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孔子在河岸上,對著東去的河水感歎:「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三天時間轉眼就過。
清晨,王存業出了道觀,此時到了九月深秋,肅殺萬物,秋葉落滿了地面,山間秋風陣陣,大風吹過,樹梢草叢中,隱見冰霜。
山下是小河村,村民十數代繁衍都在此,山上有一眼泉水,活水不斷湧出,形成一條小溪蜿蜒流過小村,一路東流直入忻水。
就是這眼泉水形成的小溪,給村子帶來了飲用和灌溉,十數代人取水都仰仗於此,只是此時深秋,溪水常常斷流,雖然有些艱苦,村民就這麼一直活過來。
穿過一處林子,來到頂處,不遠處,有一塊青石橫亙面前,上刻一行字「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筆畫轉折間蒼勁巍峨,又帶著絲縹緲,這青石上一行字,就是謝誠所筆,請人雕刻在上,見字見人,可見得這人風骨,只可惜現在早已不在……
仙道無常,斯是如是!
謝誠當年,據說原本是書香門弟,飽讀詩書,後來棄筆修道,可惜驚才絕艷,並不等於道業精進,終是黯然退卻,折劍於沙。
注視青石上恩師的字跡,王存業眸子幽深漆黑,佇立片刻,終悵然歎了一聲,再不理會青石上的字跡,直上一處平台。
一念才起,腦海中代表六陽圖解的真文,就演化成一個小小人形。
這個人形做出種種動作,總計三十六式,每個動作都清晰可見,比起書卷上記載的圖畫,這動作就要複雜直觀十倍!
奧秘流轉在心裡,王存業心領神會,按照這動作進行,熊猴虎豹三十六個動作。
而隨著修煉,王存業心神中,突冒出一個聲音,讀著一篇文字。
這文字艱深晦澀,聞所未聞,每個字都有獨特韻味,宛如音律一樣,並且時緩時急,時大時小,有時尖銳,有時急促,有時細弱游絲,有時豪壯雄奇……而這些聲音,恰配合著六陽圖解的動作,兩下一加,一種共鳴震動全身!
王存業心中一動,知曉這是六陽圖解中所秘傳的咒語,真言密咒催動血氣,凝元開脈甚至奠基都在其中。
原本謝誠所傳,只有三分之一,現在卻連綿不斷,非常完整,一股股酥麻感覺行走著四肢百骸,流轉全身。
王存業收攝心神,繼續修煉,片刻後進入經脈,登時一股劇痛從手部經脈湧出,不過多時,四肢百骸都是一起上陣。
王存業意志堅定,也費了絕大意志才堪堪壓下慘叫出聲的衝動,額上冷汗滴滴而下,王存業深吸一口氣,還是繼續將這內息催發。
動作所到,內息運轉,直到尾處,幾個竅位隱隱震動,巨疼卻反而平緩了下來。
一遍打過,大有進益,這就是得了龜殼推演而成。
有此幫助,何懼道業不成?
王存業不禁心中一動,長笑出聲。
雲崖縣縣丞府,府中偏廳。
十月,深秋時節,清晨磚瓦上都要結起層層冰凍。
一個家丁半跪在張龍濤面前,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張龍濤大怒,豁然離開紅木椅子,站起身來,一不注意撞翻木桌上的茶碗,頓時茶碗落地,匡噹一聲變成碎片,滾燙的茶水四處飛濺,落在家丁臉上,家丁不由慘叫一聲,卻也不敢躲開,靜靜的聽著少爺發話。
張龍濤臉色暗紅,對燙傷家丁不管不顧,上前抓住衣領大聲搖晃:「你說什麼?沈正直沒有對王存業採取行動?我不是叫你去暗示了?」
沈正直今年四十,是公門捕快中高手,二十年來破了一系列大案,只是這人卻不好控制,因此縣令一直讓他坐冷板凳,這次捕長魯兆被殺,大大刺激了縣令,將這人提拔出來。
昨天,捕長任命令已下,並且許諾,破得此案,原本留給魯兆的正九品巡檢,就給這人。
張龍濤聽了,立刻派家丁雇了一個相關的人,稱王存業大有嫌疑。
本以為嫉惡如仇的沈正直,立刻會逮捕王存業,不想卻沒有行動。
家丁被他搖晃的大聲咳嗽,險些出不上氣來,張龍濤見此,腦袋微微清醒,將家丁往地上一推,直起身來,怒著:「豈有此理!沈正直不是號稱一身正氣,為什麼不對王存業採取行動?」
家丁跌在地上,總算張龍濤下手不重,並沒有事,此刻見張龍濤發怒,慌忙說著:「少爺,沈正直接了線人,卻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只是讓線人先回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啊!」
張龍濤見他這窩囊樣,心中不由又是一怒,吼:「滾!滾出去。」
這家丁見張龍濤叫他滾出去,心中一鬆,慌忙退了出去。
張龍濤對王存業不屑一顧,這是建立在王存業本身是白身的身份上,實際上大衍觀觀主的身份就非比尋常,現在取得了道牒,就名正言順繼位,政權的力量在這個鬼神林立的世界上,受到了巨大限制,對王存業發難就不是這樣容易了。
而且最讓張龍濤心寒的是,一夜之間,這王存業就殺了三人,其中還有一個捕長一個公差,真是悖逆不道,喪心病狂!
張龍濤自是對王存業殺人心中有數,如果說以前只是輕蔑,覺得掃了面子,要致王存業於死地,現在卻是心中顫懼,恨不得殺之後快。
張龍濤在屋內渡來渡去,片刻終於下定決心,抬頭看看天色,太陽高掛中天,是晌午時分,掀開門簾出去,家丁見出來,立刻招呼著「少爺」,張龍濤理也不理,快步朝帳房而去。
到了賬房門口,張龍濤遠遠就看見賬房門口兩個守衛,直接問:「管家在麼?」
守門家丁見自家少爺問起,不敢怠慢,回答著:「管家今早就過來,一直在賬房裡算賬呢!」
得知確實在,不再理會兩個家丁,走入門去,一進門,就看見一個六旬老者,一手毛筆,一手算盤,打的辟啪響,見張龍濤進來,也不起身,只是淡淡問:「三少爺有什麼事?我正在算今年一秋收的賬,有些傭戶還欠老多租子。」
張龍濤見這管家並不起身起禮,並沒有發怒,這管家跟張家的姓,跟隨爺爺一直到他父親,歷經兩代,勞苦功高,府內並不把他當下人看。
張龍濤尋了一個椅子坐下,默默看著賬房昏暗的屋子,以及燈火下的張管家,輕輕皺了皺眉頭,問著:「張伯,這個月我還有多少例錢?下個月還有多少,這些我全部要拿走。」
張管家在挑燈算賬,算盤打的辟啪響,聽了一怔,站起身來:「三少爺,你已經把今年後半年錢預支完了啊,這個真沒有了,你別為難我了。」
張管家說完,張龍濤臉皮不由微微發燙,張龍濤養著一群家丁,開銷很大,上次給魯兆就是一百兩,別看表面光鮮,實際上他並沒有自己產業,一來二去,例錢都被他這樣折騰光了。
「張伯,這次非同尋常,大衍觀那小子考取了道士,現在大衍觀初步恢復舊觀了,更可怕的是,這人悖逆不道,喪心病狂,不及早對付,只怕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張龍濤來回在賬房裡走動著,臉色蒼白:「這錢你不能不給我,這是救命錢,更是解難錢!」
張管家卻沒有這樣驚慌,沉吟說著:「這事我也聽說了,只是府裡的規矩!」
就在這裡,一人說著:「給他五百兩!」
二人一怔,看了上去,卻是縣丞,自家老爺,頓時都起身行禮。
張玉澤瞇縫著眼,擺了擺手,讓先幹事。
張管家有了這話,立刻轉身朝錢櫃走去,伴隨著哆哆嗦嗦拿取聲音,片刻後,張管家取出一張銀票放在張龍濤面前,說著:「少爺,這是五百兩,你在這裡簽個字。」
說罷又翻動賬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縣丞府大小人物的月錢開支,而張龍濤名下就已經有不少簽字了。
父親就在不遠處,張龍濤有些尷尬,不過還是用筆蘸了墨,將名字寫下交予管家。
張玉澤就出去,張龍濤識趣,立刻跟上。
一陣秋風吹過,遠一點是小樓,還有迴廊曲折,再遠一點是家裡小湖,種著荷花,這時大片老荷半枯扇葉隨波翻湧,和著水聲,湖水清澈見底。
「秋高了,風都帶了刺骨的涼意。」張玉澤看著湖水,良久說著:「你這次闖了不小的禍。」
張龍濤沒有說話,只是更恭謹的垂手立著。
「但是你剛才一句話說對了,這人的確是悖逆不道,喪心病狂!膽敢殺官殺公差,幾十年沒有出這事了。」
「我是縣丞,平時散漫,縣裡事務不大理會,但是這次不能不理……讓你取五百兩,你知道怎麼樣用?」
「是,父親,給縣令,讓他早日出文請求道宮革了王存業的身份。」
張玉澤聽了點頭,說:「你這次對了,我不好出面,你帶著銀子,直接向縣令把前因後果坦白哭訴,你不用怕,不要隱瞞,想奪個少女,指使公差和捕長對付一個小子,這些都有錯,但這些錯都不上檯面,就算真的論律,也不過罰銀罷了!」
「但王存業此人悖逆不道,喪心病狂,殺官殺差,別說是我們了,就是縣令也必大怒,這已經破了官府底線。」
「當然不革了王存業的身份,不好動手,這沈正直人品剛直是沒有錯,但是也不是傻子,不會犯了規矩,所以不必和他糾纏,這人只要得了革免令,立刻會撲上去將王存業致於死地!」
「人品剛直一身正氣清廉必究是沒有錯,但有人要對抗官府,對抗律法,這沈正直第一個容不得!」
「我們只要看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