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自從幫助宋江從閻婆的手裡逃脫了,便在朱仝的幫助下,藏匿在了家裡,避一避風頭,免得也牽連進來。
而被閻婆見宋江跑了,自己卻落得孤苦伶仃,雖然受了些金銀的撫慰金,但每每想起後半生來,就惆悵的連連歎息。而那張文遠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閻婆惜雖然只是個婆娘,但是,在張文遠的心裡,卻漸漸生出了另一番情愫。眾人幾番來張文遠這裡,想要說服他,三番五次,實在說的張文遠有些煩了,這才許諾眾人,不再追究。可是,那一夜,張文遠卻隱隱綽綽地受了那閻婆惜的托夢。
在夢中,閻婆惜依舊是那麼的嬌美,依舊是那麼的嫵媚,只是,卻沒有了常日時那麼多的風騷,兩頰的絲發垂下來,遮擋住了,哭喪著臉面,說宋江殺了人並沒有走脫,現在還在宋太公的莊上,不過是那雷橫朱仝使詐,說著便抹眼淚只是要張文遠與她報仇。
這一覺醒來,張文遠內心又是一番酸楚,他細細一想覺得也對,畢竟在那時青天白日的,宋江想跑,也跑不掉,倉惶之間,怎麼也不會離開鄆城縣流浪江湖。張文遠是最會看宋江心思的人,宋江那可是個體面的人,怎麼也不會虧待自己,就是逃命,也總的帶足了盤纏才好上路,落荒而逃浪跡天涯,不是他做事的風格。那鄆城縣裡的宅院是案發現場,自然是回不去了,可是,卻恰恰可以回宋太公的莊上。他白天回去,不好露臉,定然要在天亮前走道……張文遠越想越深,當下靈機一動,便又在暗中活絡起關係來。
天還沒亮,張文遠便尋了那閻婆來,將他天明一開堂依舊去告,只是,卻不要告宋江,只把那雷橫抓起來承辦。而隨後,接著夜幕,張文遠便孤身一人,形跡詭詭地來到了鄆城縣外的一處小山塘便,在那山坳處尋到一夥人馬,對了口信暗語之後,便由一個藏在暗處的小嘍囉帶上後面深山的一個草堂子裡去。
張文遠進得這草堂子裡來,嘍囉們上前來將燈點起,小小的一個草堂登時多了一抹閃亮,中間一把狼皮交椅大刺刺的放在上首,兩邊列著七八把交椅,瞧那花紋各樣,想必也不知是多少此從各個地方打劫才湊齊得,細細看來,實在是寒酸的很。那嘍囉將一盞孤燈擺在那狼皮交椅的側首,對張文遠道一句:「張押司稍等,大王便來!」說罷便顧自下去了。
整個草堂頓時安靜下來,能聽得見初秋那些蹦躂不了幾天的昆蟲,撕心裂肺的鳴叫。
雖然張文遠在來的路上已經尋思好了,怎地開口,可是,方才想好了碼在肚子裡的話,此刻卻被這些昆蟲的聒噪攪合的亂七八糟,似乎一點頭緒都尋不著。就在張文遠重新度量言辭的時候,一個緩慢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大大的哈欠和一串無精打采塔拉著鞋板的聲音。
張文遠往那邊一瞧,之間按茅草屋外走進來一個人,這人黑黝黝的皮膚,高大的塊頭,這麼從黑暗裡走出來,就像是從無盡的黑夜中抽出來的一個人影一般。張文遠不用等那人走近,便認得出是他。
那漢子沒有開口,張文遠先說話了:「半夜來驚了大王的好美,實在叨擾的緊啊!」
那漢子被人攪了好覺,自然一臉的不快,可是,卻也沒有半點無禮,抬起那沉重的眼皮看了張文遠一眼,便請他做了,自己大刺刺地上去坐在了那張狼皮交椅之上,說道:「窮苦人家,奉不起茶,倒是要張大人包含!」
「哪裡哪裡,大王客氣了。」
那漢子不喜客套官腔,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張大人你可是忙人啊!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直說吧?」
「大王果然是個直性子的人,我著實確實有一件要緊的事需要懇求大王相幫,還望大王,萬萬相助。」
那漢子嗯了一聲。
「長話短說,我有個同事,犯了命案,現在藏在宋家莊,只怕天亮就會遁逃,我想借大王的威猛,拿到他的項上人頭。」
「哦——!」那漢子歪坐在交椅上,一隻手斜支著腦袋,聽了點點頭,看著張文遠道:「殺人簡單,一刀下去,一個是死,兩個也是死,可是……」
「你放心,這人雖然是官府的人,可是,卻也犯了命案,你們只管動手,在知府面前我自然會去打點,包你們不受半點牽連。」說到這裡,張文遠又說道:「此番煩勞大王,自然不會教山上的兄弟們白白辛苦這一遭。」說著,張文遠便起了身來,走到那漢子的身邊,從袖口裡摸出一個金元寶來,遞到了那漢子的面前。
那黑漢子一雙睡眼瞧見了這個,頓時眼眸裡閃過一抹異亮,拿在手裡掂量了掂量,好傢伙,那黑漢子心裡一喜,道:「張大人,實在是客氣了……」
「不客氣,這不過是個綵頭,事成之後,還有重金相謝!」
那黑漢子怎麼也沒有想到張文遠會說出這話來,人家都說衙門裡頭是個生財聚寶之地,卻不想,當真是這般。只是,雖然張大人與我等相識已久,卻沒見過他哪日有這般財大氣粗過。當下黑漢子在高興之餘,也多了個心問道:「張大人!」
「嗯?」
「不知你殺的這同僚姓甚名誰?」那黑漢子問道。
「大王,你只管殺了人拿金子,管那般多作甚。」張文遠曉得宋江喜歡和江湖上的人結交,雖然他知道三隻眼不會和宋江又半點牽連,但是,卻保不準三隻眼的哪個好兄弟和宋江有什麼八竿子打著的關係,到時候,若是三隻眼不肯了,那又如何了得,當下張文遠聽得不是話頭,便囫圇吞棗地避過了。
沒想到,三隻眼卻不肯就此輕易罷休,卻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來說道:「殺人簡單,你會跟我們一起去麼?」
張文遠不知三隻眼肚子裡的想法只是一想,他們殺人,躲得越遠越好,哪裡還有一起去的道理,當若半途有什麼事發,那豈不是白白受到牽連,當下,張文遠便道:「天亮之後,衙門裡還有早事做,如何走得開身。」
「那就是了,你又不去,我也不認得,總不能從那村裡出來的都給你殺了吧,一個腦袋一錠金子,若是天亮我提了十七八個腦袋過來,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擺在這裡,你說你給的少了,你過意不去,你給的多了,我也不好意思,該怎麼辦?」三隻眼說道這裡,把手一攤說道:「有名字的報上來,我等問個明白,也好殺個清楚。」
張文遠聽了,當下也沒轍,雖然他在宋江的房裡搜出一袋金子,叫他偷偷帶了出來,可是卻也經不住這般一個腦袋一個腦袋的花啊,若不是那閻婆惜陰魂不散,張文遠怕她糾纏,也不會大半夜地跑到這裡來了,某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三隻眼不肯殺時,婆惜,你只怪那宋江命長,休要怨我不與你做主啊。想到這裡,張文遠頓了一下說道:「不是別人,正是與我科辦案的押司宋江。」
「江湖人稱及時雨。」
張文遠有些遲疑的點了下頭,那雙眸子緊緊地盯著三隻眼的面容,一絲一點都不肯放過。
只見三隻眼的眼眸下沉了三分,似乎在猶豫,又似乎在思考,沉默著不言不語,眉頭微微蹙起來,張文遠揣測這三隻眼心裡的變化,心道莫非還真叫我猜著了。
三隻眼突然開口道:「這宋江……」
張文遠聽在耳朵裡,有許些的緊張。
「這宋江,雖然是鄆城縣衙門裡的人,這個,我三隻眼倒不怕,只是,若是再江湖上提起及時雨來,卻也多耳聞之人,往來接濟了無數好漢,走南闖北口口相傳,現在也算是那麼一號人物。」說道這裡,三隻眼故意將手裡的金元寶高高地拖起來,一雙眸子落在那成色上,說道:「若是我三隻眼殺了他,只怕今後江湖上是沒法立足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地不說,你我不說,哪裡還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張文遠看著三隻眼信誓旦旦地道。
「話不能這般說!」三隻眼打斷了張文遠的話頭,將手裡的那顆黃金拿起來,在側臉邊上,矚目地看著,實則是讓張文遠明白。
此刻的張文遠怎麼能不明白,看著三隻眼的模樣,張文遠暗自咬咬牙,故意錯話反說道:「這個……大王的意思是,宋江這人殺不得?江湖威脅大?」
三隻眼果然搖搖頭道:「不是江湖威脅,我三隻眼生平怕過誰?我若是怕了,老子哪裡會反叛了梁山獨立山頭?我連他們的生辰綱都敢動,我還有什麼不敢動的?」說道這裡,三隻眼搖搖頭,說道:「只是,這個價錢,殺不了宋江。」
張文遠心裡沉了口氣,思慮了片刻,說道:「如果,我說,再加一錠金子呢?」
三隻眼一拍那把狼皮交椅的扶耳,站起身來,道:」小的們,收拾傢伙!「說罷,便踏步往外面走,走了兩步,半回過頭來朝著張文遠的方向說道:」等著宋江的人頭吧。「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