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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乾坤伊始之卷 第一百零四章 芍葯劫後動春心(貳) 文 / 謠言惑眾

    史進看著芍葯迷離的雙眼,慢慢地走近她的身邊,不知為什麼,這一瞬間,史進在芍葯的眼裡,看到的不在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也沒有了任何胭脂的氣息,那種滌蕩的感覺,就像是一灣清潭,被史進這麼一眼,就看到了純潔的底。這種氣息,史進感受的出來,是最原始,也是最純粹的溫情。那種熟悉而又遙遠的感覺,就是化在芍葯此刻的影子裡,化在了芍葯那雙柔和含笑的眼眸中。

    對於現在的史進來說,最怕的便是這種感覺。就在史進從史家莊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將自己內心的柔情封鎖了起來,讓自己不再想家不再提感情,所以史進總是願意去冒險,去闖蕩,願意去直面慘淡的人生。史進想用這樣一幕接一幕的事,來麻木自己對於家的感覺,麻木他自己心裡最避諱的地方。可是,有些時候,心裡最怕什麼,偏偏就會有什麼如影隨形。就像那些遠遊做客他鄉的遊子旅人,尋常的一事一物都可以勾起他們內心最真切也最劇烈的鄉愁。

    這一刻,史進才真正懂得,有些事情,不是熱鬧和刺激就可以逃避的,也不是自己裝作一副莫不在乎的樣子,就可以偽裝的,不管自己有多大的能耐,畢竟但凡是人,就都會有一顆心。因為你怎麼甩也甩不掉自己的心,所以也就怎麼也甩不掉那些難以直面的情愫。

    什麼是家,而什麼又是歸宿呢……現在史進擁有的是少華山是史家莊,是華陰縣和關西鎮,但是,對史進而言,隨著地盤的擴張,當初在史家莊的那種溫馨歸宿的感覺卻越來越淡薄了,彷彿自己一直都是在路上,沒有停歇,永遠都沒有了回頭的路,永遠都沒有了安息的時候……一瞬間史進內心的某處被狠狠的揉了一把,使得史進一時間心潮湧動,有些痛,也有些苦。史進看著芍葯,所有的感慨都嗆在了喉頭,鼓鼓脹脹卻一句也說不出話來。

    「怎……怎麼了?」芍葯被史進的臉龐更加紅了起來,不好意思地羞赧問道。

    「哦……哦,沒什麼,我……」史進被芍葯一語從自己內心的深思中回過神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越怕沒什麼說的讓芍葯為難,反而卻越是沒有什麼可以拿來搪塞過去的。

    芍葯一看史進語無倫次,心裡也頓時猶如揣了隻兔子似的,有些期待史進接下去的話,因為她曉得一般男子這般前言不搭後語的樣子,一定是有些什麼心事藏在嘴邊。畢竟這月朦朧說白了還是一個胭脂之地,雖然不是那些娼妓雲集的窯子,也沒有那些風月女子那般不惜身子,但陪玩陪喝,卻也讓她開了不少見識,什麼富家的小年輕沒見過,對她動情的不少,要拿錢來贖她回去的也有不少,而那些為情所困的小年輕的樣子,便是和現在的史進幾乎是一個模樣,手足無措,結結巴巴,詞不達意。

    往往在那些小年輕表達心意的時候,不管他們有多富足的家底,不管他們有怎樣耀眼的功名,芍葯雖然只是一個小女子,但是卻從來都是有著足夠的主動權,從來沒有把誰看的有多了不起。可是說的再直接點,那就是利用這種愛慕的關係,芍葯很享受著這種被當做掌上明珠的被捧著被護著被疼著,高高在上的感覺,這種感覺給她的是優越感,是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和快意。

    但是此時此刻,芍葯面前站著史進的時候,她的內心卻難以壓制自己的狂喜,那種期待,讓她不由間緊緊地伸手將耳鬢垂下來的青絲繳弄在手中,一雙亮汪汪的眼眸羞澀地像個初次出閣的小姑娘,慌亂地看在地上自己的小腳。而在她的心底,是歡喜,但是卻也說不出的難耐和不安。她覺得,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佔盡優勢的那一個,不再可以輕易地操縱自己感覺的走向和全局,自己彷彿像是飄零在波瀾上的一葉扁舟,沒有什麼依靠,只有暗暗地念佛保佑自己,可是到底要保佑什麼,芍葯卻又想不出來也說不明白。

    也許這就是感情,這就是愛的感覺吧。為什麼會這樣,芍葯不知道,她明白的只是,自己的心已經不在自己這裡了,她無法再迴避,無法再欺騙自己,這種感覺,像是已經敲響的銅鐘,一聲聲地蕩漾在她的腦海裡,一聲聲地叩響了她柔軟的內心。芍葯知道自己已經被史進所俘虜,逃不走了,也逃不出去了,她在心裡這樣再一次告訴自己。頓時卻有些不好意思,將眼眸垂的更低了,盯著自己翹翹的小腳尖上那一撮裝飾在繡鞋上的毛絨,看著它在夜風的輕撫下,輕柔的一動一動。

    史進咳了一下,將那雙不知該放哪裡的手叉在腰上,一雙眼睛游離地掃向屋裡,突然,電光一閃之間,讓他想起了那面銅鏡,彷彿史進像是找到了一個救命的稻草似的。史進笑了一下,企圖掩飾自己此刻一團亂麻的內心,故作輕鬆地道:「哦,你見有在屋裡見過,我身上的一面銅鏡子麼?」史進說著趕緊將雙手從兩腰上僵僵地拿下來,動作有些跨張地在芍葯驚詫的表情前比劃了一個大小,道:「就這麼大?」

    史進愈發想用添加些肢體語言來掩蓋自己方纔的失態,他害怕芍葯誤會給想到別處去,可是,史進卻沒有發現自己越是這般表現,卻愈發不太自然,典型就是欲蓋彌彰的樣子似的,不但讓芍葯沒有不誤會他的意思,反倒是讓芍葯更加亂想了一堆。

    芍葯含著笑,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沒有見過,你又不曾拿與人家……」

    史進看芍葯的這副樣子,就知道面前的這小丫頭恐怕是當真動情了,而自己的感情卻是自己最不想去觸摸的雷區,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畢竟在之前官兵圍剿史家莊的時候,一夜都統統遭到了突變,而史進也將自己所有的柔腸都留在了那一夜。史進害怕回憶,也害怕聯想,所以,史進同樣害怕去迎接,去面對。當下史進最怕便是踏進這感情這片禁區,這不但會傷害他自己,也同樣會傷害別人。

    而史進心裡所顧慮的這一切,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在這到處隱藏這秘密的月朦朧來說,這是史進內心唯一的秘密。

    此刻的史進怕一句話說完沒有下一句話可接的尷尬,心裡一時急著要彌補著兩人間靜默的空白,於是有些言不達意地道:「雖然我沒有交給你,可是……那面鏡子就被我揣在衣服裡面的,那時候,你……你不是將我的衣服……」史進說到這裡,突然發現自己起了一個錯誤的話頭,說到這裡不禁有些後悔。

    芍葯卻不知道史進心裡的糾結,還一廂情願地以為史進在對自己暗示著愛意,和自己**。芍葯不由地想起自己將史進的衣服私自脫掉的情景,不由地臉頰滾燙起來,心裡亂想這別的,嘴上便隨口應了一句:「那也……沒……沒見過啊。」

    「哦。」史進隨口應了一聲,道:「也許,我給落在廂房裡了,我去找找。」史進說罷便一邁步,進了廂房去了。

    就在史進從自己的身邊過去,進了廂房的那一刻,芍葯才突然曉得,原來史進並是不想用回憶來培養今晚兩人間的氛圍,而是真的是在找那面銅鏡。

    銅鏡……芍葯不由地輕輕問出了口:「銅鏡,對你……真的那麼重要麼?」

    史進一面在血跡斑斑的廂房裡搜尋著,一面簡單地應了一句道:「嗯,是……」

    還不及史進說「那是我兄弟在臨走時讓我交給紅姨的東西」這一句話,芍葯便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它在哪裡了,我想起來了,我見過這個銅鏡!」

    史進緩緩地站起身來,回頭認真地看著芍葯,他聽得出芍葯這話的語氣裡有種怪怪的感覺。但是卻不像是有鬧著玩的,那銅鏡的下落想必就在芍葯的話語之間了。

    而此刻的芍葯也真的回想了起來,那時的自己還被史進塞在床下,她親眼看著紅姨解開了史進的衣扣,將史進橫抱起來,那面銅鏡便是在抱起的那一瞬間落地的,那聲清脆的迴響,是芍葯所不能忘記的,她眼睜睜地看著紅姨將那面銅鏡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捧子啊手裡,看著心事重重地望著俺面銅鏡發呆。那一刻,紅姨彷彿是陷入了最深的回憶,也彷彿是觸摸到了她最難以揣測的心底。

    最讓芍葯形象深刻的是,一向以女強人自居的紅姨,盡然在最後深深地對鏡歎息,輕輕地撫摸著鏡子光潔的表面,那份伊人的模樣,輕柔地就像是在撫摸著情人的面容。

    而芍葯記得,最後紅姨將從史進懷裡掉出的銅鏡,裝進了自己的懷裡,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想到這裡,芍葯的心再一次痛了,那種刺痛一點點從心底翻滾起來。

    它對你真的那麼重要麼?

    嗯。

    這對白,又一次迴響在此刻芍葯空曠的內心,她突然覺得,她已經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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