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蝠看著楊志一行人從下面黑影幢幢地走到了峽谷的中端,心裡掂量著,突然雙眸一緊——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倪蝠將手一揮,突然在倪蝠的側身之旁,一個接一個的漢子從黑暗中撥開罩在他們身上的黑披風,露出了正身來,彷彿像是從黑暗中突然現身的鬼魅一般,出現在了懸崖半壁的破敗棧道上。
這些人的打扮和倪蝠一模一樣,都是頭戴一頂黑色方帽,方帽兩邊插著短短兩個褐色鳥羽,人人身上都穿了一套夜行衣緊緊地勾勒出了漢子們身體線條的精煉,一領內紅外黑的披風罩在身上,讓他們有了更多融入夜色的資本。這些漢子的脖頸後面統統都紋了三蛇交尾的標誌,清一色的靈蛇教人。這夥人得了倪蝠的令,便立刻行動開來,沿著破敗的古棧道順著峽谷下面的一行人行進的方向而去。
等這五十多人各自到了自己的指定位置之後,便統統從那披風遮擋的背後取出一套連接著弩機的繩索來,那些靈蛇教的漢子,瞄準了下面的一行黑黝黝的影子朝著自己的對角位置扣下了弩機的扳機。
只聽嗖嗖嗖嗖的數聲穿空之聲,緊接著便是叮叮叮金屬撓鉤入地的鈍響。
這突然之間,楊志一行二十餘人聞聲便知不好,可是,還沒等反應,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個由一條條鐵索從四面八方編織起來的牢籠。彷彿像是一個巨大的碗倒扣下來,將所有押送生辰綱的人馬都罩在了下面一樣。楊志看著這些鐵索將眾人困在這峽谷之中,心裡一急,立刻揮起朴刀來朝著面前的那密密麻麻一排鐵索砍去,可是只聽得匡的一聲,刀刃砍在很有韌勁的鐵索上,非但沒有砍斷鐵索,反而那反彈的勁力將楊志衝撞的向後一個趔趄。
魯智深瞧見了,一抹袖子,拎著朴刀便踏上一步,先是一把扶穩了楊志,緊接著便手起刀落朝著身側的一排鐵索砍去。光的一聲金鳴碰撞,魯智深也被這鐵索所特有的柔韌反彈了回來。
大家一瞧,知道是出不去了,不由地提心吊膽地抬頭望那黑黝黝的峽谷上課望去。
這不望還不要緊,這麼一看可就讓所有人都心生恐懼之色。
那些靈蛇教的教徒齊力織了一張天網,將下面的獵物死死地困在了裡面。這時候,這些教徒固定好了這一段的鐵索,倪蝠便又緊鑼密鼓地開始了下一手的攻擊。只見這些靈蛇教的教徒們左手紛紛取出一個被一剖兩半的竹筒,倒扣在鐵索上,用這一臂之力穩穩將身子掛在了鐵索之上,便雙腳一蹬峭壁。只聽得嗦嗦之聲從四面八方不斷想起,那些釘在地面上的鐵索也徒然繃緊起來。這漫天只見,便見那些穿著猩紅底袍的靈蛇教人一手纜索一手揮舞這蛇刃彎刀沿著那些鐵索滑降俯衝下來。
那場面看得楊志等人統統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膽子小的都已經忘記了呼吸。就在這時,只聽光噹一聲巨響,魯智深喝道:「砍鐵索!」大家回神過來一瞧,只見魯智深用盡全力一刀下去,便砍斷了三根鐵索。於是,驚恐萬分的眾人並不想做這籠中任人宰殺的獵物,於是便抱著唯一一條生路的法子揮刀用盡平生的力氣向那離著週身最近的鐵索砍去。可是,除了楊志和魯智深,其餘的那些二龍山的嘍囉和那兩個虞候都是連砍三刀都很少可斷。
原來,先前那些鐵索並還有伸縮的餘地,這一刀上去,便會反彈吸收,但是,自打這些靈蛇教人眾懸掛其上之時,這些鐵索便已經負重,繃緊的鐵索雖然有韌性,但是,卻減少很多,但是,就是這般也只有楊志和魯智深這樣擁有過人臂力的人才能一刀砍斷。
那些半途鐵索被砍斷的,懸掛其上的靈蛇教人便頓失依靠,紛紛在恐懼中嘶喊著落地,內臟迸裂吐血而死。但是,大多數的靈蛇教人卻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已經飛簷而下,在損傷了五六個的情況下依舊很是輕鬆地繞著那個鐵索籠罩的獵物擺出了一個環形的古怪陣列,一圈圈的彎刀像是魚鱗一般,那鋒利的刀刃無一不是朝著楊志等人。
楊志瞧著這陣勢,還沒有看明白,就見這四十多號人馬組成的陣型開始由慢及快地旋轉起來。
在這旋轉之中,那四十餘人組成的巨大環形怪陣便漸漸收緊起來,內外分為兩圈,手裡都是持著兩把彎刀,一個個死死盯著籠中的獵物,彷彿像是盤中餐一般,那麼貪婪而又自在。
就在楊志和魯智深兩人背靠背地貼在一處,協同提防著這週身的三百六十度之內可能發生的突變。
這時候,突然又是嗆的一聲鋒利錨頭入地的聲響。
楊志抬頭一望,只見一個黑影從天滑翔下來,手裡揮舞這彎刀,那姿態瀟灑之極,宛如天人落地。但是,此時不是看新鮮的時候,這人最後登場,想必身份不凡,楊志緊緊地盯著那個人從鐵索上滑下來,最後落在了那鐵索組成倒扣的巨大「碗頂」上。而那也人彷彿是踩在了這「碗中」獵物的頭上,臉面上露出了說不出的傲慢。
楊志瞧著此人,恨不得立刻騰空而上,一刀砍去,哪怕只是戳傷這廝的腳掌都行,可是,這鐵索編製的頂端實在超出了騰躍的極限,楊志探不到傷不著,心裡看著很是憤憤。
「喂!我說這廝,你們是哪裡來的,聽說過咱家二龍山的頭號麼!」魯智深曉得此刻受制於人,多問一句或許遇上同道中人。
可是,除了老都管和兩個虞候聞言的驚訝恐慌之外,那站在鐵索籠頂上的倪蝠卻眼露凶光並沒有說話。只見倪蝠將手一揮,立刻那些方纔還在手中的彎刀,此刻便從那旋轉起來的環形陣列之中飛旋而出,四面八方猶如一個彎刀匯成的漩渦,恰巧地透過了鐵索的縫隙在鐵索編就的籠罩中盤旋飛舞起來。那鋒利的刀刃在呼嘯中時遠時近地穿梭在牢籠裡,緊接著便時不時地有人的慘叫接二連三地驚起。
楊志和魯智深一人擋一邊,將迴旋而來的彎刀陣列一一用朴刀擋開,但是,那彎刀之中卻不知是做了何等的機關密器,但凡所受格擋並不落地,而是反倒像是借力打力一般,順著格擋的方向朝著那些鐵索飛去。楊志二人心裡暗暗驚奇之時,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彎刀在碰到那些鐵索之後一樣被那些鐵索的柔韌之力反彈了回來,速度反而比方才又快了三分。但是,這次,那些彎刀飛旋更快,走勢更密宗錯亂,四面八方紛紛迴旋而來。
楊志暗叫不好,可是,這一聲在心裡還沒有落音,便見後面那些二龍山的嘍囉們在慘叫不絕中殘肢斷臂,倒在了血泊之中,只有幾個精明之人躲在了鏢車之下求一活命。
而此刻,這碩大的鐵籠內,變成了染血的屠殺之場。
楊志領教了這夥人馬的厲害手段,心下卻說不出的惱怒。只是,眼下面對的是四十多把在籠內來回飛旋的彎刀利刃,而這些染血索命傢伙的主人們卻都統統手持著另一把彎刀站在了牢籠之外,那種置身事外的輕鬆,簡直就是對楊志性命如同草芥的污蔑。
當下,除了楊志和魯智深之外依然屹立著,已經沒有第三個人可以站著活命了,不是藏在鏢車之下,便是橫屍在當地血泊之中。可是,楊志現在卻不能衝出去和那些看似神秘的一夥人各憑本事殺個你死我活,只能在這裡格擋四下迴旋的飛刃,這如何讓楊志可以舒心,也只能無奈地和魯智深在這牢籠之內小心翼翼地格擋著那些飛刃。可是,淺淺地在他越來越手忙腳亂的時候,他突然明白,這些飛刃所得到的都是他格擋的力量,他每一招格擋在那些飛刃上,再經過那些鐵索的反彈,都會朝著他再次殺戮過來。楊志揮刀越猛烈,這些飛刃就飛旋的越猛烈,也就越迅猛,最後那些嗡嗡作響的飛刃在他兩人的週身迴旋,密密麻麻地像是嗜血的蝙蝠。
楊志曉得,即便他兄弟兩個的刀法如何密不透風,如何牢不可破,這些都不過是給別人看在眼裡的笑話。這樣消耗下去,總會有失手的時候,也總會有氣血耗盡到精疲力盡的地步,那時候,他們還能堅持多久,現在,他們已經騰不出手來去砍斷那些鐵索,這樣下去,也只會死在這裡。
「大哥!快來!」一個趴在鏢車下的嘍囉朝著楊志和魯智深焦急地喊著,希望他兩能夠屈身在這鏢車下躲個片刻,好歹保住性命。
可是,楊志斜眸瞧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倪蝠,這心裡翻江倒海,寧可戰死也不願跪生,魯智深那牛脾氣於是這樣,兩人不管那嘍囉怎麼呼喊,只是充耳不聞。
一個嘍囉看的急了,並不知道他們老大的孤傲,還以為兩個老大此刻被這些鬼東西糾纏著騰不出手來,於是心裡橫了一咬牙,戳了朴刀便殺了出去。可是,他儘管跟著魯智深學了不少厲害的招式,可是,一個人終究是難以顧全上下全身。
還不等楊志大喝一聲:「回去!」
一個鋒利的刀刃在迴旋之中貼著地面而上迅疾地略過了那嘍囉的小腿。這一刻,除了突如其來的陣痛之外,他一心抵擋著眼前的飛刃並沒有停下腳步,可是等他邁出下一步的時候,他猛然跌倒,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邁出的只是血淋淋的小腿,而那另一半依然留在了方纔那一步的原地。小廝不可思議地這麼一愣,只是一霎之間的停頓之間,便聽得一聲聲的刀鋒入肉的鈍響,那嘍囉看著楊志咧嘴笑了,那嘴角湧出了大口大口制不住的鮮血來。
而等他身子沉重地徹底倒在血泊裡的時候,楊志看到了他身子上下已經插了四五把飛刃。
楊志看著心疼不已,心裡像是騰起了洶洶的怒火,可是,他卻不敢發作,只是死死地握著手裡的朴刀卻不敢將所有的怒火撒在這刀刃上,他知道,他是一份力氣,那飛刃就會多一份殺傷力。可是,就在這嘍囉慘死的壯烈觸動楊志心弦的時候,楊志的刀法一疏忽,一個飛刃貼著楊志的右臂略空而過,迅疾之間削去了楊志右臂的一片血肉。
那藏在鏢車下的嘍囉看在眼裡,各個都疼在了心間。他們看著兩個大哥拚死在維持著,看著方才兄弟的壯烈,他們的內心在無形間被撥動了。他們相互對望了一眼,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都在嘴角微微地笑了下,他們彷彿是任務結束後回到山寨的輕鬆模樣,彷彿像是面對回家一樣坦然。他們紛紛從鏢車下爬了出來,空著雙手,含著微笑緩緩要站起來。他們知道自己從鏢車下爬出來是何等的狼狽,是何等的屈辱,可是,下一刻他們挺起了自己的脊樑,高昂著他們的頭顱。
「不!」楊志和魯智深像是意識這幫嘍囉要幹什麼了,可是他們齊聲咆哮而出的時候,一切都遲了。
那些從鏢車下爬出來的那五六個二龍山的小廝,連朴刀都沒有再拿,空蕩著雙手,死死地握緊了拳頭。他們屹立在這個佈滿血腥的牢籠裡,一個個含著笑,視死如歸。
嗖嗖嗖嗖——!
每一計飛旋刺入身體的鈍響落在楊志的耳朵裡都像是一針針地刺在了他的耳膜上,每一個帶著滿身飛刃倒下的嘍囉,就像是沉重地砸在他的心底。
對付這些飛刃的法子,在這牢籠之中的人都心知肚明,可是,那五六個嘍囉卻以身親試,用肉身來接受飛刃,不再讓它們漫天迴旋唉危及兩位大佬。楊志看在眼裡,知道這些兄弟是在用身子為他兩擋刀,是在用自己的命來為他們鋪逃生的路。
因為這些嘍囉壯烈之舉,這牢籠裡的飛刃已經少的無幾,楊志和魯智深騰出了手來,趕緊奔到那些嘍囉的身邊,可是,一切依舊遲了,沒有挽回的餘地。最後一個嘍囉身中三刀,其中一刀刺穿了他的腸胃,他看著自己的死真的可以清空這所有可怕的飛刃,他嘴角一彎艱難地笑了。
「大哥,錢乃身外……」說道這裡,那嘍囉知道自己氣數已盡,再說不出更多了,於是,他頓了下一,拼盡了全部的最後一口維持殘命的力氣朝著楊志魯智深叫道:「快走!」
這慘烈的一幕震撼了靈蛇教的眾人,就連此刻站在牢籠之上的倪蝠都不由地為之動容。可是,這樣的大義,卻怎麼也無法阻礙靈蛇教奪取生辰綱的大事。當年靈蛇教為了和官兵廝鬥,那時候,何嘗又不是以命相搏,何嘗又沒有這般的壯烈。可是,最後呢,教主慘死,三個山頭還被江湖中人趁火打劫。從那時候起,靈蛇教就重新認識,重新明白了什麼叫江湖。江湖本來就是一個血腥的所在,情義的皮囊之下無不包含著弱肉強食是森森白骨。
倪蝠眉頭微微一皺,還是見到地一揮手。
那兩圈靈蛇教人立刻便又旋轉起來。
楊志瞧在眼裡,心裡已經看著明白,這環形的陣列再次運轉起來,便會再送四十多個飛刃進來,如果不採取什麼行動,等到那時就完蛋了。楊志和魯智深對望了一眼,兩個人彷彿像是孤注一擲般地利用這短暫的間隙朝著那些鐵索揮刀斬去。可是,此刻的鐵索和最初的情況一般,除了將兩人反彈回來之外,並沒有將那鐵索斬斷。這時候,楊志才突然明白,這鐵索需要兩個人合力從不同地方來斬。
可是,不等楊志和魯智明白過來深再次揮刀,又一波飛刃果然從那環形陣列之中飛旋出來,依然巧妙地通過了那些鐵鏈的縫隙呼嘯著進入了鐵鏈之中。
楊志和魯智深瞧在眼裡,當即合在一處,利用鏢車擋住腿腳,依舊背靠背地站在一起周旋抵擋。雖然他們在這些呼嘯的刀風之中可以屹立,但是,他們心裡依舊將自己的結果看得明明白白。
如果不是內心的不屈服支撐著他們最後的意念,只怕此刻丟下手中的兵刃和死扛到底,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差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