥城,這教育局局長的位置就非他莫屬了。
在週一例會上,李煒安排完本周工作後,照例請由局講話,由局長一改往日低調的作風,歷述了李局來到教育局後,教育局發生的巨大變化,貪官耿星火被揪出,欺壓教師,品行惡劣的余成龍伏法,華南縣教育風氣為之一清,他盛讚李煒是華南最年輕,最有作為,最具有開據性的教育局長,他表示,自己一定要團結在以李煒為核心的教育局領導集體周圍,為華南教育事業做出應有的貢獻。
由局長發言後,羅春生發言,他的語言更加誇張,直將李煒誇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開拓者和好領導,他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緊跟李局,李局說向東他就向東,李局說向西他便向西,竟然說出了聽黨的話跟李局走的驚人之語,肉麻的語言讓李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有了由局和羅股長帶頭,各股室領導紛紛效訪,爭先恐後地發言,生怕別人先一步把讚揚的語言用光了之後,自己沒詞可說。
一個普通的例會,竟然開成了下級對上級的表彰會和表忠會。
這些人對李煒天馬行空的讚揚,並沒有讓李煒得意忘形,反而引起了他的警惕,他暗暗將注意力集中在由寶軍身上,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像彌勒佛一般笑瞇瞇的傢伙,心理這麼陰暗,他才是教育局內最大的貪官,而且身後有一大批因為利益聯繫在一起的追隨者。
他竟然想捧殺自己,真夠陰險的。以後,對這傢伙要一定要嚴加防範。
他知道,耿星火倒台後,因為利益,他和由寶軍之間遲早都有一戰,不過這個人老奸巨猾,比耿星火難對付多了。
李煒終於忍不住打斷了那些股長們的表演,說:「我和大家有不同的看法,關於耿星火同志,我就不多說了,他的問題縣紀委已經有了定論,關於余成龍的問題,我要多說一些,大家有沒有想過,余成龍走到今天,固然有他自身素質低下的問題,但做為教育局工作人員,作為華南教育的管理者,我們要更多的想,我們在制度層面有沒有問題?如果有?是什麼問題?如果制度層面的問題不解決,如果那些滋生**的土壤依然存在,我想以後還會有張成龍,王成龍,李成龍相繼出現。
在這裡,我提出兩個問題,供大家思考:一、余成龍這樣能力低下,品行惡劣的人是怎樣走上領導崗位的?大家反思一下,我們的領導選拔任用制度有沒有問題?如果有?問題在哪裡?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
二、余成龍收取賄賂、姦污女教師的一項重要砝碼就是職稱,我的第二個問題是,稱職,這個我們對基層教師重要的管理手段,到底有沒有起到對教育事業應有的推動作用?我們的職稱設置、職稱評定工作到底有沒有問題?如果有,問題在哪裡?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我希望大家認真考慮我提出的兩個問題,我給大家一周時間準備,週末,每人就這兩個問題的思考,寫一份文章交給我,對於這篇文章,我提以下兩點要求:一、講實話,不要講官話套話,如果我發現官話套話超過三句的,一律退回去重寫。
二、不要抄襲,特別是不要從網上下載,這是態度問題,也是品行問題,現在,度娘的功能很強大,如果你真的抄襲了,別指望我發現了不。如果發現抄襲的,我會慎重考慮對你以後的使用。
好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兒,散會。」
散會後,教育局的工作人員陸續離開會議室。他們沒有像往日那樣說笑話,開玩笑,都一臉的凝重。
看來,這個新局長在教育局站穩腳跟後,要開始對華南教育系統動刀子了,而且這兩刀都直指教育系統積弊的要害。由此看來,他對教育工作並非外行。
在教育局上班的人,大多數都來自基層,對華南教育現狀無疑有深刻的瞭解。
領導常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有一個好校長,就有一所好學校,可是縱觀華南各校,現在坐在校長位子上的,卻沒有幾個真正的好校長,不是不學無術拍馬溜須之輩,就是觀念平庸得過且過的老好人,還有就是整天出入酒場飯局的關係專家,真正懂教育懂管理的沒幾個,這也是華南教育事業一直停滯不前的根本原因。
為什麼會這樣?一句話就是用人制度的問題。
誠然,華南教育系統和行政機構一樣,對學校領導的選拔任用也是有一套看似非常合理的程序的,比如:在對學校領導任命前,要在教師中進行「雙推」,即口頭推薦和書面推薦,而且要求必須雙過半,但這一制度在執行的過程中卻是有很多訣竅的,比如,參加推薦的人一般並非全體教師,領導完全可以安排和自己親近的人參加推薦。另外,老師們也都知道,這個推薦其實就是走個形式,推薦的結果也不向老師公開,即使對這個人有再大的意見,也不會投不贊成票,誰都怕以後被領導送一雙小鞋穿。
在華南,還從沒有出現推薦不過半的情況,雙推全票通過的倒是比比皆是。
說到底,對學校領導的任命還是縣領導和局領導說了算,而不是老師說了算。
這種推薦,說穿了就是一形式,是為了掩蓋領導權錢交易的一種遮羞布,使他們任人為錢的行為合法化。
在這種用人制度下,那些有能力,懂管理的人如何能上得去?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那麼多錢,就是有錢,那些有真才實學的人往往清高,恥於花錢去謀官。
但這個問題並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為什麼?因為教育系統,並不是一個獨立的系統,說到底它只是華南黨委、政府領導下的一個部門,那些能坐上校長位子的人,哪個在縣委、政府沒有幾個人?
用人制度改革是最敏感的話題,它觸動的是一個龐大的利益團體,李煒雖然在華南縣委政府都有強硬的後台,但他真的能夠撬動這一利益團體?大家都很懷疑。
再一個就是職稱問題,誰都知道當初設置職稱就是為了激發老師的教育教學積極性,可是現在由於職稱等級設置太少,而且評定的嚴重不公,已經嚴重地打擊到了教師的工作積極性。
拿中學教師為例,大學畢業後,只要試用期滿,就成為中學二級教師,但要拿到中學一級就很難了,有的地方規定,教齡必須達到十五年,甚至十八年以上,十幾年,才上一個等級,大部分年輕人評職無望就開始混日子,等教齡混得差不多了再努力也不遲,這就極大的挫傷了年輕教師的工作積極性。
中學老師評了一級教師後,一般就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了,為什麼?因為,中學高級教師的職數設置非常少,可以用鳳毛麟角來形容,大部分教師想也不用想,所以中學高級教師對一般老師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
同時,評職過程中嚴重的暗箱操作,也使職稱僅有的一點積極意義消失殆盡。既然評職拼的並不是工作能力和業績,誰還在能力上提高,在工作上努力呢?
這也是華南各校老師們普遍存在職業倦怠感的根本原因。
只有真正解決了這一問題,華南的教育才能真正的獲得生機與活力。
但同樣,這一問題也不是那麼好解決的,首先是政策問題,職稱設置是國家統一規定,雖然教師們意見很大,但在政策沒有改變的情況下,華南能另搞一套?
第二,也是利益的問題。在評職中為何會出現不公,為何會出現暗箱操作?這是因為,有很多領導的家屬子女親戚在教育上,他們有的基本不去上班,有的上班也不是教學一線,有的在教育一線也不好好教書成績很差,但他們的職稱往往是最先解決的,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所有事情都有個度,如果做得太過份,激起老師們的群體義憤,如果發生了集體罷課,集體上訪等惡**件,教育局的領導也很被動,所以,每年評職前,教育局都會制定一個看似非常嚴格的職稱考評辦法。還要再三強調公開、公評、公開。
但只要你深入研究那些方案和辦法,你就會發現,其中的門道是很多的,比如,評中學一級,原則上教齡必須滿十五年,但隨後就有表現特別突出可破格一條。這就是為那些特別人群開的一個後門。
還有,很多條目說得非常模糊,可以這樣理解,也可以那樣理解,具體怎麼理解,那就看領導的偏向了。這也就是余成龍之流在評職中為所欲為的根本原因。
以前華南縣三堡鎮有一個老師根本就沒有上過一天班,到了評職的時候,他要評職,學校的領導怕老師們有意見,自然不同意。
後來,學校的評職工作已經結束,教育局長接到縣委書記一個電話,要求他將三堡鎮那個教師的職稱問題解決一下,局長稍稍表示了一下困難,縣委書記不悅地說:「這點小事都辦不了,你這個局長是怎麼當的?」不等他解釋就掛斷了電話。
局長立即給校長掛了電話,校長也稍稍表示了一下困難,立即給局長披頭蓋臉地訓了一頓。最後局長答應給他們校追加一個名額,讓他立即將那名老師的資料報上來。
校長掛了電話後,立即組織人手,給人家將所有表格填好了,親自送到教育局,還要打電話讓人家來簽名。
後來才知道,這個從沒有上過班的老師是縣委書記的一個熟人。
李局如果要改革職稱評定辦法,首先觸動的就是這些特殊人群的利益,當然也就觸動了他們背後人的利益,這可是一個十分龐大的群體,李煒真的有那樣的膽識和魅力?
當初,席文民的教師招聘改革就是前車之鑒。教育局的人們都很懷疑,這個看似做事很老道的李局會不會步席文民的後塵?
懷疑歸懷疑,領導佈置的任務還是要完成的,這也是向領導展示才華的一個機會,所以,散會後,每個人都開始著手收集資料,準備那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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