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08
日光漸消,薄暮初升。
一個男子從帳篷裡鑽了起來,警惕的左右張望的一眼,見並未旁人,頓時身體一轉,快步走到了帳篷的後面,避開他人的目光,迅速融入了陰影之中。
他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最終落入了藏身在不遠處的一大一小兩個少年的眼中。
「去叫隊長過來!」較大的少年說道。
年紀小的少年點了點頭,稍稍退後幾步,轉身撒開腳丫子就飛快的跑了。
較大的少年則挑了挑眉毛,悄聲無息的跟在了男子身後。
少年潛行隱跡的本事相當了得,跟在男子身後許久,那男子愣是沒有發現,不多會兒,男子就走到了城寨中一處隱蔽的角落停了下來,又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發現並無異狀後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隻利齒獸。
利齒獸體態小,只有巴掌大小,性好貪食,擅長鑽地打洞,速度極快,常常被人訓練用來做寵物或者傳遞一些消息。
男子將利齒獸攥在手裡,又取出一塊平整的獸骨,開始往利齒獸身上綁。
見到這一幕,少年再也忍不住了,身體一動,就想離開藏身之處跑出去阻止那男子。結果才一動,一隻手卻輕輕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少年一抬頭,怔了怔,張了張嘴,用無聲的口型喚了一聲「隊長」。
隊長點了點頭,示意少年看著就好,不要輕舉妄動。
少年儘管很奇怪隊長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他對隊長的判斷一向信服,既然隊長不讓他去阻止男子傳遞消息,必然有他的道理,他只管相信就好。
男子很謹慎,但動作非常快,幾個呼吸間他就已經將獸骨完全綁在利齒獸的身上了,而後,男子對著利齒獸耳語了幾句,一鬆手,利齒獸跳落在地,眨眼間就打了一個地洞,鑽了進去。
男子快速的將洞口填埋好,站起身來,四下看了看,抬步沿著原來的路線往回走去。
隊長見狀,趕忙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會意的點了點頭,轉身跟在隊長身後,躡手躡腳的避讓到了另一個目光難及之處。
沒過多久,男子終於消失在了視線之外,一直憋著沒說話的少年再也忍不住了,轉頭看向隊長,開了口。
「隊長,為什麼不阻止他?」
「沒有必要……」
隊長聳了聳肩膀,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為什麼?」
少年撓了撓頭皮,卻是一點都不明白。
「很快你就知道了……」
隊長依然沒有解釋,只是故作神秘的回答了一句。
「告訴我啊,為什麼啊?」
少年鍥而不捨。
「以後你就知道了……」
隊長擺了擺手,還是不說。
「為什麼?」
「你馬上就要知道了……」
隨著兩人漸行漸遠,這般的對話還在繼續,而夜色已然降臨。
………………
陳蓉坐在王帳內那象徵王權的石椅上,目光閃爍不停。
要說她對明日的一戰沒有絲毫擔心就是假的。對於洪天成的底細,她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蘭麝部能在他們察森部的攻打下堅持這麼久,多虧了洪天成製造出來的那些前所未見的武器,不然,蘭麝部早已被他們攻陷了。
但話也說回來了,要是沒有洪天成異軍突起的弄出那麼多新玩意,使得他們察森部地位受到挑戰,他們又何必要攻打一個實力遠弱於他們察森部的中小部族。
突然,一聲異響傳入陳蓉的耳中,將她驚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循聲望去,只見她腳邊的地面上被打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口,而洞口邊上,一隻身上綁著骨片的利齒獸正左嗅嗅右聞聞,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陳蓉秀眉一挑,隨手從腰間取出一個不規則軟綿綿的球體晃了晃一下,那利齒獸小巧的鼻子一豎,雀躍的一跳,瞬息竄上了陳蓉的膝間,張著滿是尖利牙齒的嘴,伸出短小的爪子蹦跳就去勾那個球體。
陳蓉將球體丟入利齒獸的口中,趁著它用力咀嚼的檔口,從其身上將骨片解了下來,舉到眼前,仔細的閱讀起上面的內容。
這一看不要緊,陳蓉粉面驟然一變,霍然站起身來。
利齒獸猝不及防下,登時從她身上滾落下來,摔在地上彈了兩下,發出一陣吃疼的嗚咽聲,抖了抖短胖的身體,沿著先前打好的地洞快速鑽了回去,眨眼間不見了蹤跡。
「來人!」
陳蓉大聲喊了一聲。
「族長!」
喊聲還未消失,一個護衛就閃出了王帳之中。
「去將其他幾位族老請過來,另外再派人去請其他幾族的隊長過來。」
陳蓉想了想片刻,飛快的下達了命令。
「是!」
護衛答應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哼,想趁夜偷襲,我陳蓉讓你們來的了,回不去!
陳蓉銀牙一咬,目光中射出陣陣狠戾的寒光。
………………
「隊長,是不是該出發了?」
海牙鑽進洪天成的帳篷,對著正一臉愜意的躺在獸皮休息的洪天成問道。
「不著急,讓大家儘管休息就好,等該出發的時候,我只會通知大家的。」
洪天成卻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隨意擺了擺手,懶洋洋的回道。
「隊長,你說要夜襲,可現在天都快亮了……」
海牙不滿的急聲說道。
「哎呀,海牙你忘了,我可是跟陳三斤說我們會在今日正午跟他們決一死戰,像我這麼誠實的人怎麼會欺騙他們,提前發動呢?」
洪天成坐起身來,一臉無辜的攤了攤手,嘿笑說道。
「可隊長你昨天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海牙聞言怔了怔,疑惑的說道。
「此一時,彼一時,是不是!」
洪天成神秘的一笑,十分不正經的回道。
海牙皺了皺眉頭,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好了,沒事的話海牙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隨後,一句話,洪天成就這樣把海牙打發了出去。
海牙一臉困惑的走出洪天成帳篷,左想想,右想想,感覺頭腦有些發脹。
「海牙,怎麼樣?隊長怎麼說?」
「是啊,隊長為什麼還不下令?」
「我們都準備好了啊!」
「海牙,你說句話啊!」
這邊海牙還糊塗著呢,一群人卻突然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叫喊起來。
「隊長說讓我們好好休息,養精蓄銳,還不到時候呢!」
海牙苦苦一笑,實話實說。
「還不到時候?」眾人一臉驚異,其中一人更是大聲喊了起來,「隊長到底要做什麼,這天眼見馬上就亮了,再不發動夜襲可就晚了!」
「哎呀,熊哥你急什麼,隊長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只管聽命令就行了!」
海牙卻是容不得別人懷疑洪天成,登時反駁。
「算了,算了,老子還是先回去睡大覺,真是的麻煩!」
被稱為熊哥的那人聞言沒好氣的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了。
其他人見狀,俱都搖了搖頭,歎息著隨後離開了。
隊長,你到底要做什麼啊,這樣下去,大家的士氣可就要被磨光了!
望著眼前這群同樣困惑的垂頭喪氣的人,海牙一臉擔心的忖道。
忍不住,海牙又想轉身回去勸勸洪天成,可這時,他的眼角餘光卻陡然掃到一個人,一個渾身上下似與周圍格格不入的人。
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海牙眉頭一皺,滿臉疑惑。
可待他看清那人臉上的表情,卻是明白了。
是表情!
那人的表情與其他的人盡皆不同。
周圍的人臉上的表情大都是疑惑,不滿,憤慨,間或夾雜著一絲迷惘和懷疑,但是那人卻是一臉的擔憂和沮喪,而其中還多了一絲驚懼。這使得他在一群人中猶如鶴立雞群,格外引人注目。
是他!
而與此同時,海牙也看清的那人的長相,不正是昨日入夜時分,利用利齒獸通風報信的那人嘛……
這個發現,讓海牙突然對洪天成的想法有了一絲明悟。
…………
「疲勞戰術?」
良叔坐在洪天成的帳篷裡,上來就是這樣一句。
「沒錯!」洪天成點了點頭,神秘的一笑,然後說道,「是正午決戰,還是趁夜突襲,您老人家覺得陳蓉到底選擇哪一個?」
「以她多疑的個性,怕是會整束部隊,一直幹幹等下去吧……」
良叔想了想,猜測說道。
「不是『怕是』,而是一定會!」洪天成很肯定的回答,「無骨崖下,陳小齊還活著的時候,可是沒有少跟我描述他那個妹妹,對她的個性我可算是瞭如指掌。別的方面不敢說,在多疑頑固,剛愎自用這一項上,陳蓉做的可謂是十足十。」
「不過,你這個計策用的很冒險啊!」良叔歎息一聲,感慨說道,「不要忘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變化,也會影響我們的士氣的!」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會讓海牙去監視那個內奸!」
洪天成自信的笑了笑,解釋說道。
「為什麼會是海牙?」
良叔疑惑的問道。
「理由想來您也知道!」洪天成舔了舔嘴唇,苦笑一聲,「我雖在蘭麝部住了三年,但始終是姓洪不姓海,在族中其他人眼中,我還是一個外來人,他們固然會在一定程度上信任我,可我若是突兀的說某某與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同生活,一同狩獵的那個人是內奸,他們怎麼會信?」
良叔聽了這話,張口就欲反駁,可剛一張嘴,最終還是長歎一聲,沒有說什麼。洪天成這話雖有些偏激,但說的卻是事實,儘管這些年來,洪天成所做的一切都被族中諸人看在眼中,但大部分人對洪天成還未信任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對他們來說,洪天成依然是個外人,而不是族中之人。
「罷了,你儘管放手去做吧,若是有什麼反對的聲音,讓他們來找我就是!」
最終,良叔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洪天成一笑,點了點頭,有了良叔這句話,他就什麼都不怕了!
…………
「海牙,鳴號角,將所有人都叫起來!」
洪天成站在一排排三十餘架獸骨戰車的前邊,對著身旁的海牙朗聲說道。
「好勒!」
海牙神采奕奕的應了一聲,舉起手中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巨大號角,深吸一大口氣,鼓足全身力氣,吹了下去!
「嗚——嗚——嗚——」
嘹亮深沉的號角聲倏然響徹了整個蘭麝部城寨,將正在熟睡的人全部驚醒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
「敵襲……」
「怎麼了?」
蘭麝部的族人們一臉困惑的急慌慌離開帳篷,走到外面,驚訝的望向號角響起的方向,困惑於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所有人,集合!」
不知誰喝了一嗓子,眾人瞬間清醒過來,撒開腳丫子飛奔向號角傳來的方向。
旭日初升,紫氣東來,好一派生機之象!
只是可惜,這個生機勃勃的清晨,就要被一抹血色染紅了!
望著那紅彤彤的太陽,洪天成握了握拳,渾身殺氣升騰。
…………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奇怪,我為什麼選擇這個時候發動進攻……」
飛身跳上一架獸骨戰車的頂部,洪天成傲然而立,揚聲說了這樣一句話。
下面的眾人臉色各異,有的同意的點頭,有的愁眉苦臉,有的不以為意,有的滿臉憤慨,而更多的,卻是一臉疑惑。
「我之所以沒有選擇昨夜發動進攻,是因為我們的計劃已經遭到了內奸的洩露!」
洪天成聲音陡然拔高幾分,說出了一句震驚當場的話。
一語驚起千層浪,蘭麝部的族人們無一例外的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大訝著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干張嘴不知道說些什麼。
「洪隊長,我們尊敬你,但你也不能信口亂說吧,明明是你怕了他們察森部,關我們什麼事……」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在人群中傳了出來。
這話一說,除了小部分人之外,其他人皆是點了點頭,似乎非常同意這種說法。
「胡說什麼,隊長什麼時候怕了察森部了,是誰造的謠,給我站出來!」
洪天成尚未出生反駁,海牙卻是看不下去了,往前一跳,手指人群,大聲喊叫起來。
「大家別急,為什麼我會這樣說,想來海牙能夠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洪天成笑瞇瞇的,卻是一點也不著急,說完,看了看海牙。
海牙人小鬼大,口齒伶俐,辟里啪啦倒豆子一般,就將事情說的一清二楚。
不過,像海牙這樣的小鬼所說的話實在沒有什麼信服力,說了半晌,真心相信的人並不多,甚至還有人認為是洪天成對海牙進行了洗腦,讓這小子配合著胡說八道呢!
於是,在有心人的煽動下,眾人又是一番指摘之聲。
海牙聽著那些話,彷彿是第一次認識這些族人一般,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愣愣站在那裡,全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洪天成依然沒有露出焦急的表情,空口無憑,他還需要等一樣東西。
「海牙人小,他的話你們不信,我的話,你們信不信!」
就在這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倏然在所有人耳中炸響。
眾人循聲轉頭,只見日漸憔悴如風中殘燭的良叔站在人群後面,手裡挽著一個獸皮包袱,在海蘭的攙扶下,吹鬍瞪眼的氣鼓鼓的瞪視著這些人。
良叔在蘭麝部內可是威望極重,他這話一說出來,眾人頓時齊齊噤聲,千餘人聚在一起,卻是鴉雀無聲的針落可聞。
「海昌,你給我滾過來!」
良叔目光在人群中一掃,狠盯向一個方向,大聲喊道。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齊齊一轉,順著良叔的目光盯上了一個方向,而那裡正有一個男子一臉驚恐的想要往人群中閃避。
見了海昌這番作態,結合剛才洪天成和海牙所說,眾人哪裡還不知道此人有鬼,紛紛側身避過,不讓其躲藏,身強體壯的海熊更是痛快,直接過去奔起一腳,將他踹了出去。
海熊這一腳可是用足了力氣,海昌身材並不高大,登時橫空飛起,越過數十米,摔趴在良叔的面前。
良叔雖不會什麼武藝,但生活在虛空夾縫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眼力,身子骨,都不差,摔起包袱硬砸在海昌的身上,把剛想起身的海昌再次砸了一個狗吃屎。
獸皮包袱一落地,散亂成了一團,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獸骨片滾落出來,撒得一地都是。
獸骨片上刻著字跡,圖案,這裡的人皆是蘭麝部勇士,自是眼裡極佳,隨便一看,已經知道,這些骨片上刻的正是他們蘭麝部的城防,消息,還有洪天成設計出的那些新式武器。
「用不用我這個老傢伙告訴大家這是哪裡搜出來的?」
良叔冷冷的盯著海昌,沉聲說道。
「良叔,我……我……也是一時糊塗……」
海昌在良叔的目光瞪視下卻是慌了神,嘴裡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一時糊塗?
這話此刻卻是沒人相信。
眼下他們才想起來,海昌的母親乃是當年從察森部遠嫁而來的女子之一。那些女子時不時的總會跟察森部通些消息,這也是公開的秘密了。只是這麼些年,這些察森部的女子中有的早跟察森部斷了關係,有的也已身死,消息也就漸漸少了。
所以在察森部攻來的時候,蘭麝部的族人並未考慮過他們之中會有內奸,然而,沒想到事情還真就他們眼皮底下發生了。
而這次多虧洪天成知機的早,改變了計劃,不然他們直接撞上察森部的大軍,不是自送死路還能是什麼!
只是他們心中也奇怪,既然洪天成早就發現海昌不對,為什麼不在昨夜他放出消息的時候就拿下他呢?
不過此時此景,這個問題卻還是憋進肚子裡為好,不然一同被當做奸細拿下,那才叫委屈。
洪天成站在獸骨戰車上,看著眾人的表情,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攘外必先安內!
如今內安了,外也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