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青銅燈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按照此世界的規矩,側殿中,有一張五尺長的食案,王存業和謝襄坐在兩側,雖陸仁是觀中最重要的人,但是此時也不能上桌,這是規矩。
食案上有著薰肉、鯉魚、青菜豆腐,三菜一湯,雖原材料很簡單,也沒有什麼配料,但卻非常鮮美。
陸仁原本據說是大廚,被謝誠救過性命,這人剛直,就追隨謝誠左右,到現在雖然觀中落魄,卻也不肯離開。
不過手藝沒有放下,觀中食物不多,卻盡量弄的鮮美。
謝襄坐姿端正,細嚼慢咽,不時咳嗽下,卻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還有那淡淡的欣喜充滿著其中,使晚餐雖靜悄悄,卻有一種溫馨。
多少年了,沒有這感覺了,家人聚在一起用餐的感覺,真是非常非常美好,不過這時王存業顧不得感慨,人體重組的需要,產生很大的飢渴,在大口用著。
「師兄,你多吃點。」謝襄微微笑著,她食量很小,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看著師兄大口大口吃著米飯,這比自己吃還高興十倍。
王存業感受到師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盛了二碗飯了,不過想到身體需要,還是再盛了一碗。
用罷晚餐,陸仁來收拾碗筷,神色有點遲疑,謝襄見了,就心裡明白,說著:「師兄,你才好,早點休息?」
王存業點了點頭,就出去了,到了殿外走廊,少許一停。
果過了片刻,陸仁開口:「小姐,存業……哦,觀主雖然好了,可下個月怎麼辦?我很是擔心——」
側殿中一片沉靜,只有謝襄連續不斷的咳嗽。
王存業心中一凜,翻動著原本身體的記憶,只是片刻,就找出這一段。
本地魏侯在城中放出告示:河神荒淫無道,十年娶一新娘,送到河中小島,明晨必不見人影,實是世上慘事,不過按照神人契約,只要護著少女一夜,就可度過難關。
魏侯在城中擺開大宴,共邀天下豪傑之士阻止此事。
只要能保全少女,和尚賞寺廟田產,道士賞山林道觀,武者封武士田宅。
第一屆時,豪傑相應如雲,入城領命者比比皆是,但是到現在已經是第三屆,前二屆都全滅,導致這次人數不多,魏侯因此強令——安成郡內,每道觀每寺廟,必出一人,否則沒收觀廟。
別的廟觀人數多,總有辦法,但是現在大衍觀只有三人。
陸仁老人,師妹體弱,只有王存業一人。
原本王存業太過年輕,不懂時事,沒有深思,現在王存業一想起,就全身一冷,就在這時,聽著裡面謝襄咳嗽一聲,卻說著:「……不能去!」
語氣甚是堅決。
「可是魏侯有令,不去者沒收觀廟……」陸仁語氣愁苦。
「陸伯,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可是你想想。」謝襄微微苦笑:「如果沒有師兄,我們這個觀,還有希望嗎?」
陸仁沒有出聲,卻也不應和,片刻後卻聽著謝襄繼續著:「我知道你的意思,張家二少爺,對我有意,他家是八品縣丞,入了他的門,不用向官府納稅和服役,但是你想過沒有,我這身子,在觀內清靜,還可維持,要是進了大宅子,人事內鬥頻繁,我這身子還能活幾年?」
「小姐……」陸仁叫了一聲就不語,心裡很是難過。
「再說,師兄雖無權無勢,但我就是想著他,念著他,我願意為他生個兒子,師兄也許不能重振道觀,但是子孫總能……」說到這裡,謝襄茫然若失,卻笑了笑,語氣平靜而安定。
「陸伯,你就不要勸我了,過段日子,把我的細金手鐲拿去,當了賣了,也有上百兩銀子,賄賂一下,看能不能免了這次。真的不行,我就棄了這道觀祖產,跟著師兄跑去外地,總有活路。」
只聽陸仁頓了一腳,歎息說著:「你太死心眼了……這可是你的祖產和嫁妝,哎,你都這樣下決心了,我還有什麼話說……」
王存業一直靜聽對話,心裡暗歎:「王存業,你何德何能,有這師妹?」
王存業沒有再聽下去,靜靜遠去,心中翻閱著記憶。
越是看,越是皺眉。
大衍觀最鼎盛時,有田百畝,但是後屢次有難,變賣田產,到了現在,已經只有七畝五分地,可所謂貧寒,若不是觀裡還有一些底子,真是一貧如洗。
魏侯是一郡之主,他的命令難以違抗,就算逃到外地,只怕也舉步艱難。
師恩厚重,美人恩重,總不至於真的拋棄祖產,或者變賣師妹嫁妝來度過這難關?
可現在已經是八月二十,距離九月二十八,只有三十八天,怎麼樣度過這個難關?
王存業並沒有驚慌,卻也皺著眉。
此時黃昏已降,院中有一顆大樹,枝葉蔽空遮住了最後晚霞。
入了一個房間,窗紙隔著,光線幽淡,顯的靜謐,王存業臉色有點沉鬱,掃看了下,這是一間小房子,木柵小窗前有著一張木榻佔了半間。
牆上還放有一個書架,上面有著一卷道經。
這時代,書非常昂貴,這還是當年遺留下來,謝誠活著時,曾經督促王存業讀書,但是現在還只有一卷。
就算當道士,也要精通七部經書,這樣可能被負責道士選拔的道正賞識,獲得道菉,因此才能主持道觀,主持香火儀典。
王存業看著這些,有些靈光閃過,又覺得緩不濟急,片刻後拿定主意,只是手一翻,喚著:「到來!」
黑光一閃,一個龜殼就出現在手中。
見了龜殼,王存業也不驚訝,就是它承載著自己魂魄,經過不知道多少黑暗時空,才抵達到這裡,這樣多年,早就不可分割。
將龜殼放到了桌上,尋到了一個小刀,遲疑了下,就「哧」一聲劃破自己的手臂,頓時血湧了出來。
原本才傷癒,這時受此一下,雙眼不由一黑,不過還是生生挺了過來,沒有暈倒,不敢怠慢,一隻手在受傷臂膀上一抹,上面沾染大片鮮血,均勻塗抹在黑色龜甲上。
做完這些,不由雙眼發黑,拿手按住傷口,不一會,傷口就不流血了,他前世在陽世之時本是學醫的,對血脈關竅處把握奇準,只流血而不傷筋骨。
按著傷口,卻只盯著龜甲,默念要算之事。
龜甲沾染著鮮血,發出「嗡嗡」之聲,將鮮血都吸了進去,片刻後,黑白之氣就浮現了出來。
王存業盯了上去,卻猛的一驚。
只見黑色沾染了幾乎全部,只有零星白色在其中。
輪迴盤殘部所化的龜甲神異非常,可預知福禍,黑色為凶,白色為吉,黑白相間則福禍交雜。
眼前這龜甲上昭示著,此行兇險非常,幾乎是十死無生局面,王存業雖有準備,見此心中不由一沉。
鮮血散去,龜殼就自動化成一道黑光,進入了眉心。
沉默良久,慌亂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王存業出了房間,立於院中,抬頭上望。
夜色朦朧,來回渡步,細細回想前世今生,又心中思量著,自己還有重立陽世的機會,既回來,又怎麼甘心平凡?
師妹恩重,又豈能逃避?
再怎麼樣困難,只要不是真正十死無生,就還有機會。
王存業默默思考著,這具身體本身機緣不算差,謝誠局限於師門規矩,不能傳授道法,但卻傳授了武功和劍法,並且還有一卷師門允許的基礎內煉之法。
只是這身體原主人終是村民,加上謝誠收徒時已年老,身體才煉好,已經離開人世,原來這具身體受限於見識問題,看不懂內煉法門,而王存業前世時就博聞強識,也曾閱覽諸般道藏,對這輕車熟路的很,雖世界不同,這見識還在。
這時,月亮不顯,蒼穹上只有寒星點點,普照著廣袤無垠的大地,王存業仔細體會著身體,這身體還有些底子,只是有些營養不良,縱有些微弱內息,卻也難以大用。
不過,首先必須先整理一下這個身體所學。
就此一念,龜殼猛一震,噴出一道清光,這清光凝而不散,化為一個人形,人形開始作出動作,每個動作都清晰可見。
這就是六陽圖解的內容,也是王存業學習的功課,話說按照記憶,六陽圖解三十六個動作相對普及,就算普通武者也會一半以上,但沒有這配合的咒語,只是一般的武術奠基,有著這咒語,才是純正奠基內煉功法!
王存業心中一喜,不想有著龜殼,還有這變化,簡直是將以前修煉的匯總精練。
王存業連忙閉目存思,只覺得冥冥之中,眼前的三十六個動作,漸漸凝聚,化成了一個字符。
這個字符一旦結成,頓時光明大放,發出異聲,王存業心中一震,只覺得這字的字符蘊含的奧秘,流轉過來,頓時盡數瞭解。
頃刻後清光還沒有熄滅,還有餘力,只見一卷經書浮現而出,這卷經書字字金光燦爛、八角垂芒,無數奧義也隨之在心中流淌,片刻氣息凝聚,也結成一字。
兩字結成後,清光再也不支,煙消雲散,只剩下二個字不動,浮現在心神中,個個都宛如活物,使人一看就能知曉其中含義。
「是真文!」王存業又驚又喜,前世地球上曾經閱讀過有關內容,知道真正的真文,是先天之內,元氣所結,凝聚神韻,顯出真形。
換句話說,就是規則的投影!
不想這世界,六陽圖解和一卷經書,也有道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