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負責守寨的軍士看著城樓下的來人,那方懸在手下的金牌,在這樣午後的驕陽下,一閃一閃儘是耀眼的精光。就在這軍士看得目瞪口呆的時候,下面的來人卻開口了,聲調控制的剛剛好,既可以把聲音送上寨樓,又不會顯出半分嘶吼的不雅模樣,只聽那人說道:「怎麼?看傻了眼,還不快快開門,去通報你家將軍!」
那軍士猛地眨了眨眼,再瞪得滾圓地瞧向那晃眼的金牌,這下可看得真切了,斷然假不了,這來人正是宣樞密使童貫的手下。此番一人一馬火速奔來,定有急事,那軍士隨不知究竟為何,但心裡卻曉得其中的利害關係,自己也不敢因為確認身份而耽擱片刻。那軍士轉過身朝著寨內大喝一聲「開寨門——!」,話音落實,便立刻放了那來者進來了。
那神秘的白袍來使輕輕地哼了一聲,收起了他那璀璨的金牌,雙腿一夾馬肚,立刻躍馬入內,流星一般朝著大營的中軍大帳而去。
等那白袍來使到了中軍大帳的時候,方餘生已經候在門口了,見了來人急忙長長地做了輯,二話不說便撩開大帳的布簾,容那來者進來。
白袍來使在方餘生的引領下,來到孟督監的床榻之前。
白袍來使雖然曉得孟森有這樣一個貪黑的怪癖性格,但現已是午後多時,哪裡還有呼呼大睡的道理,白袍來使進門時就曾留意了方餘生那小心翼翼的面色,此刻想來,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方餘生在孟森臉側耳語了什麼,孟森這才轉過身來,側臥在榻上微弱地道:「你可是從宣樞密使那裡來的?」
白袍來使點了點頭,隨即將白色的深厚帽兜脫下,回答道:「正是,在下朱寧,我家大人特意差我前來相助將軍。」
「哦?」孟督監聽了這相助一話,心裡突突地跳了起來,那雙迷濛的眸子立刻像回魂似的儲滿了精光。
孟森曉得,宣樞密使童貫一向做事謹慎,一般不會輕易出手相助,但凡有所大的動作,必定是出了大事或者要出大事了,而這事一定會與整個政黨的利害直接掛鉤,那麼此番派人前來助我,莫非是朝中出了什麼事,還是得了消息有人暗中要打我這軍中的注意,那派這麼一個人來又是如何個助法。
孟森一時又太多的疑惑,勉強打起精神來,聽那來使有什麼話。
朱寧見孟督監精神了些,開始認真要聽了,便開口娓娓道來道:「那日上朝,宰相趙哲、參政文彥博等人有計劃有組織地發起了一輪對大人您的彈劾,雖然我家大人出面回擊,但還是被趙哲那老狐狸佔了許些上風,說動了皇上派了天使前來查辦將軍督戰不利之罪。」
孟森一聽,心裡頓死涼了一半,華陰縣裡的悍匪還沒有清除,城池還沒有收回,而在那朝堂之上,以宰相趙哲為首的敵對黨派卻也開展了猛烈的攻勢,而此時自己又負傷臥床,這……這可如何是好。孟督監曉得事態二弟嚴重,心裡雖急,但畢竟是個很有城府之人,面色依然不改,一字一頓地問道:「那這次皇上所派來的天使,是哪位大臣?」
「諫議大夫趙鼎。」朱寧頓了下,鏗鏘有力地回答道。
「趙鼎……」孟森在心裡一琢磨,頓時恍然,憤憤不平道:「那豈不是趙黨中人!叫他來查辦,那還查個屁,分明就是來直接辦老子的!」
「將軍莫慌,我家大人此次差我前來,便有一計,可保得了將軍毫髮無損,叫那人無話可說,亦無可奈何!」
孟森一聽,雙眼又是一亮。頓時招手將朱寧喚至身邊,道:「快說與我聽,童大人有何等妙計!」
朱寧神秘地微微笑了,靠近孟督監,一陣耳語。
只見孟督監臉色先是暗淡,話出一半,臉色又慢慢回轉,最後大喜往外,直到那朱寧說完,孟督監便連聲道:「妙,妙,妙!什麼都依你,只是,我身受重創,恐怕應對不便。方餘生!」
「臣在!」方餘生聽見孟督監喚他,立刻雙手抱拳立在一側。
孟督監看著方餘生道:「從今開始,一切指令聽從這位朱寧將軍的便是!」
方餘生偷偷瞧了一眼這所謂的朱寧將軍,便立刻恭恭敬敬地道:「喏!」
朱寧看了聽著看了眼方餘生,不由地暗暗笑了。
【華陰縣·百草堂書房】史進再次進入黎百草的書房,抬頭的第一眼還是數那幅百昧無覺門祖師爺的畫像。
這次史進看著這幅畫裡的祖師爺,趕緊過來伏地拜了一禮,就算不給這神仙般人物的面子,也好歹要尊重下黎百草的師門尊嚴。因為這番來此要做的可不是什麼閑雅的事,搞不好就要在祖師爺面前大動土木的,還是敬重一點的好,免得失了禮數。
這一大禮施罷,事不宜遲,史進就在這當下便伏在地上,貼耳於地,掄拳猛捶。史進細細地辨別著每一捶所落地方不同而引起音色的變化,然後接過左右遞過來的毛筆,在地上畫下了第一個十字。
就在史進這邊剛測出第一個標記,再次貼耳於地的時候,黎百草從門外跨步進來,來到史進的面前低聲地道:「大當家的,剛才下去的兄弟回來了!」
「哦?」史進一聽黎百草的話,剛剛掄滿力道的拳頭便頓在空中,一轉眼眸,由下而上瞧著面前的黎百草,問道:「情況如何?」
「那幾個回報說,隧道盡頭是黃家的一口枯井,井口不大,四肢撐住井壁便可上的去。」黎百草看著史進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答完話,卻見史進的那雙眸子從他的臉上游離開來,不知看著什麼,就連他說完了也不曾察覺。
「大當家的?」黎百草回頭看了看,身後除了供桌和上面掛著那幅畫外,並沒有什麼值得如此注目的東西,黎百草怕耽擱收拾黃家的戰機,便開口小心地提醒。卻不想,史進並不理睬他,一樣癡呆呆地看著身後的某個地方,彷彿就像是一座雕塑,伏在地上,以一種詭異的姿態,靜靜地享受著什麼,探索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