猙獰的湖獸立在風雪中,有些無措的看向凌樞,一雙大眼睛十分無辜: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從碧波起伏的湖面吹來一陣寒風,千湖抽動了一下鼻子,那是一種被忽視後的淒涼。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羅勇身上。
那個要死又不死的凡俗者,掙扎著喘了幾口氣,咬牙吸了幾口氣,才無力的說:「這『九轉丹』有什麼副作用麼?要是沒受傷服下下去,有什麼壞處?」
夜旦心中悲切,看著這個堅強的凡俗者心潮起伏,口裡誠摯的說:「這『九轉丹』是聖宮靈藥,有起死回生的作用,若是身體未受傷,服下這樣一枚『九轉丹』可以提升自身體格,甚至讓凡俗者都具備一定的靈勁。此次南疆銀湖洲之行,聖尊特別恩賜一枚給我,也是做萬一之備。」
「啊!」羅勇慘叫一聲,語調中滿是欣喜,卻又迅速切換成悲慼的聲調:「我雖身死志猶存!渡湖!渡湖!渡湖!」將那枚紫光流轉的靈丹放進口中,一口吞下,然後長歎一聲,四肢攤開,頭又耷拉下去。
夜旦和君少卿都悲慼起來:這個凡俗者最後一刻,也沒有絲毫貪生怕死跡象,這般英雄舉動,讓這一個修仙士和煉魔者都欽佩至極。
「看見了嗎?任憑你們這些修仙士奴役的卻是這樣堅強至極的人!這便是你們修仙士口中的低賤凡俗者!」夜旦悲愴不已,君少卿也是啞口無言。
落雪紛紛,碧浪翻湧,銀色的淺灘寂靜無言。
夜旦伸手撫合羅勇「死不瞑目」圓睜的眼,撫弄了幾下,卻猶自沒合上。稍稍疑惑,低頭正要仔細查看,懷中的羅勇又是微微一動。
這個性命堅韌的凡俗者少年猶自未死。
「啊!」羅勇這一聲假兮兮的慘叫,傳進凌樞耳中,簡直有一種頭皮炸得發麻的感覺,心裡暗罵:「這個混蛋!已經完全忘記計劃的事了。」
就見羅勇掙扎著,撲倒在地,然後緩緩的朝君少卿爬過去,口裡斷斷續續的說:「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仙魔同。···我那兄弟便是一個修仙士,卻由於仙魔成見,而被逼迫去引誘湖獸,進而身死。我惟願你們能放棄仙魔的成見,一起誅殺了這頭凶獸,替我那兄弟報仇!」
「同是人類,何分仙魔。君少卿,你也是陽明門修仙士,我願在身死之前,和你雙手相握一下,便等於跟我那早去的兄弟相約黃泉了。」羅勇吃力的朝前爬著,夜旦想要伸手相助,羅勇便微微的擺了一下手。
身側,碧浪拍打銀沙,落雪飄飄。
夜旦卻也明白:這個堅強至極的凡俗者,此時卻是把君少卿當作凌樞,現在卻是要憑自己的能力,和那修仙士相握一別。
此情此景,讓這個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煉魔者心中感慨萬千。
君少卿也是心中欽佩:那個叫凌樞的修仙士何其有幸,竟然有這樣的好友,這個一貫鄙棄凡俗者的修仙士,此時也深深佩服羅勇,心中更微微起了波瀾:自從成為修仙士後,因為鄙棄凡俗者而從未再回那個凡俗的家中,不知道那被自己所輕看的父母現在怎樣了。
進入靈林修行後,已經古井不波的心,此時微微的泛開漣漪。
羅勇嘴邊不住的流落血滴,在銀灘上遲緩而無力的爬行,一道夾雜血滴的銀色爬痕便出現在他身下。夜旦一言不發的緊隨在他身側,隨著羅勇往前爬出的每一段,心中對這個凡俗者的欽佩便增進不少。
「這個混蛋。」凌樞也被眼前的情形所驚訝,這雖然不是自己計劃的樣子,但是萬萬沒想到,羅勇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將夜旦朝巨石引了過去。
此時已經沒有人在注意一側的巨獸,千湖也盡量小心的不惹起眾人的注意,小心的俯下身,一條銀魚就在眼前。
「我···」羅勇掙扎著叫了一聲,癱爬在地,一動不動。
注視著羅勇步步靠近,君少卿早已經伸出雙手等在那裡,卻就在指尖要碰到一起的時候,這個堅強的凡俗者竟然無力的掉落了雙手。
「啊!」君少卿悲悵的仰天一歎。
夜旦趕緊俯身扶住羅勇,這個凡俗者雙目緊閉,臉上帶著遺憾的神情。
「湖獸!」夜旦怒恨交加,爆喝一聲。
剛要湊近銀魚的千湖頓時渾身一顫,趕緊換成一副凶狠的猙獰模樣盯著夜旦。
「昂···」
千湖剛叫到一半。
就被一聲咳嗽打斷,羅勇微微一動,雙眼吃力的張開:「我···我···」
羅勇詐屍一般,又活過來。
「這個混蛋,他到底要幹嘛?怎麼死來死去都死不了?」凌樞雙眼只冒火。
夜旦和君少卿從悲悵中還沒調整過來,也都愕然的看向羅勇,儘管心中也不希望羅勇死去,但這個堅強的凡俗者,這樣反反覆覆多次,死來死去都死不了,還是讓兩人都呆愣住。
「我···我還有一句話說···」羅勇說完喘了幾口氣。
夜旦也有些厭煩,雖然對這個凡俗者十分欽佩,腦海裡竟然也閃過:希望他快點死去的想法。
「你還想說什麼?」煉魔者開口詢問。
羅勇朝君少卿一指:「我既然無力與這個修仙士握手解憾;你可不可以代我和他一握。」垂死的凡俗者咳嗽一聲,無力的吐出一口血來:「仙魔大同,若是你們能再遵從我這個低賤的凡俗者所托,我便死而無憾了,這卻是比誅殺那頭湖獸,更讓我安心。」
「卻是這樣的話。」夜旦心中感觸:修仙士和煉魔者近千年結惡,勢成水火。數百年前,無盡海妖族大舉入侵,在抗擊妖族的過程中,修仙士趁機崛起,將煉魔者驅逐入荒蠻之地。
雖然同是人類,但是修仙、煉魔之別,數百年來相互死命搏殺。多少大能大智慧之人,希望化解這仙魔相鬥而不可得,此時這個卑微的凡俗者竟然提出這樣的話來。
讓夜旦和君少卿心中都是震撼不已,這樣「仙魔大同」的說法,只有煉魔一途的大修者帝象曾經提過;便是那個修仙士所膜拜的戰神烈烽也未有這樣的宏願。
「好,我答應你。」夜旦站起身,走到君少卿對面。
千年的對立,百年的惡殺。
風起雪落。
一個修仙士和煉魔者執手相握,這種不可能實現的事情,竟然在羅勇這個凡俗者的要求之下實現了。
這樣的情形,凌樞和薄紫都看呆了,本來目睹羅勇的裝模做樣,那輕蔑,輕浮的場面,一時竟然變得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