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且慢.」就在孫立正要帶著兩個偏將衝出莊去的時候.祝太公這時候開口說道:「將軍去不得.眼下這賊人勢眾.於將軍不利.」
孫立看著祝太公滿面愁雲.眉頭蹙的都快滴下淚來了.這一臉苦相.當真是痛到心底了.孫立曉得這祝太公並不是不想救得他們出來.而是今番連折了三人.現在莊裡只有孫立自己帶著幾個手下人.這老漢是怕連孫立也折在裡面.唱起空城計.到時候誰來守莊.此外.祝太公實在也被梁山的人折騰怕了.
孫立正是因為心裡曉得.所以才故意說道:「太公莫要著急.我此刻就帶著人馬出去.救他們回來.」
祝太公哪裡肯讓.心裡矛盾不堪.其實心裡早就有了一個主意.當下攔著不讓孫立去.說是怕孫立有閃失.實則是怕孫立去了.賊人趁機打莊子.他怕自己的祝家莊有閃失.
孫立看看對面梁山兵馬得勝並沒有再來攻打.而是鳴鑼而去.孫立歎了口氣說道:「太公.眼下祝家莊孤立無助.這般下去.只怕不是長久之計.熬不過的.」
祝太公本想呵斥他禍亂軍心.可是.一來孫立是官府的人.不敢以下犯上.這二來.眼下是什麼形勢他也曉得.祝太公歎了口氣.說道:「我怎地命這般苦.」祝太公枯坐在太師椅上.一張老臉陰沉沉地拉下來.嘴巴緊緊地抿著.沒有再說話.一雙老眼沉下來.裡面的光彩都暗淡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絕望和痛苦.
三個傑出的兒子.轉眼之間就成了階下囚.會不會成為梁山匪人的刀下鬼.這就是眼下讓祝太公心驚肉跳的事情.可是.祝太公已經老了.自己沒有本事去救出三個兒子.也沒有幾萬人馬去踏平梁山的營寨.原來看起來無懈可擊的三莊誓言.現在也早就被梁山打的粉碎李應被梁山殺的慘敗.家眷被俘.連他自己都是死裡逃生.雖然祝家莊養傷.卻也是半個廢人;至於扈家.扈太公和自己一樣老態龍鍾.扈成本事不濟.成不了大事.而唯一厲害出眾的扈三娘卻被梁山所俘.眼下扈家的處境比祝家好不了多少.更是泥菩薩過江.
想到這裡.祝太公渾濁的眼珠動了動.一滴眼淚從眼角溢出來.順著老臉流淌下來.祝太公自覺失禮.趕緊抬起袖子將眼淚擦去或許這就是命.興亡週而復始.
「太公.」一個聲音在大堂外響了起來.
祝太公遲緩而麻木地抬眼一瞧.這人正是李應.吊著一隻臂膀.一個肩頭綁著厚厚的繃帶.緩緩地走了進來.
祝太公看著李應緩緩地走進來.也沒有站起來.緩緩地抬起手來在旁邊一指.嘴巴裡好不容易地擠出一個字來「坐.」
李應沒有坐.站在祝太公的面前.影子拉得長長地印在大堂裡.直到祝太公的腳前.昏黃的光影重疊在李應的臉上.祝太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李應開口說道:「太公.我聽說.祝彪和祝虎兄弟還有欒廷玉教頭.都被俘了.這是不是真的.我們敗了.」
祝太公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漢子.一時間有種說不出的壓抑.那道長長的倒影這時候.反而像是一座黑黝黝的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身上.也死死地壓在了他的心頭上.
孫立看著李應.說道:「這位就是李莊主吧.今日不幸.讓梁山匪人得了便宜.將他三人都俘虜去了.」
李應聞聲並沒有詫異.也抬眼打量了一眼這身旁軍官打扮的人.心想這就是史進兄弟所言的那個內應軍官吧.李應還沒有開口詢問.只聽得孫立已經又開口了說道:「我來時就聽欒教頭說你被梁山殺敗.在莊上養病.無暇相見.還望贖罪.」
李應一聽.看來正是了.兩人此時相互再看一眼.心裡再明白不過了.
祝太公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完全沒有將他倆的這番客套放在心上.他的心裡.他的所有支撐都崩塌了.一副了無生趣.瀕臨末日的形情.
孫立這時候問李應說道:「李莊主.現在莊裡除了你、我還有老莊主外.再也沒有什麼厲害的角色可以和梁山相鬥了.而莊裡的人馬加上隨我而來的官兵.也不過千餘人了.方才目測賊人大將十多員.兵馬兩三千.如此奈何.」
李應聽了.沉默下來.頓了一頓.頗為堅定地說道:「欒教頭是我們這裡最好的教頭.連他都被梁山捉了去.我是萬萬抵擋不住的.我看.不知將軍與欒教頭相比如何.」
孫立想也不想便開口.只是這口氣裡完全失去了先前的沖氣.說道:「欒教頭是我的師兄.得了師傅的真傳.就是兩個我也未必打得過他.」
李應聽了故意沉沉地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我看.眼下堅守拚命是不行了.只有最後一條道.方能安安穩穩救出他們來.」
「什麼辦法」祝太公並不知道這是李應和孫立唱的雙簧.雖然他一直沒有開口.可是.兩人的話卻一字一句都刻到了心裡去.而這些話都與他心裡所想的一一映射.愈發加重了他的末日感.但是.祝太公一聽到李應還有辦法將他的三個兒子和欒廷玉都救回來.就算是最後一個.也好歹還是有一個.於是條件反射似追問出了口.
李應曉得祝太公眼下就是一具空殼.左右沒有依靠.現在將寶都押在了他的這個主意上.李應就此開口問道:「至今共是捉得幾個賊人.」
祝朝奉一五一十地說道:「起初先捉得一個時遷.次後拿得一個細作楊林.又捉得一個黃信;扈家莊一丈青捉得一個王矮虎;陣上捉得兩個:秦明、鄧飛.今番將軍又捉得一個石秀.這廝正是燒了我店屋的.算來一共是七個了.」
李應點點頭說道:「一個也不要傷損了他們.好生與些飯酒.將養身體.休教餓損了他們.不好看.今日老莊主寫一封信與宋江.說我等願意拿這七個人換回三位少莊主和欒教頭.」
祝太公聽了渾身一抖.怎地沒有想到這個.祝太公的眼裡射出一絲閃光來.但立刻又偷偷看了孫立一眼.這一眼本是想要看看孫立的臉色.生怕孫立以一個官府的身份從中間作梗.卻不想此時.孫立也拿眼看向祝太公.讓祝太公愈發有種做賊的感覺.
但出乎祝太公的意料.孫立並沒有斷絕.而是說道:「太公.容我說一句私心話.」祝太公一聽這話.覺得一絲希望來了.當下趕緊站起身來.認真地看著孫立.
孫立說道:「老太公.你要救兒子.我要救師兄.這本是人倫天理.打心底裡.我是支持你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你們三個莊子與梁山爭鬥的事情已經傳揚的沸沸揚揚.州府朝廷皆知.如果現在你將這些賊人放了.換回他們的性命來.可朝廷會饒得過你們麼.州府的那些個將領不敢去戰梁山.因為他們有綠林軍撐腰.但他們敢來踏平你們三莊.因為你們什麼都沒有.」
這句話像是一劑針藥頓時刺痛了祝太公的傷痛.祝太公一下子又陷入了猶豫.頹廢地一屁股坐下來.雙眼愈發空洞了.
「官府不會再派人來了.你現在僵持下去.三子必死.祝家必亡.而你交了人出去.朝廷不會放過你.」李應看似多此一舉地幫助祝太公又理了一遍思緒.這讓祝太公聽出了這話裡的弦外之音.
祝太公緩緩地抬起臉來看著李應說道:「李莊主的意思是……」
「這幾日我在貴莊養傷.想了很多.那日梁山眾人殺入了我李家莊來.我一個人逃了出來.可是.我的家眷卻都在梁山的手裡.我是活了下來.可是.現在看來卻了無生趣.與其.弄得妻離子散.倒不如捨了這一切.投奔梁山去.眼下綠林軍已經成了氣候.朝廷都奈何不得……」說道這裡.李應突然頓住了.他知道祝太公低沉著腦袋在思考.當下也不打擾.這裡面的厲害關係.他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
李應不說.孫立開口了說道:「祝太公若是想落個善始善終.這倒也不失為一種法子.我看可行.」
祝太公心裡的關節就在孫立這裡了.當下得了孫立的這個話.立刻釋然.這個主意也就此打定.可是.卻還是有些懷疑.便問道:「那將軍如何向朝廷交差.」
孫立歎了口氣.說道:「還能怎地辦.只能將這一身功名都葬送了.好在我的家眷都在莊上.若是你們願意.救出我師兄.咱們一道往永興軍路去投綠林軍去.」
祝太公一聽.很是感動.當下兀自點點頭.最後又沉沉地點了一下.像是將最後的決定都做好了.便霍地將袖子一擺.中氣飽滿地喝道:「來人.取紙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