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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一 乾坤伊始之卷 第三百一十章 福來客棧百劫集 (捌) 文 / 謠言惑眾

    鬼頭蛇看著王五一刀緊接一刀,大開大合之間又不乏緊湊的節奏,每一刀都帶著呼嘯的刀鋒,從鬼頭蛇的身旁掠過,驚得鬼頭蛇身上不禁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沒想到在這朝廷裡的差役,還有兩個高手,這也實在是出乎了鬼頭蛇的意料,方纔他藉著馬匹居高臨下之勢,勉強能打個平手,現在這雙腳踏地,自己身材又像個樹墩,矮了人家一大截,方才從那四條腿的短毛畜生身下摔下地來,不打已經吃了虧。當下這番交起手來,鬼頭蛇那就更難受了。

    而與鬼頭蛇一同摔在地上的那些靈蛇教的漢子們,有幾個命背的,在戳下馬來的時候,衝勁太大正好落地時在青石板上折斷了脖子,當場死了。其餘的也就剩下了不到五個漢子,現在也和差役斗在了一處,騰挪跳轉之間,廝殺的難捨難分,一個個都是豁了命的死鬥。那可是正的在玩命,有的漢子被官差身上剁開數處血口,那鮮血順著大腿肩頭直往出冒,整個人頓時被污血染得慘紅,但是,那漢子愣是咬著牙,愈發像是困獸一般,緊緊握著手裡的利刃不撒手,瘋了一般將自己全都豁了出去,索性沒有一招防守,使出十成攻力來,為同行的兄弟們做最後的一點貢獻,揮舞著手裡的傢伙,瘋了一般地捨身殺了上去,愣是一個人擋住了兩個差役,彷彿像是為此生做著最後的謝幕,他將平生僅學的那點本事都使了出來,他一面殺,一面嘶吼著讓鬼頭蛇快走。雖然這漢子已經瘋魔似的,可是,在意識裡還是明明白白的,這條命是要交代在這裡了,這樣的頑抗,在差役一刀一刀所增添的傷口下,很快是要撐不住的。

    這不要命的漢子在這邊豁了自己的性命牽制了兩個差役的進攻,其餘的三個漢子的受敵的壓力就小了不少,一面抵擋一面往鬼頭蛇的方向撤。鬼頭蛇一面吃力的抵擋著王五源源不斷的殺招,一面瞧著自己的兄弟死的為數實在是少的可憐,心裡的隱痛暫且不說,就是單單想起如何帶著餘下的兄弟殺出去,鬼頭蛇都心裡沒有底。

    說開來,就這麼的一個鄆城縣,也不是很大,可是,眼下被這些差役追著跑,只怕終究要保住命,那是沒戲,不是被差役追上殺了,就是跑的活活累死。在這邊實在是到了山窮水盡之地了,鬼頭蛇一面接招,一面心裡這麼稍微一算計,當下除了玩命,實在是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了,也不知道飛哥那邊是個什麼情況。要是現在能搭把手,那就好了。真不曉得,那呆子現在身在何處,老子在這裡豁了命的死鬥,他說不得喬裝打扮了,還在那個茶館攤子上悠哉地喝茶呢。

    鬼頭蛇想到那呆子,心裡不禁又浮現出那有著副高挺鼻樑的漢子,那漢子笑著說在說「賠錢貨!本事也就這樣吧你!」鬼頭蛇想到這裡,這心裡就恨的牙根癢癢。可是,這心神一分,就必然要吃虧,王五「唰——!」地一刀盪開了鬼頭蛇的鬼頭刀,緊接著像旋風似的一個轉身,便又是一招,刀走偏鋒從左右攻殺過來。鬼頭蛇一時沒照料住,愣是讓王五這一刀抹著了臂膀,帶出一道滾燙的鮮血來。

    「娘的,老子賠錢?哼,現在連命都快搭上了!」鬼頭蛇心裡暗暗怒罵了一句,便大喝一聲道:「走個屁!跟這幫狗娘養的拼了!」說罷,便收束心神,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這一人一刀上。此刻的鬼頭蛇打定了主意,斷了自己的後路,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想著逃了,眼下這場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這麼廝殺拼到最後,說不得「飛哥」那邊聽到了什麼風聲,就派人殺過來呢。

    鬼頭蛇大喝一聲便挺著手裡的鬼頭刀直衝王五殺了過去,而那三個手下靈蛇教的漢子一聽,便也沒了逃命的念頭,眼下這交手很緊的狀況,別說不想跑,就是想跑也沒得跑。於是,便也各自愈發豁了命的和差役鬥了起來。

    這般鬥著不出幾十招,差役那邊出了王五以外,其餘的那四五個差役就頂不住了,他們在衙門裡雖然功夫不錯,但是畢竟沒有靈蛇教的這幫子人兇惡,相比起來,靈蛇教天天刀頭舔血的日子給了他們更多的殺氣和死鬥的經驗,天天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什麼時候都沒喲估計過死後的擔憂,而相比之下,差役在這點上就沒法比擬了,自己不但拖家帶口,上老下小的,自己實在是死不起,而衙門裡也沒有那麼多地方動刀動槍的。即便是這次被府衙派下來,也不過是說保護祝福大人,幫助地方穩定一下民心,需要的時候維持下地方秩序,可是,這廝殺的事可是來了才撞見的,心裡準備沒有只能硬著頭皮往上衝。當下這顧慮一多了,差役這廝殺的勢頭就被靈蛇教玩命般的殺氣壓抑住了。

    差役心裡顧忌生死,看著那些靈蛇教人一個個被逼急了殺的眼紅,方才窮追猛打的鬥志頓時削弱了三分,畏手畏腳,原來的功夫就發揮不出,很快就有差役被靈蛇教的漢子一刀將手裡的朴刀在格擋間震飛,緊接著便是一記肥腿踹中小腹,還不等那差役痛的叫住聲來,那靈蛇教的漢子已經朴刀一揮,從前心刺穿直透後背。

    這差役一死,可是壯大了靈蛇教的勢氣,不但心裡像是看到了希望似的,就連受敵面都小了。靈蛇教很快就嘗到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甜頭,當下便殺的更痛快了。

    鬼頭蛇覺得勝算大了,手裡的鬼頭刀就愈發使的虎虎生風起來,兩個膀子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慢慢的都是力氣,沒有半點疲倦,也完全就顧不得疲倦。那一道道繃緊的肌肉,將鬼頭蛇顯得愈發像是一個樹墩子似的。

    鬼頭蛇飛起一刀在半空將王五的一刀接了下來,這霸氣的力道,震的王五虎口隱隱作痛,身子不禁向後晃了一晃這才剎住身子。而此刻,鬼頭蛇利用著短暫的一息,並沒有更進一步去追殺王五。現在這鬼頭蛇殺的漸入佳境,無意間已經進入了自己殺戮的最好狀態,他曉得追上一步去,王五也一樣擋的下來。於是,鬼頭蛇心裡精了一把,餘光一掃之間,便橫跨一步,出乎意料地閃身在了一個差役身後,手裡的鬼頭刀順勢這麼一送,一顆人頭連帶著一腔滾燙的熱血便噴湧而出。

    這一招偷襲得逞,讓自己手下的一個漢子鬆了一口氣,兩人對望一眼,心念一點便通。兩條明晃晃地映著慘白月色的利刃縱向一擺,便順著王五的方向一左一右飛步便殺了過來。

    王五眼看著自己的手下倒了一個又一個,當下心裡不禁有些著急,而這以一敵二,以前並非是沒有,只是眼下自己的差役人已經剩下兩三個了,即便自己在這裡抵擋的住,那邊的差役也成了他心裡最大的擔心。正所謂「窮寇勿追」說的只怕就是這樣的一個道理,眼下的這些流寇顯然就是被逼急了,豁出去來和差役們玩命,這個樣子不要命的打法,一路打過來,誰也受不了。要是,這沒過多久便已經死了兩個,王五看著自己的手下被挫了銳氣,而那幫子流匪卻越打越起興。要是這般下去,剩下的差役也抵擋不住,那就會越來越多的流匪騰出手來合力來圍攻他自己。

    王五曉得這樣的一個對自己不利的局面,不禁多留了一個心眼,一面勉強地照料著自己面前的這兩個勁敵,一面在騰挪廝鬥之間直往那邊的差役靠攏過去。而那邊的差役也越往下殺越心虛,都到現在這個份,已經對一個官差而言實在是到了短板的地方,耐力跟不上來,就是再好的刀法現在要是強弩之末。

    方才是追著這幫子流寇殺,現在卻又被人家將局面扳了回來,是被人家追著殺,眼下這可好,不但丟盡了官府的臉,就是自己的命想保住那都是個問題。

    王五現在也不敢再奢望將這夥人快刀亂麻地斬於當下,更沒有什麼將之抓捕歸案的念頭,瞧著現在這光景,王五可是打起了退堂鼓,這抓住了賊是公家的,可是,要是保不住命,自己可是啥都沒了。王五心裡這麼想著,腳下也就一點一點地往後退了。那些個差役餘光瞧見了王五的動作,心想連王五這硬漢都頂不住了,那他們自己還打得個什麼勁啊,拍馬走人這可是他們巴不得的事。話說道這裡,便立刻打起全部精神來招架著這些流匪拼盡全力的進攻。

    鬼頭蛇這邊殺的雖然痛快,可是,那邊官差的痛苦他卻也感覺到,他們三分進攻七分防守的心思,已經讓鬼頭蛇察覺出了這幫差役已經有了退意,當下不由地心裡暗暗舒了口氣,看來這下,這條命是勉強保住了。

    就在靈蛇教這樣成功逆襲的時候,在黝黑的灑滿慘白月色的青石板大道上突然隱約間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光聽著這聲響,就曉得來的人少不多,可是來勢卻迅疾的很。鬼頭蛇將手裡的鬼頭刀使得鬼沒神出,腳下的步法也越發大膽起來,三步兩步地直逼著王五,沒有一絲的懈怠。他耳根靈敏地聽到了那些人馬的來勢便是來自鄆城縣的城北,那地方豈不是正是「飛哥」所在的方向。

    一定是了……鬼頭蛇心裡想著。順財客棧和福來客棧只不過是隔著兩條街,這邊出了事,那邊一定能聽得到些風聲的。那個可惡的「呆子」綠皮蛇,一定是他又發了呆,這般疏忽了老子的命,還好老子命硬,等得到「飛哥」差人來救,不然,那可就見不到明兒的太陽了。等一會兒收拾了這伙「狗腿」,見著綠皮蛇,他玩忽職守,定要抽他幾個大耳剮子,敢拿爺爺的命來開玩笑。

    鬼頭蛇一面想著,心裡就愈發殺的凶狠。

    可是過不得片刻,那一陣馬蹄聲便嘎達嘎達地風馳電掣而來。

    「潑賊!看刀!啊——!」這一聲怒吼過後,便是狂風一般地幾匹快馬衝過了街道,緊接著便是一聲聲的慘叫。

    就在這一霎之間,就連王五都被這幾匹快馬鉤起來的飆風扯的衣襟翩飛,整個人都嚇的全身發酥。可是,等他在下一瞬間回過了神來,再四下裡一瞧,之間眨眼之前還在面前揮刀殺的密不透風的兩個流匪,此刻已經被衝撞地飛出了仗外,同樣的還有其餘的那幾個悍匪。地上留了一條長長的血跡,一直延伸到兩仗開外的一處牆邊。在那裡,一個悍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腦袋連頭帶帽,一同被馬上那人一刀下去給削掉了一半。

    而其餘的那幾個悍匪口湧鮮血,不是腦袋歪在一邊已經有的出氣沒有進氣,離死不遠,要麼就是四肢抽搐著怎麼都哆嗦著再也站不起來。

    王五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斑駁的猩紅在冰冷的月色下顯得愈發刺眼,他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這終究便是事實。就在王五愣神的空兒,方纔那馳馬而過的幾騎又掉頭奔了回來,到了近前,一勒馬韁,便翻身下馬。王五這才將這幾個人瞧了個明白,原來是自己手下的差役,方才在順財客棧門口拽了馬後來想追上來,可是,不知怎的就跟丟了,後來聽著有廝殺,這才追了過來,沒想到還趕了個雪中送炭。

    兩撥差役和兵一處,王五長長的舒了口氣,將朴刀倒背在手臂後頭,邁開步子便帶著這伙差役去看那些個流匪的死活。瞧著這摸樣,大都活不成了,沒有斷氣的,差役便補上一刀,也算是為人臨終做了件「好事」。

    但是,王五走到方才一直交手的綠皮蛇的身邊時,看著方纔還勇猛無比的漢子此刻渾身是血地躺在了血泊裡,一動不動,那雙死不瞑目的眸子,直直地瞪著天上的那輪月亮,而手裡卻依舊還緊緊握著他那把染滿血腥的鬼頭刀。

    王五心裡也說不上為什麼,就這麼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沉沉地歎了口氣。揮了揮手,道:「走吧!」說罷便轉身而去。

    可是,就在這時,鬼頭蛇那死不瞑目的眸子機靈一動,狠狠憋了最後一口氣,一瞬間爆發了全身所有殘餘的力氣,手裡的那把鬼頭刀便嗖地一聲飛執而出,在空中劃過一個個圓弧,帶著一道寒氣,正正地刺透了王五的後心。

    一陣沖天的撕裂之痛帶著一口滾滾熱血衝口中一噴而出,接著兩眼一黑便順勢向前跌落下去。左右差役萬萬沒有料到,在這偃旗息鼓的尾聲上,會出這樣不近人情的意外。就近的兩個差役趕緊扶著,此刻的王五已經口中湧血說不出話來了,那雙眸子一抖一抖地,漸漸動也不動,脖子一歪徹底死了。

    其餘的官差瞧見,一個箭步搶上前來,揮起朴刀便朝著鬼頭蛇身上瘋了似的砍落下來。

    鬼頭蛇瞧見王五死了,臉上掛上了一絲笑意,帶著許些不甘緊咬牙關閉上了眼睛。而不過片刻,鬼頭蛇的身子就被這些洩憤的差役砍了個七零八落,那些差役折磨犯人自有一套,避過了致命要害不動,其餘四肢下體都被像排骨似的剁了個體無完膚。可是,自亂刀砍死,那鬼頭蛇咬著牙愣是一聲沒有啃……

    因為他知道,自打他進了靈蛇教他就曉得,幹這行的,遲早有這麼一天——人要活就要活的硬氣,起碼要對得起那一撇一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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