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幹什麼!」魏都頭瞪著一雙燈籠似的怒眼從楊樹林裡走上前來,後面跟著一大夥官差,一派耀武揚威的模樣。
晁濟道看見官差突然半路閃出來,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像是以往都是兩家先幹上一架,就是官府遠遠看見了也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繞道走,誰也不願淌這潭渾水,可是,現在卻完全變了規矩似的,晁濟道隱隱覺得這場子的氣氛不對,實在有些不詳。不過,這一絲預警剛剛在晁濟道的心頭生起,可是當他一見那打頭的官爺竟是魏都頭,晁濟道的臉上緊繃的表情就頓時鬆懈了下來。
那日魏都頭在晁家來抓人,晁濟道不但好酒好肉地招待過他,更是不惜拿銀子出來收買過魏都頭。而那日的魏都頭拍著胸脯也分明將話講的很明白,今後有什麼事情找他就行保管搞定。而在監牢裡,也多虧了魏都頭和牢頭打過招呼,自己的二弟才不那麼受委屈。
不管臧家和官府勾結成什麼樣子,但是,在晁濟道的心裡,至少魏都頭是他這邊的人,能為他所著想,在當下危機的時候,也會幫他的忙。可是,晁濟道終究忽略了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也忽略了別人手裡的錢同樣有著不可估量的威力。
果不其然,還不待晁濟道陪著笑迎上去的時候,現實就給他上了最生動的一課。魏都頭看都沒有看晁濟道一眼,彷彿是一團空氣一樣置之不理,直接越過了晁濟道,衝著他後面那些晁家的家丁大喝道:「都給我把傢伙丟下!」
晁家的眾多門徒似乎並不太把魏都頭當回事,聞所未聞似的手各自緊緊攥著兵刃,沒有半點要丟下兵刃束手就擒的樣子。
魏都頭看著晁家門徒的態度,心裡很是不屑也多少有些氣憤,鼻端冷哼了一聲,道:「光天化日之下,聚眾劫道,晁濟道!你是想造反麼!」
這話說的當真是重了,「造反」一詞不論是什麼時候都是殺頭的罪,這可不是隨便加的,要是縣令的狀紙上判上這麼一個詞,那可就真的冤死了。這「造反」一詞就像是一道尖銳的閃電似的,直直刺入了晁濟道的心,只是,此刻在晁濟道的心裡有的只是震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魏都頭這話不是衝著那邊臧家說的,反倒是衝著晁家說的。
「魏都頭,是不是搞錯了些,是他們臧家……」晁濟道自覺理所應當地來到魏都頭的面前來說理。
「叫他們將兵刃放下!不然,我就當山匪處置了!」魏都頭這話又重了三分。
晁濟道沒得辦法,心裡就像是一座大山死沉沉地壓著,所有所有的希冀頓時被摧毀,狠狠地咬咬牙,將所有的憋屈、怒火和羞恥都統統吞嚥下肚子裡去,極大克制地無奈一揮手,道:「都丟下!」
乒呤乓啷,從零零散散到大勢所趨紛紛將兵刃都丟在地上,晁濟道的心裡卻是另一般滋味,彷彿這些本該砍在臧家暴徒身上的利刃都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底。晁濟道沉默著沒有說話,但是,在心裡卻已經將臧家的老賊罵了幾千遍幾萬遍,恨不得此刻將他們父子連同這些官府狗腿一併千刀萬剮來以洩心頭之恨。
「晁濟道,我說你也是不是太猖狂了些,我知道你家大業大,我也知道你和臧家有過節,但也用不著這麼興師動眾地趕盡殺絕吧?」魏都頭瞇起小眼飽含挑釁的意思看著晁濟道。
「魏都頭,您雙目如炬,可要明察秋毫啊,這事是這樣的……」晁濟道想要解釋。
魏都頭將手往半空一頓,打住了晁濟道的話語,插話道:「我曉得,曉得!早上臧寒中就向吳大人就交代了,說你一直養著一幫子江湖閒漢為禍鄉里,欺壓平民,讓百姓苦不堪言,最近又有風聲透出來說打他的主意,要半路攔截尋他的麻煩,乘亂還要下殺手除掉他,所以,吳大人這才派我暗自保護,順便調查此事。不過,此刻看來,這事假不了了!」
「大人!這事冤枉啊!你可要明察啊!」晁濟道被魏都頭的幾句話氣得有些亂了陣腳。
「明察?這就是明察!我親眼見你帶著這麼多人氣勢洶洶而來,被我撞了個現行,怎麼還想抵賴,你看看腳下那些兵刃,都是判你們聚亂鬧事的證據。」
「我也是聽到家丁稟報,是他們臧家的人半路劫了我們的糧車,還打傷我們的人,你看!」晁濟道越說越情緒就越激動,竟一時火大,拽了魏都頭的胳膊便往臧家那邊所圍著的糧車方向去。
「放肆!」魏都頭一把掙脫了晁濟道,大喝道:「你當老子瞎了麼!我那隻狗眼看見臧家劫了你的糧車,你分明就是早有預謀,用糧車故意堵了臧家一行的道,從而下手截殺!」
「你!」晁濟道心中的怒火頓時爆發,見這魏都頭這般顛倒黑白不講理,哪裡還能耐得住性子,頓時放大嗓子和魏都頭叫板起來:「你這狗腿,收了臧家什麼好處,竟然這般替他說話!」
魏都頭萬萬沒有想到晁濟道會說出這般的話來,這話觸及了他的短處,故而,不禁被晁濟道罵的有些惱羞成怒,大喝道:「你這鳥廝,天生就是一副反骨!來人,給我將這廝綁了!將這幾車糧草都給我扣下拖回縣衙去!」
話音剛落,便有差役拿著繩索上來將掙扎著大罵不停的晁濟道綁了起來。
晁家的門徒見了,哪裡肯讓,便大喝一聲便要上。史進心裡見著失控的局勢,心中大叫不好。但是,木已成舟,也沒得辦法。
官差見了晁家的人要動手了,那魏都頭大喝一聲:「要反!」便率先將手中的朴刀拔了出來。
晁家的門徒此刻已經有了拚個你死我活的心,眼下這口氣就嚥不下去,哪裡還管他什麼狗屁官差。一個個紛紛從地上將拾起了兵刃朝著官差就要砍殺過來。史進眼尖,看見那魏都頭的臉色有了懼色目光不由地直往晁濟道腦袋上瞄,只怕是要下殺手來震懾眾人。史進腳下步法一變,嗖嗖嗖嗖幾個起落便在眼睛一眨之間閃到了官差的面前,還不等那些吃驚的官差反應,便一把從官差手中將晁濟道奪了過來,往肩上一扛,腳下一動,又縮回了晁家門徒之中。
這一來一回,頓時叫當下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相互拚殺的勢頭也為之一頓。就在這一頓之間,遠處卻傳來了滾雷般的一聲喊。
「住手!」
兩邊的眾人頓住了手腳,齊齊回頭一看,之間一騎快馬踏著滾滾煙塵而來,不需片刻便到了眼前。
史進將晁濟道鬆了綁,再往那來著的方向一看,是晁蓋。
晁蓋到了近前立刻翻身下馬,衝著自家門徒一擺手,嚴厲地呵斥道:「都給我住手,收了傢伙!真是吃了豹子膽了!」眾人相互一視,紛紛將兵刃收回鞘中。
晁蓋按捺住了眾人,這才回過身來,換了一副笑臉,小心翼翼地陪著魏都頭,道:「小的們不懂事,衝撞了都頭的神威,實在對不住!」
魏都頭見晁蓋服軟了,頓時那囂張氣焰就愈發濃烈起來,直接拿著朴刀就指著晁蓋道:「你們晁家為禍四方,現在都敢對官府下手了,這等惡劣行徑,簡直與山匪無異!你可知道近來那華州少華山造反之事麼!朝廷可是發了昭告,所有州縣速速清除像少華山這樣的匪患。我看,咱這鄆城縣,第一個該剷除的就是你們晁家!」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晁蓋聽著話說的已經很是嚴重,這分明就是造反之罪,拿到縣衙去可是要殺頭的。心裡這般想著,一時間竟然大腦一空,無言以對,只得隻言片語地為晁家辯解:「大人你且聽我慢慢說來……」
「慢慢說你個頭,有什麼話留在肚子裡,到縣衙見了吳大人再說吧!」魏都頭冷哼了一聲,接著便大喝道:「統統帶走!敢有造反者,就地格殺勿論!」
晁家眾人受不得這等憋屈,但是,見自家二爺甘心受縛,便也沒了話,任由那些官差一個個像拴螞蚱似的將兩手綁在了一條繩上,而此刻的晁濟道本來又要發作,但是,看清了史進的臉面,而見史進對他又擠眉弄眼直打暗示,心底以為史進有了伎倆便也乖乖順了。
這一行人被官府在前面押著,而臧家的人在後面趕著糧車,緊緊地跟著,長長的一隊人直往鄆城縣裡來。雖然這路途不是很遠,但是,對於晁家眾人來說,卻是極其漫長的煎熬,那些來自後面臧家的嘲諷侮辱不堪入耳,這倒也罷了,只是,走過街市之時所引起的轟動,就是在讓晁家的臉面掃地。晁濟道將脖子朝天際一挭,態度雖然強硬如故,但是,心裡著實已經被辱的恨不得當即一死了之。
好在,縣衙不遠,經過這一路的折磨,這一行人終於來到了縣衙前。
而裡面似乎早就擺好了架勢,就等他們進去了,一聲「威武」喊得驚天動地,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