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周景提前離開辦公室，開車去了菜市場，切了一斤五花肉，又買了兩尾活蹦亂跳的鯉魚，就去了南關小學，接小七放學。說起來真是慚愧，以前答應每天接她的，可那段時間，心思都在兩位美人兒身上，從來都沒有兌現，只有想回家時才能記起來，怪對不住這個妹妹的，雖然是從火車上撿來的孩子，可無論周景，還是周學明夫婦，都很喜歡小七，把她當成了世上最親近的人，而小七那邊同樣也是如此，能夠看得出來，她對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
開車來到學校門口，剛剛停穩，就聽裡面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隨後，紮著紅領巾的小學生，三五成群地走了出來，和家長們相繼離開，而他在校門口等了十幾分鐘，既沒有看到母親袁秀華，也沒有發現小七，就覺得有些納悶，他推開車門，下了車子，和門衛打過招呼，進學校裡面去找，看門的老大爺倒很好說話，接過一顆香煙，就直接放行了，老人家光著一隻腳，打著赤膊，獨自坐在破舊的椅子上，搖著撲扇，吸著香煙，兩撇鬍子不時地翹起，很是悠閒。
進了校園，聽到後院響起一陣急促的哨子聲，周景循聲望去，卻見那裡仍然有一個班的小學生在上體育課，說是上課，其實就是在做遊戲，一群男孩子滿場飛奔，在老師的指揮下踢球，那皮球沒有打足氣，有些發癟，踢不出很遠，但孩子們玩得很是專注，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而因為沒有球門，空地的兩端，用磚頭堆起了球門，上面搭了橫桿，雖然簡陋了些，倒也似模似樣，而一些女學生則在旁邊看球，還幾人在旁邊踢毽子，嘰嘰喳喳的，也玩得很是開心。
「周靜！」周景忽然發現，小七站在十幾米外的牆角處，正和幾個女生嬉戲玩鬧著，就衝她招了招手，大聲招呼道，附近許多學生聽到喊聲，都轉頭望向這裡，而那位體育老師此時也發覺，早過了放學時間，忙吹響長哨，嘟的一聲之後，眾學生便齊齊發出一聲歡呼，四散離去，小七衝出人群，樂顛顛地奔了過來，抹著髒兮兮的小臉蛋，驚喜地道：「哥，你咋來了？」
見她臉上滿是污漬和汗水，花裙子也都弄得髒兮兮的，那淘氣的樣子，沒半點女孩子的斯文，周景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歎了口氣，摸著她的小腦袋瓜，輕聲道：「當然是來接你回家了！」
「噢，哥，那你等會啊，書包還在上面！」小七歪著腦袋嘻嘻一笑，就扭著小屁股，飛快地向教學樓方向跑去，幾分鐘後，才原路跑回，把書包遞給周景，拉著他的胳膊往門外走，行出十幾米，看到在門口徘徊的袁秀華，忙飛奔著撲過去，歡快地道：「媽，哥哥也來接我了！」
袁秀華摸出一方手帕，擦了小七髒兮兮的小臉，又指著她裙子上的幾處污漬，臉上現出無可奈何之色，蹙眉問道：「看到了，怎麼回事兒，靜靜，今兒剛剛換上的裙子，怎麼又弄髒了！」
小七吐了下舌頭，一臉得意地道：「剛才踢足球來著，我當守門員，一不小心就摔到了，可還是抓到皮球了，他們都在喊好呢！」
見她笑得天真無邪的模樣，袁秀華有些無語，也不忍深說，免得傷了孩子的自尊心，就拍了拍小傢伙的屁股，讓她上車，小七卻不肯坐在後面，而是嬉皮笑臉地打開前面的車門，麻利地坐上了副駕駛位置，打開車內音響，放出溫柔舒緩的音樂，搖頭晃腦，神氣十足的樣子。
「這孩子！」袁秀華歎了口氣，上了車子，看到買到的魚和肉，就歎息道：「小景，家裡菜都有的，不要亂買東西了！」
周景嗯了一聲，發動車子，駛離學校，轉頭道：「媽，身體怎麼樣，老毛病最近沒有復發吧？」
袁秀華點點頭，笑著道：「還好，上次抓的藥很管用，很久沒有犯了。」
周景輕吁了口氣，又問小七的學習情況，小七顯得有些窘迫，咬著指尖，支支吾吾地道：「還，還可以吧，最近好像是中上等，反正比我同桌要好些，她有很多題都問我呢！」
袁秀華哼了一聲，低聲抱怨道：「要能中上等還好了，最近成績直線下降，老師打電話過來，說她上課不愛聽講，就喜歡和同桌聊天，那天氣急了，我揍了她幾下，她就喊著要離家出走！」
周景聽了，不禁莞爾，伸手揪著小七的小鼻子，輕笑道：「行啊，小傢伙，還長能耐了，知道離家出走了，說吧，想去哪啊？」
小七雙手捧著小臉蛋，吐了下舌頭，做著怪樣，半天，才撅著小嘴，悻悻地道：「媽那天打人可疼了，啪啪的響，屁股都抽腫了，我當然生氣了，就想去你那裡，結果沒跑出去，又被罵了一頓，人家真是傷心死了，躲在被子裡哭了好久喔！」
周景看了她一眼，板著面孔，表情嚴肅地道：「成績不好，去哪裡都得挨揍，到我那邊，也是棍棒伺候，以後別再貪玩了，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知道了沒有？」
「知道啦！」小七翻了下白眼，拉長聲音喊了一聲，就覺得很沒面子，把頭轉向車窗外，嘴巴撅得老高，滿臉不開心的樣子，袁秀華坐在後排，看著很是可樂，又有些心疼，就安慰了她幾句，小傢伙這才開心起來，和周景講起學校裡的趣事，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極為可愛。
回到家中，像往常一樣，袁秀華做了豐盛的飯菜，又擺上白酒，四人坐在桌邊，邊吃邊聊，周學明就問道：「小景，外面都說，牛立要調到市裡當副市長了，不知有沒有這樣的事情？」
周景笑笑，低聲道：「你和他每天見面，問下不就知道了！」
周學明歎了口氣，搖頭道：「他嘴巴很嚴，每次問都不肯吐實情，反而叫來問你。」
周景夾了魚肉，放在小七碗裡，又抽出紙巾，擦了她油漬麻花的小嘴，沉吟道：「以他的資歷和學歷，調到市裡還是很有可能的，不過，幾時能成，誰都說不太準，要看領導統籌安排。」
周學明噢了一聲，又喝了口酒，小聲道：「上次聽老牛提起，他當初給王延年送了八萬塊錢，結果錢收了卻沒給辦事，不過，這次省委副書記過來，好像對農機廠很滿意，應該能給提了！」
袁秀華愣了一下，咋舌道：「現在的領導，膽子咋那樣大，不給辦事兒也敢收錢，不怕告啊？」
周學明放下酒杯，砸吧砸吧嘴，點頭道：「確實，這人吧，不太好看，從外表看不出名堂來，以前覺得王市長為人很隨和，也很清廉，是個干實事的人，對他印象很好，沒想到他也撈錢。」
周景笑笑，低聲道：「正常，旁人都收，你不收錢，你就是異類，是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就沒有辦法在官場立足，會被千方百計地搞下去，更何況，不捏到你的短處，哪個敢用你？」
周學明聽了，就笑著點頭，歎息道：「有點道理，沒辦法，現在就是這個風氣，想徹底轉變過來，還要費些時間，王市長這樣做，大概是為了自污吧？官場上的事兒，有時真說不清楚！」
袁秀華卻有些擔心，把筷子抵在嘴邊，神色焦慮地道：「小景，你可千萬別拿錢，萬一被人查出來，可是要坐牢的，咱家有兩個當官的，做事都要本分，不圖大富大貴，只求平平安安。」
周景笑著點頭，輕聲道：「放心吧，老媽，我有分寸！」
袁秀華還是不太放心，繼續道：「現在當官的，有些可壞了，會故意讓人給你送禮，日積月累的，慢慢就上套了，等你不聽話的時候，把事情抖出來，弄得你丟官不說，還要鋃鐺入獄！」
周學明咦了一聲，臉上現出誇張的表情，笑著道：「行啊，還以為就會教書呢，懂得還挺多！」
袁秀華撇了下嘴，不以為然地道：「別用那種眼神看人，你個大老粗，當了幾天的副廠長，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總在我面前充能人！」
周學明愕然，隨即放下酒杯，苦笑著道：「看到了吧，這就是女人更年期綜合症的表現！」
小七眨著眼睛，滿臉納罕地道：「爸，什麼是更年期綜合症啊？」
袁秀華抿嘴一笑，夾了菜給她，低聲道：「別聽你爸亂說，快點吃飯，好早點做作業。」
小七嗯了一聲，捧起碗筷，低頭扒拉了幾口，就小聲嘟囔道：「我這幾天好像也是更年期綜合了，吃什麼都不香呢！」
旁邊三人聽了，都哈哈地笑了起來，周景歎了口氣，把小七抱在懷裡，餵她吃了飯菜，稀罕了好久，才把小傢伙放下，望著她奔進客廳，忽然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道：「有個朋友家的孩子，名叫菁菁，比小七還要小，還在上幼兒園，卻聰明伶俐，很討人喜歡！」
袁秀華歎了口氣，搖頭道：「你這是很久才見小孩一次，怎麼看都覺得喜歡，要是每天都跟在你身邊搗亂，可就知道煩了！」
周景笑笑，吃了飯菜，坐在沙發上，陪著父親周學明下了兩盤象棋，想起白天在秦曉倩辦公桌上，翻到的照片，以及照片後面的題詞，竟有種柔腸百轉，牽腸掛肚的感覺。
勉強坐了一會兒，周景心裡像長了草一般，就起身下了樓，鑽進車子，開車向秦曉倩家駛去，車子開到半路，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下號碼，見是副市長魏和平打來的，遲疑了下，還是接通電話，語氣低沉地道：「魏市長，你好。」
電話那端響起魏和平略帶沙啞的聲音：「不太好，大秘書，一起去喝杯悶酒怎麼樣？」
周景抬腕看了下表，就笑笑，搖頭道：「改天吧，魏市長，今天還有別的事情。」
魏和平『嗤啦』一笑，輕聲調侃道：「什麼事情那麼急啊，不會是趕著去武陽家吧？」
周景微微皺眉，把車子降下速度，停靠在路邊，寒聲道：「老魏，我不清楚你是什麼意思？」
魏和平擺擺手，苦笑著道：「沒什麼，別敏感，就是心情不好，和你喝一杯，來了就是兄弟，不來嘛也是兄弟。」
周景略一沉吟，就點點頭，輕聲道：「在哪見面，名城夜總會嗎？」
魏和平歎了口氣，搖頭道：「調查組不是正在調查名城麼，那裡不能去了，還是改鴻雁樓吧！」
周景點點頭，微笑道：「好的，馬上就到！」
「牡丹廳！」魏和平低聲提醒了一句，就把電話掛斷，抓起酒杯喝了一口，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半晌，才輕歎了口氣，掏出腰間的手槍，輕輕擦拭著，臉上現出一絲惆悵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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