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業去後,老道起身,雪光照耀。
「長川!」老道喚著外面武士。
聲音落下,接著王存業過來的這個武士就換了木屐進來,伏身說著:「道長有何吩咐?」
「且備車,載我去渡口。」老道說了
「嗨!」長川立刻出去準備,此時白茫茫一片雪色,地上積雪有半尺深,夜裡萬物俱寂,可以聽見牛車在地上滾動,長川過來:「道長,車備好了。」
老道出去上車,又說著:「你駕車送我到渡口,就原路回來。」
「嗨!」
牛車前行著,木輪在泥路上滾動,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渡口,車停下,老道自牛車上下來。
長川見事情完成,行了一禮,駕著牛車回去。
一陣風撲來,風雪變大,隔了七八米就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老道默默站著,直到牛車連他都看不清楚,這才身子一抖,化作一道風,就出了海,向著遠處捷行著而去。
半個時辰後,景色一變,見著一塊礁巖,就此停住。
海面月色高照,這是一個島嶼,密密麻麻樹木生著,掩蓋著地形,一上岸,老道向著裡面行去。
穿過長長屏障,前面豁然開朗,鋪滿積雪空地聳立著一套連綿建築,有著廂房,有著大殿,寒梅處處盛開,暗香噴鼻。
老道沒有進大殿,進了一處側殿,裡面以石砌成,面積很大,卻很樸素,石榻上坐著一個道人,雙鬢微白。
「拜見掌殿真人!」老道進去,稽首說著。
「師弟不必多禮!」掌殿淡淡回禮:「多年不見,這次有什麼事?」
說話簡單明瞭,顯是不願為瑣事耽誤時間。
「是。扶桑又有著中土道人前來了。」老道輕輕一歎說著:「此人穿著道袍,格外引人注意,卻立刻被發覺報於我知。
當下把王存業的事道出,又說著:「這事還請掌殿處置。」
掌殿靜靜沉思。一時不言語,只見殿外風雪垂垂而下,良久,才說著:「你辦理的不錯,現在你去聯繫著中土的人調查此事,看此子所言是否屬實,調查清楚前。可以給一些幫助,但絕對不能讓他得知底細,寧可花費些時間,也不能留下隱患。」
說到這裡,掌殿閉上眼睛,又冷冷一笑:「你接觸過,是否中土道宮派過來打探我們蓬萊道宮的奸細?」
二百年前,就是散修不成系統。被招安,收買,內奸。各個擊破,導致上萬修士和家眷,全部被誅,只有零星散在各地,而其中一支衝破戰場,遠渡扶桑,痛定思痛,認為失敗不但是自己方面缺乏高手,缺少系統道法,也是缺少體制。故建立蓬萊道宮。
老道是過來人,二百年並不長,對修士來說,只是一代人時間,這深仇大恨刻骨銘心,掌權的道人都是上代血海中拚殺出來。可以說除了道業,一心就是積蓄實力等待時機,將崑崙道宮趕盡殺絕。
掌殿修到地仙,心性深沉,說到這個卻立刻偏激,卻也正常。
老道默默沉思,說著:「不像,再說就算是中土道宮派來奸細,又有作用?我們不把真正內情告之,不吸取他們進入道宮,派再多奸細在外圍也是枉然。」
「再說,真當中土不知?只是這裡是扶桑,是異體神道,道宮真攻過來,三貴神和黑夜大權命豈會坐視?」
「所以只是二百年前派了一支遠征,卻被打殺在此,就不曾派來了。」
掌殿聞言,露出一絲微笑:「確實,二百年前東遷到此,建立蓬萊道宮,這些年來,道法都基本收集完畢,儀式步驟具備,真種之秘也破譯證得,現在我道宮有神仙,有地仙,有鬼仙,有去中土尋著的弟子,建立道宮時眾立血誓,看來大局已露出了曙光。」
蓬萊道宮痛定思過,達成共識,集結力量,多年經營,的確不一樣,老道卻有點憂慮,說著:「掌殿真人,我雖只是區區鬼仙,但也要出言勸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時雪下的大,滿院松柏梅樹,幽暗深邃,掌殿卻是一笑,說著:「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們忍了二百年了,還不清清楚楚?」
「這些年我們苦心經營,漸漸成了氣候,建立體制,卻和往昔散修不同,要是我們願意受得招安,只怕道君立刻會有一道符詔降下。」
「只是我們不受道君符詔,二百年前三萬人頭落地,哭聲震天,婦女孩童統統被殺,道君坐視不管,甚至可能就是暗中主持之主,我們已決意不認道君——要招安,我們也要受天帝詔書!」
「這些年來,苦心研究,漸漸知道奧秘,道君是大羅境,下面有太乙、天仙、神仙,要想受天帝詔書,必須天仙境。」
「要站住腳根,和道君分庭抗禮,就算有天帝詔書,也要太乙境。」
「要同稱道君,甚至殺之以謝三萬血仇,我道宮必有一人能大羅才可。」
「我們現在道宗才是神仙境,還有天仙、太乙、大羅,這道路漫漫吶!」說到這裡,掌殿說話不疾不徐,帶著黯然,又帶著遠望和決意。
老道默坐石台,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下去,當年建立道宮時,凡是不肯起誓與道君敵對者,都殺了。
遠到扶桑只有一百七十人,都是並肩戰鬥,相互掩護,可以為戰友犧牲的人,但這種情誼,在道律前絲毫沒有作用。
並不是所有人都決意顛覆崑崙,不少人的意見是就在海外存活,不拜崑崙,也不顛覆崑崙。
為了統一道律,決意與道宮對抗,內部殺了就有六十一人,其中大把是師徒父子相互火拚,血濺誓石。
這樣多鮮血,這樣深沉仇恨,傳承二百年,那能扭轉了?
老道知道有些意見並不要緊,但在這點上違反了道律,只有死路一條!
老道相顧而望,片刻一躬身,把話說回來:「說好與此子合作,還請師兄翻閱檔案卷宗,查詢適宜下手的神靈,我好回去答覆,進行下一步。」
「嗯,這個當然,我們能在扶桑立足,卻也和中土道門一樣,有著清理的責任,國津神就是我們清理的範圍。」
「現在此子來尋仙路,我們大可讓他動手。」掌殿微微點頭,向虛空一拍,頓時出現一部書卷,滿是金色符文,若隱若現,似去只可觀看,不可觸摸。
掌殿口中默念,書卷不斷翻動,最後停在一處,見此,手一拍,書卷憑空消失,似是根本不曾存在過。
「有了。」掌殿說著。
老道聞言神色一動:「是那個?」
「七十二根命,青山之神,正在四國之伊予國中受到供養,若能殺得此神,四國大名譜列會有變化,我們可趁此截得一些氣運,並且可以給天津神一個交代——就讓他去殺了吧。」掌殿緩緩揮手,說著。
國津神實際上就是扶桑土著神靈,天津神入主後屢次對抗,基本上已鎮壓了,當然這些國津神退守各地,敗而不死,還有著很大勢力。
「此子能殺得這神,我們派人接受神社,略加改造就可建成道觀,要是不成,也無損於我們,你說是不是?」掌殿突然出言問著。
老道聞言,躬下身子,應了聲「是」,又繼續問著:「道宮對於這個中土來的道人,原則上有什麼處置?」
掌殿聞言,淡淡說著:「此人出身不可靠,又已經加入了崑崙道宮,很難改造,屬於道律規定的不可信任的人群,只可利用,不可吸取,為了我們共同志向,待著此子完成了任務,就交給黑夜大權命來處置吧!」
所謂的出身,是當年道宮建立後確定的道律之一。
為了避免崑崙道宮的滲透,確定了「非血海深仇不取」的原則,就是在中土收得苗子,一方面要看著根骨氣數,一方面又要多半處於社會低層,並且最好和官府以及道宮有著血仇的家庭,當然這相對苛刻,可以放寬到受到社會欺壓的家庭的弟子。
這樣接引過來的弟子,再經過教育,自對崑崙道宮滿腔仇恨,可以吸取到蓬萊道宮的骨幹階級進行培養。
而出身和崑崙道宮有關的家庭,或者加入過崑崙道宮的人,哪怕棄暗投明,甚至建立大功勳,都永遠不會獲得真正信任,只有利用,以及事後的清洗。
這的確保證了蓬萊道宮的戰鬥力和純粹,只是老道聽了,心中浮出一股寒氣,這神態這決斷,和中土道宮何其相似,並且還嚴酷數倍,難道要在這世界上存活下去,並且壯大,就必須學習這種模式麼?
這還是一心求道的道人?
只是這話萬萬不敢說出,老道應了下來,說著:「是!」
見老道應了,掌殿說著:「沒有別的事,你就回去吧,這裡你不要多留。」
老道長身而起,吐出一口氣,說:「貧道告退,師兄珍重!」
掌殿點點頭,說著:「珍重。」
老道當下稽首,再次退了出去,化成一道光,向著四國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