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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一 乾坤伊始之卷 第四十三章 武松醉打蔣門神(壹) 文 / 謠言惑眾

    施恩向前說道:「兄長請坐。待小弟備細告訴衷曲之事。」

    武松一看施恩這般說話,當下便擺擺手,說道:「小管營不要文文謅謅,都是江湖上的人,快意一些,只揀緊要的話直說來好了。」

    施恩道:「小弟自幼從江湖上,跟師父學得些槍棒功夫在身,這孟州一境小弟也混的風生水起,江湖上給小弟起了一個諢名,叫做金眼彪。小弟此間東門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喚做快活林,但凡山東、河北客商都來那裡做買賣,有百十處大客店,三二十處睹坊、兌坊。往常時,小弟一者倚仗隨身本事,二者帶著營裡那**十個棄命的囚徒,去那裡開著一個酒肉店,都分與眾店家和賭錢兌坊裡。但有過路之人,到那裡來時,先要來參見小弟,然後許他去趁食。那許多去處每朝每日都有閒錢,月終也有三二百兩銀子尋覓。如此賺錢,倒也過得快活。只是,這等好事自然惹得他人眼紅,近來被這本營內張團練,新從東潞州來,帶一個人到此。那廝姓蔣,名忠,有九尺來長身材,也好身手,因此,江湖上起他一個諢名,叫做蔣門

    神。那廝不特長大,原來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槍棒,拽拳飛腳,相撲為最。自誇大言道:『三年上泰岳爭交,不曾有對;普天之下沒我一般的了!』因此

    來奪小弟的道路。小弟不肯讓他,吃那廝一頓拳腳打了,兩個月起不得床。

    前日兄長來時,兀自包著頭,兜著手,直到如今,瘡痕未消。本待要起人去和他廝打,他卻有張團練那一班兒正軍,若是鬧將起來,和營中先自折理。

    有這一點無窮之恨不能報得,久聞兄長是個大丈夫,怎地也得兄長與小弟出得

    這口怨氣,就是死了也瞑目。」

    「原來卻是這般,這廝好生囂張,未逢對手?今個咱就去會會他,他打你兩月起不得身,我就這兩拳頭,打得他後半生下不得地!」武松這般說著便要起身。

    施恩聽了,生怕武松輕狂也給折了,當下拉住武松說道:「兄長稍安勿躁,只恐兄長遠路辛苦,氣未完,力未足,因此教

    養息半年三月,等貴體氣完力足方請商議。之前,村僕脫口先言說了,小弟當

    以實告,現在當真去不得。」

    武松聽罷,呵呵大笑,便問道:「那蔣門神有幾顆頭,幾條臂膊?」

    施恩道:「也只是一顆頭,兩條臂膊,如何有多!」

    武松笑道:「我只道他三頭六臂,有哪吒的本事,我便怕他!原來只是一顆頭,兩條臂膊!既然沒哪吒的模樣,卻如何怕他?」

    施恩道:「只是小弟力薄藝疏,便敵他不過。」

    武松道:「我卻不是說大話,憑著我胸中得本事,平生只是打天下硬漢、不明道德的人!既是恁地說了,如今卻在這裡做什麼?有酒時,拿了去路上吃。我如

    今便和你去。看我把這廝和大蟲一般結果他!拳頭重時打死了,我自償命!」

    施恩道:「兄長少坐。待家尊出來相見了,當行即行,未敢造次。等明日先使人去那裡探聽一遭,若是本人在家時,後日便去;若是那廝不在家時,卻

    再理會。空去一遭『打草驚蛇』,反倒讓他有時間來做了手腳,這般一來就不太好了。」

    武松一聽他前怕狼後怕虎的婆媽,當下就焦躁道:「小管營!你可知著他打了?原來不是男子漢做事!去便去!等什麼今日明日!要去便走,還怕他準備!」

    施恩正在那裡勸不住武松的時候,只見屏風背後慢慢走出老管營來,一伸手,叫道:「義士,老漢聽你說話多時了。今日幸得相見義士一面,愚男如撥雲見日一般。且請到後堂少敘片時。」

    武松見了管營,當下不好執拗,便乖乖跟了到裡面。

    老管營道:「義士,且請坐。」

    武松道:「小人是個囚徒,如何敢對相公坐地。」

    老管營道:「義士休如此說,愚男萬幸,得遇足下,何故謙讓?」

    武松聽罷,唱個無禮喏,相對便坐了,施恩卻立在面前。

    武松一看這哪裡合禮數,當下便說道:「小管營如何卻站在這裡?」說著便要起身。

    施恩趕緊上去請武松安坐,恭敬地說道:「家尊在上相陪,兄長請自尊便。」

    武松道:「你這般……小人卻不自在。」

    老管營道:「既是義士如此,這裡又無外人。」便叫施恩也坐了。

    僕從搬出酒淆果品盤饌之類。老管營親自與武松把盞,說道:「義士如此英雄,誰不欽敬。愚男原在快活林中做些買賣,非為貪財好利,實是壯觀孟州,增添豪俠氣象;不期今被蔣門神倚勢豪強,公然奪了這個去處!非義士英雄,不能報仇雪恨。義士不棄愚男,滿飲此杯,受愚男四拜,拜為兄長,以表恭敬之心。」

    武松答道:「小人有何才學,如何敢受小管營之禮。枉自折了武松的草料!」

    當下飲過酒,施恩納頭便拜了四拜。武松連忙答禮,結為兄弟。

    當日武松歡喜飲酒。吃得大醉了,便叫人扶去房中安歇,不在話下。

    次日,施恩父子商議道:「都頭昨夜痛醉,必然中酒,今日如何敢叫他去,且推道使人探聽來,其人不在家裡,延挨一日,卻再理會。」

    施恩聽了父親這般說了,微微一蹙眉說道:「起初都頭不是有個兄弟在咱們這裡麼,怎地幾日也不見他再來,我瞧那人的勢頭也是有本事在身的人,何不請都頭讓他一同約來,豈不是更穩妥些。」

    管營搖搖頭,說道:「那人是有些來頭,出手闊綽的緊,不過他也特意吩咐過,莫要在都頭面前提起此事,想必他們之間有什麼隱晦,我等外人不知,就莫要節外生枝。何況,那人留了幾日,見都頭在牢裡過得舒坦,便離開平安寨了。我們還是依舊說那蔣門神不在便好了。」

    施恩聽了當下點頭會意。

    當日施恩來見武松,說道:「今日且未可去,小弟已使人探知這廝不在家裡。明日飯後卻請兄長去。」

    武松道:「明日去時不打緊,今日又多氣我一日!」

    早飯罷,吃了茶,施恩與武鬆去營前閒走了一遭;回來到客房裡,說些槍法,較量些拳棒。看看晌午,邀武松到家裡,只具著數杯酒相待,下飯按酒,不記其數。

    武松正要吃酒,見施恩把按酒添來相勸,心中也不在意;吃了晌午飯,起

    身別了,回到客房裡坐地。只見那兩個僕人又來服侍武松洗浴。

    武松想起那事來,張口便問道:「你家小管營今日如何只取肉食出來請我,卻不多拿些酒出來與我吃?些是什麼情況?」

    僕人答道:「不敢瞞都頭說,今早老管營和小管營議論,今日本是要央都頭去,怕都頭夜來酒多,恐今日中酒,怕誤了正事,因此不敢將酒出來。明日正要央都頭去幹正事。」

    武松道:「恁地時,道我醉了,誤了你大事?」

    僕人道:「正是這般計較。」

    武松聽得心裡多少有些不快,行走江湖以來,向來都是他不把人放在眼裡,何時有過讓別人這般小看。不就是個蔣門神,何須我這般仔細對付,明日看我如何出這口氣,這孟州令後也須知道我打虎武松的名號!

    當夜武松巴不得天明,早起來洗溯罷,頭上裹了一頂萬字頭巾;身上穿了一領土色布衫,腰裡繫條紅絹搭膊;下面腿護膝八搭麻鞋,討了一個小膏藥貼了臉上「金印」。

    施恩早來請去家裡吃早飯。

    武松吃了茶飯罷,施恩便道:「後槽有馬,備來騎去。」

    武松道:「我又不腳小,騎那馬作甚?只要依我一件事,一切都好說。」

    施恩道:「哥哥但說不妨,小弟如何敢道不依。」

    武松道:「那就好,我和你出得城去,只要我『無三不過望』。」

    施恩聽得不甚明白,竊竊地道:「兄長,如何『無三不過望』?小弟不省其意。」

    武松笑道:「我說與你,你要打蔣門神時,出得城去,但遇著一個酒店便請我吃三碗酒,若無三碗時便不過望子去,這個喚做『無三不過望』。」

    施恩聽了,臉上頓時一副苦瓜相來,想道:「這快活林離東門去有十四五里田地,算來賣酒的人家也有十二三家,若要每店吃三碗時,恰好有三十五六碗酒,才到得那裡。

    施恩想道這裡,便說道:「恐哥哥醉了,如何使得?」

    武松大笑,道:「你怕我醉了沒本事?我卻是沒酒沒本事!帶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便有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這氣力滿滿都不知從何而來!若不是酒醉壯了膽大,景陽岡上如何打得這隻大蟲?現在去打蔣門神,我須爛醉了才好下手,又有力,又有勢,定然給你賺足面子!」

    施恩道:「卻不知哥哥是這般緣由。家下有的是好酒,只恐哥哥醉了失事,因此,夜來不敢搬酒出來請哥哥深飲。既是哥哥酒後愈有本事時,我現在便先教兩個僕人自抬了家裡好酒,果品餚饌,去前路等候,卻和哥哥慢慢地飲將去。」

    武松道:「這才中我意,去打蔣門神,教我也有些膽量。沒酒時,如何使得手段出來!還你今朝打倒那廝,教眾人大笑一場!」

    施恩當下便打點了,教兩個僕人先挑食籮酒擔,拿了些銅錢去了。老管營又暗暗地選揀了一二十條壯健大漢慢慢的隨後來接應,都分付下了,施恩才心懷忐忑地隨同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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