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餘生看著孟督監神秘的笑容在臉上綻放,心裡像是突然被揪扯了一下似的。他此刻懂了,孟督監一定心裡又生出奇計了。
果然,孟督監神秘的笑容在臉面上一霎間散盡的時候,將手衝他們一招,這意思再明白不過。方餘生和李太和當下靠近孟督監,聽孟督監道:「現在,雖然被橫掃五座營寨,我們沒有了根基,也就沒有了退路,這真乃破釜沉舟。史進必然認為官兵此刻已經被之前的大戰所絞殺,被這一場場大火所燒盡。此刻,恐怕華陰縣裡得那夥人馬早心花怒放,要開始準備慶功了。但是,戰鬥比不是他們所想的那般已經結束,這勝敗也並非已成定局。現在,老天就給了我們這樣一個機會,讓我們可以逆轉乾坤,反敗為勝!」
方餘生和李太和一聽,心裡思慮了下,也確實不錯,現在的局面對自己來說,真的是一點都賴。看似已經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但是真正能抓住內在實質的人,才能看出,這世上並沒有什麼事態是絕對的優也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劣勢。而孟督監便是這樣一個心如明鏡的傢伙,他眼力的刁鑽,和心力的獨到,讓他抓住了這最後的一點希望,再一次將自己這支殘兵敗卒擺在了優勝的位置上,也讓他再一次有了扭轉局勢的機會。而這樣的機會不是老天給創造了,而是自己給自己創造的,這一切都靠督軍大將自身的本事,而孟督監恰好,有這個本事,很了不起的軍事統治和戰局觀察能力。
「現在,我們還有兩千多的人馬,這點人馬雖然比原來是大幅縮水了,但是……沒關係,有這兩千人,就足夠了。再沒有營盤在這裡了,手下的軍士們要想活命,必須緊緊隨著我們廝殺,沒有什麼可以作為後路來被選擇。」孟督監說著,頓了一下,冷冷地哼了下,繼續道:「那麼下面我們要做的便是,直統人馬,一路閃電奔襲殺到華陰縣的城門之下,一舉破城!」
方餘生一聽心裡也頓時被點亮了,急忙雙手抱拳獻計獻策地道:「督監大人,末將認為此去西城門最近,而且,西城門的防守也是最為薄弱,幾乎到了一觸即潰的地步,我想我們可以由西城門攻入,然後由內依次攻下其他城門,那麼,我們就勝的更有把握了。」
「西城門?方餘生,你什麼意思!」李太和聽了方餘生的話,顯然是極不對口味的,他冷冷地笑了一下道:「你不會是想拿我和督監大人的人頭來向史進換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吧!」說著,李太和刷地一把將劍抽出來,直直地指著方餘生。
緊接著,李太和和方餘生的部下也頓時唰唰唰唰將劍抽出來,相互指著,劍拔弩張地對峙在當下。
孟督監沒有說話,含著淡淡的笑,看著兩人。但心裡卻已經很不是滋味了,看來不管如何,當下的沒落和失敗是帶來了一定的困擾。李太和雖然口裡那般說著,聽起來是為了孟督監自己的安慰似的。但是,再說回來,想當初,哪怕時間回流半日之前,料他李太和又天大的膽子,敢在孟督監面前舞刀弄槍?現在這兩方拔劍相向的姿態,又哪裡有把他孟督監真正放在眼裡!如若不是當下還要倚重他們的兵馬,只怕孟督監就是強忍著傷勢的折磨也要一刀將這兩個畜生斬在面前。
此刻,還有另一個心裡極為不是滋味的人,那便是方餘生。他從西城門樓下逃回來時,人馬也就百十來人,此刻雖然和李太和合兵一處,但是自己的人馬確實比不上李太和,說白了,這裡是李太和的地盤,這般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場面下,自己終究是一點好處也佔不上。
方餘生沒有拔劍,緩緩地往孟督監的方向上踏了一步,半遮半掩地將孟督監擋在了身後。別小看了這一步,這一步走的,可是比李太和那一邊把劍一邊為「孟督監生死擔心」來的更要技高一籌。這不但給督監大人一副「李太和造反,那就先從我的屍體上他過去再說」的做派,而且更為厲害的是,李太和的劍如果再指著他的話,那麼就真的是大逆不道,有更為明瞭以下犯上的意思了。
果然,這下讓李太和也氣得心裡直咬牙,暗暗叫罵一聲「算你狠」便將劍端壓低了三分,向外也偏了三分。
方餘生看李太和的樣子,估摸著即便他此刻有兵馬但是也不敢公然造反,此刻才緩了緩心下的驚意,不緊不慢地道:「我方餘生雖然是敗軍之將,但是絕非以下犯上之人,更不是賣主求榮之人!我西門之敗,並非戰敗,而是巧合。朱寧明知我的人馬受了那史進箭雨的驚恐,但是他偏偏,半途下令要我攻城,所以才中了敵人的空城之計。」
「空城之計?」李太和的好奇被勾起了來,將劍端又壓低了三分。
「不錯,是空城之計!我的人馬進到百十步的時候,一向安靜的城頭上和上次一樣突然閃現了大批的弓箭射手,他們在一聲喝令下便要拉弓射箭。我的人馬經不起內心的恐怖,軍心大亂便四下逃竄,我奈何不住他們,但是等奔走出老遠,急忙回首看時,才倏然發現,其實西城門上的守軍是徒有弓弦響,沒有半點箭雨下來的影子。經過這麼幾天的圍城,他們的箭雨也早該用完了。所以,現在的西城門樓已經是毫無抵禦之力,可以為之一戰!」
李太和聽了,心裡也頓時明白了大半,覺得此言確實不虛。只是,這劍已經出鞘,如何好這般就抽回來。
而正恰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孟督監開口了,柔和卻又不失威信地道:「好剛用在刀刃上,你兩把劍都收起來,戰場上廝殺那才叫本事。我看,事不宜遲,現在我們便動身,直取西門城樓。」
李太和順著孟督監給的這個台階將劍一收,跟著兩邊李太和和方餘生的人馬也將劍收了歸回鞘中。但是,李太和還是有一絲的猶豫,孟督監眼尖的很,這一絲的變化,怎麼會沒有覺察,於是,孟督監頓了下又道:「史進不在城中,你們放心前去便好。如果速度快點,你們佔了西門,他才恰好能趕到城下,到了那時,你們看他往哪邊去,便朝哪邊攻打,你們也是沙場上滾爬了多年的人了,應當曉得,你在城裡兜小圈要比他在城外兜大圈要來的更快,所以,想往哪邊進城,你們便朝哪邊攻打,兩人合力而為,那些毛賊不是對手,想必會勢如破竹,攻下其餘的三座城門,將史進困在城外。到那時,便勝了!」
方餘生和李太和一聽心下都是一樂,這樣的好事,聽起來,確實也不甚難。只是,史進的功夫了得,官軍裡也沒有誰願意與他子啊戰場打個照面,那感覺,真當是毛骨悚然。於是,李太和提出了自己最後一點顧慮道:「督監大人,真如您所言,那這華陰縣真當是手到擒來,但是,大人如何知曉那史進不在城中呢?並非我等怕死畏戰,只是,一旦遇上那史進,被他一攪合,那勝負幾難說了。」
孟督監笑笑道:「現在咱們的硬盤陷於一片大火,官兵四下逃竄,我瞭解史進,他一定會趁此機會來徹底殺幾個來回,將我們的兵員徹底打散,也是為了來趁火給予我們的主力最後一擊。」
「主力?」方餘生有些不懂了,這該死的都死了,該逃得都逃了,哪裡有什麼主力可言。
「沒錯,朱寧帶著的主力,只可惜,我逃出來的時候,聽那聲響是他衝進去了,只怕他和那個人遇上是在所難免的了,那麼,朱寧手下的那幾千的兵馬在大營裡一亂,史進定然會以為是主力,而且他也會料定,我孟森也陷在了其中。那時候,你說他能給『我』機會喘息,讓我在大營裡再重整兵馬麼?當然不會,他想的便是痛打落水狗。所以,他一定會出城,不但如此,而且會將他城中的戰鬥主力帶都傾巢而出,等他們在大營殺了幾個回合的時候,看見其他營寨著火,只怕經不住好奇,便會也一一去殺個乾淨。」說到此處孟督監又笑了。
方餘生和李太和也頓時懂了,雙拳一報,鏗鏘地道:「督監大人,英明神武!」
孟督監笑著道:「我的傷勢已經不許我隨爾等前去,我便在這小樹林中歇息,一個護衛都不必留,料他史進也想不到。」說罷,將手一揮,這意思便是要方餘生和李太和出戰。
方餘生和李太和雙手再次重重地抱拳,道:「遵命!」說著,李太和一揮手,喝道:「上馬!」
孟督監看著這最後的一支人馬離開的背影,最後的笑容連同他方纔的精神都瞬時都從臉面上消散開來,那精銳的雙眸中,光芒一點點地暗淡下來。一個統兵大將,現在淪落到連將令都行不動,還要費盡心思來說服手下的將領出兵,這該有多心酸。而這一夜間突變的境遇,讓本來就身負重傷的孟督監,突然蒼老了很多,憔悴了很多。
方纔的那股突來的精力,他自己瞭然,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而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
這一切,也不過都只有他自己知道,而此刻,在他的心裡,有一支兵馬已經悄無聲息地猶如雷霆閃電般直朝著西門城樓而去。
孟督監靜靜地靠在一棵大樹下,精血耗盡的他,此刻眼前浮起淡淡的笑。這畢竟是他和史進最後的一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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