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聽史進提到了托塔天王晁蓋,心裡也是略略曉得這號人物的,雖然並不相識,但是晁蓋在江湖上有些好名聲,朱武也是常有耳聞的。當下心裡想了想,對史進道:「大當家的所提及的幫手都在濟州鄆城縣周圍,莫非大哥是想借晁天王的地盤做根基,拉攏他們的力量來合謀截取生辰綱,之後……」
「之後,要麼人間蒸發,要麼就得跟著咱大哥往咱這地盤上來,坐一把交椅,結成兄弟入伙。」時遷腦子也臨快,接著朱武的意思將下面的話說了出來。
史進見這兩個兄弟都將自己心裡的意思,極為細膩的表達了出來,於是便不再說什麼,笑了笑算是贊同。
朱武見史進的想法果然如此,當下便舒了口氣,道:「這樣倒是可行,在晁蓋的莊園裡一般是不會出什麼大事,在石碣村裡,就是那些個官府的都頭也都得給晁天王面子,就算是有事也不敢私闖莊園。咱大當家的投到他那裡去,安全的很。就算是被官兵發覺了,以晁天王的性子,也不會坐視不管,定然會護咱大哥全身而退。若是情況再嚴峻點,那也不過是這生辰綱的生意是做不得了,但是他晁蓋卻會帶著手下那些個厲害的莊客和官兵拚個死活來保咱大哥,到時候,若是事情搞大了,那咱們就索性出其不意直接三路輕騎殺了過去,也救得大當家的回來。」
眾人聽了皆是點頭,對朱武的見解甚是贊同。
史進見朱武和自己一拍即合,心裡也很是高興,因為留朱武在這裡守城,史進也可以放下心來了,能將事情看通透,就能分得清事情的緩急,也只有這樣才能在緊急的時候有條不亂的做出正確的決策來。以朱武的謀略和獨到的眼光,加上陳達、狄雁、谷燕兵、柳三爺、劉唐等將才的齊心協力,這華陰縣就算是自己不在,也定然會安然無事。
史進想到這裡,看著眾人安排道:「等我走後,朱武暫時代替我的位子,可以行使一切將令,諸位兄弟還望團結一致,切莫獨立獨行。」
「是!」眾人統統站起身來,抱拳應了。
史進接下來吩咐道:「時遷,你去收拾一下,今夜四更天亮之前,藉著夜幕的掩護,與我喬裝出行,直奔濟州石碣村。其餘兄弟,就不必前來送行了,我兩悄悄離開,免得惹得官府惦記,我兩走後一切如常。李固、劉唐,你兩可以在江湖上散播消息,就說我在閉門練功,咱們也玩一遭空城計。還有就是……」史進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道:「不管此事順利與否,如果……我回不來了……」
「大當家的!」眾人聽到此處,將這史進的話深深打斷,生怕這話變成了真的。
史進沒有理會,接著說道:「有些話要交代在前頭,如果我回不來了,那麼……」史進看著朱武道:「賢弟,你要帶領大家好好闖一番天下,諸位切莫窩裡鬥,便宜了官家。」
「大哥,莫要說這等晦氣話,沒有的事!兄弟們等你回來,咱們大醉一場!」朱武說著心裡也不由地有些動容。
史進看著眾人將頭一點,道:「好,等我消息,如果一切順利,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我自然會托時遷前來報信,諸位兄弟帶兵前來接應,好了,今日就到此散會,大家都下去歇息吧。」說著史進便站了起來,和眾人一抱拳,便起身回到後面去了。
眾人看著大哥走了,便也緩緩地散了開來。而紅姨起身也退出了聚義廳,當走到護院的內門時,後面遠遠傳來一個聲音將她叫住了。紅姨一回頭,看見陳達拖著傷病的身子,正帶著燦爛歡喜的笑容緩緩地朝她走過來。
雖然兩人之間不過幾十步遠,但是,就在陳達走向自己的這一小段時間裡,紅姨卻覺得時間越來越粘稠,彷彿流逝的越來越慢,而兩人之間的氣氛也漸漸隨之變得尷尬起來,讓紅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裡倒有了許些說不出的彆扭。不過還好,陳達終究還是走到了她的面前,開口道:「我就知道你會……」
「我們之間都結束了,不是麼!」紅姨打斷了陳達的話,微微搖了搖唇角,說罷,沒有一絲笑意地低下了頭,凝固地看著地面。
陳達其實是知道的,自那年分開後,這七八年的時光會將感情打消磨滅,但是陳達卻萬萬沒有想到昔日的情投意合的兩人,此刻見面竟然已經陌生決絕到了這樣一個地步,陳達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我知道,時間是這世上最殘忍的東西,它是斷腸的毒,但是,時間也是療傷的藥,經過這麼些年月,我早就想得開了,我不……」
「想得開就好,那我們之間就徹底沒瓜葛了,現在只是兄弟。」紅姨聽著陳達的話,心裡莫名地有些輕鬆起來,但是,他這麼沒完沒了的說下去,紅姨實在是怕別人看到了,生出什麼閒話來,本來沒有什麼說著說著倒再生出些什麼事來,於是,紅姨再一次搶白打斷了陳達的話,看著陳達頓時啞口的雙唇,紅姨的心裡生出了許些歉意,道:「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紅姨便要轉身走開。
「紅姨……」陳達輕輕地喚了一聲,紅姨停下了腳步,咬了咬唇角,卻沒有轉回身去,只是將頭微微地朝後面側偏了一些,道:「有什麼事麼?」
陳達看著紅姨那窈窕的背影,那婀娜多姿的體態,不由地想起了還是十幾歲時的紅姨,想起了那時的紅姨,那大大的乾淨的眸子,想起了陳達載著她在馬背上奔馳,越過溪澗,越過大片大片芳香的油菜花,越過那陽光斑駁的小樹林。那時的紅姨不是現在的樣子,還是心在的紅姨沒了曾經的影子。
陳達在回憶中感慨萬分,卻沒有說話。
紅姨看陳達那緘默的樣子,知道這無言的含義,心裡也有許些觸動,但是,她卻沒辦法說出來,沒辦法告訴陳達她心底的想法,告訴他,其實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時間,也不是距離,而是現實。在現實面前,就算可以戰勝時間和距離的東西,也依舊能顯得蒼白。現實,是她所不停追逐的東西,卻也是她不得不去選擇的東西。
紅姨在心底暗自歎了口氣,便迅速地收拾了下心情,恢復了一臉冰霜的模樣,紅姨沒有再顧及此刻默默站在背後的陳達,邁開腳步便走。
陳達依舊沒有再說話,他眼睜睜地看著紅姨越走越遠,卻再也沒有勇氣,沒有力氣叫住她,因為,紅姨是怎樣的女孩子,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當年為什麼離開,他原來不懂,但是,他現在似乎有點懂了。他一直覺得是紅姨變了,可是,就在方才紅姨轉身的那一瞬間,陳達在靈光一閃之間明白了,也許,紅姨並沒有改變,而是,漸漸的露出了她真正的自己。陳達苦苦地笑了笑,這全天下的男子,不知還有多少陷身在感情的苦海之中,他們口口聲聲說著女人是趨利附勢的動物,但是他們卻沒能真正懂得看透這道理。
紅姨走了兩步,在門口的時候,卻又停了下來,這次,紅姨沒有回頭,聲音也變了一個腔調,柔和多了,道:「哦……對了,這個留給你,權且當做紀念吧,我們的事別告訴別人,因為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了過去。我先走了,再會。」
「沒有過去……」陳達暗暗地在心底重複了一遍,便簡單而又堅定地應了,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眼睜睜地遠遠看著紅姨從懷裡取出了什麼,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門口的門檻上,再看著她直起身子來,沒有回頭就一步跨到了門外,加快步子消失在了門外遠處的一個街角。
紅姨走了多時了,陳達這才緩過神來,慢慢地挪著步子走到門邊上來,緩緩地蹲下身子,看著此刻靜靜躺在門檻上紅姨留下的東西,那正是當年紅姨留給他的那面銅鏡,圓如滿月,鏡面如霜。陳達輕輕地將那銅鏡捧了起來,此刻的銅鏡上還留有紅姨溫熱的體溫。但是,此刻的陳達看著光亮的鏡面,對著鏡面裡的自己,卻是強作歡顏。而心裡又想起了紅姨臨走時說的那句話這個留給你,權且當做紀念吧,我們的事別告訴別人,因為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了過去。
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這究竟算是怎樣的一種決絕。陳達不知道,也不打算去知道。他輕輕地將那面銅鏡揣進了胸膛,連同著上面還未散盡紅姨的餘溫一同裝進了心裡,混合著不願提及的記憶,一同深深地沉到了心底,永遠封存在了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其實,我知道你的不容易……不管怎樣,我不怪你,畢竟……這是你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