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兩人定了定神,抬頭看了一下天空,通過樹冠灑落的太陽的光斑,才知道已經是上午了。他們所處的是一片原始森林,陽光照在滿是露水的樹葉上,覆著亮晶晶的粉紅色。從樹木中間透亮的地方,露出了小片小片晰朗的青天,--可以感到,太陽正在樹林後面升起。
走出樹林,前面約兩三里的地方,伸展著一條泥土馬路。馬路及路邊的樹叢之中偶爾露出幾個日本兵的屍體」「。
一個傳令兵騎馬如飛而至,老毛衝到馬路中間攔住了他,傳令兵緊急地勒住了馬,但是傳令兵用步槍對準他,問他口令。
老毛卻是不知,面對面傳令兵森嚴的槍口,急得滿頭大汗,直到小周近前,亮出他槍手的身份,最後才解釋得清楚。
傳令兵告訴他們小村子的方向,然後又飛馳而去。
老毛埋怨地說道:「真是氣人,不就是少了一個槍手的胸章嗎?憑什麼就懷疑我是日本人的間諜呢?你看我這身板,日本人有這麼高大的英俊的嗎?」
「其實辨別是不是日本人的方法還有一個。」小周開玩笑說道。
「除了槍手標誌、身高這外還有什麼?」
「走兩步就知道了,日軍大都數都是梅毒兵,走路模樣怪異,像在褲襠下面夾了一個帶刺的菠蘿似的…」小周笑著說道,「你何必廢這麼多話,在他面前走兩步就一切都證明了。」
「你是調侃我是不是?」
不過,能夠從那片死靜的森林逃生出來。兩人都非常慶幸。兩人愉地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太陽已經升到樹林上面。霧水早已氣化。晴朗淡藍的高空萬里雲,像冰一般地澄澈。被潮濕的金光所籠罩的樹木,遮蓋著大路。這一天是溫暖的,感覺到春天真的來了。
路途並不是很遠,但是隔山跑死馬,何況他們兩人是走路,不過一路上並不寂寞,不時有部隊經過。還有一些人在清理戰場。將日本人的屍體就在路邊挖了一個坑埋了,又或者丟入旁邊的沼澤之中,讓他們屍骨存。
老毛興致非常高,儘管他看起來非常疲倦,但是一點也不沮喪,不停地對路邊或者經過的部隊打著招呼,用他充滿家鄉口音的話叫道:「兄弟們辛苦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們打死二十個日本兵,還打死了一個大佐。你看:這是我們的戰利品日本軍刀!」
炫耀了一陣,老毛帶著有一點遺憾地說道:「只可惜。沒有抓到一個日本人俘虜,小周,你不覺得這個現象有一點奇怪嗎?我們打了一下勝仗,但卻沒有抓到一個俘虜.」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機會,我們都是槍手,一槍致命,而且出槍,只要一照面,死亡就跟著到來,他們就算想投降也沒有機會…」小周說道。
「這始終有一點不完美。」老毛說,他的精力出奇的旺盛,「這一下我們兩人一共打死了二十個日軍,你我各分一半,也就有十個在我的名下,這下老張應該話可說了吧?」
小周只是微笑了一下,他並不認同老毛的看法地,他作為局外人,一眼就看出,張一平雖然跟在老毛很談得來,但他對老毛不是沒有保留的,究其原因非有兩個:一是交淺言深;二就是身份的問題,除了老毛職位太低之外,他還不是槍手,張一平不可能相信一個不是槍手的人的話。
只是,老毛一廂情願地認為,張一平會好好聽他的建議。就像這二十個日軍都是他小周打死的,老毛卻一廂情願地把十個名額算在自己的名下,小周沒有意見,但是不見到張一平會承認。
道路順著濕潤的斜坡盤旋而上,斜坡上有一片槭樹長出了鮮紅的目,像被鮮血染過一樣。周圍還是那座密不通風的樹林,幾乎沒有盡頭,也沒有起點。
路旁邊的灌木叢裡,忽然響起一聲響鼻,把老毛的小周嚇了一跳,小周最地速度把槍口掉轉過來,指著響聲發出的方向,老毛神情緊張,光當一下抽出日軍的軍刀,指著前面,就差點用日語叫喊了。
「什麼人,出來!……」老毛用壓低了的絲絲的聲音低語喝叫道。
緊隨著,灌木叢裡發出一聲的輕輕的驚呼,一個脫掉了帽子的日本兵跳了起來,他身上沒有槍支,空著兩隻手,像一隻頭的蒼蠅一般漫目的地向外面跑去。卑劣的身子可恥地扭動了幾下,被地下的雜草絆了一下,身體摔倒滾下了斜坡,他兩手撞在一段濕木頭上,撞得很疼,他跳了起來又滑倒了,--有幾秒鐘的工夫,他簡直是嚇得魂不附體,手腳亂劃,最後總算把身子站直,順著山谷跑下去,一路上碰到可以抓的東西就用雙手抓住,還令人想像不到地縱躍了幾下。
小周剛要扣動板機,老毛卻勸阻說道:「不要開槍,抓一個活的。」說著撒開了腿,先是從馬路上追過去,然後跳下灌木叢裡。小周緊緊地緊在後面,槍口一直瞄準這個日本兵,如果這個日本兵企圖跑入森林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開槍打死他,他可不想再來一次密林圍捕,哪裡滿是陷阱和危險。
日本兵矮小腿短,如何跑得過老毛,那個日本兵也知道有人在追趕,因為身後的灌木叢發出折斷的聲音,他不敢回頭,驚惶失措,口中一邊發出恨恨地咒罵聲,一面氣喘如牛……驚慌使他推動了判斷,只看眼前哪裡好走就往哪裡跑,他對周圍的情況也就不十分注意。他已經疲倦到極點,任何想法,甚至人類最重要的想法也完全消失,剩下的只有一個迫切的願望,就是逃到一安全的地方,然後好好地休息睡上一覺--說什麼也要睡上一覺。
他一心只想著,到底幾時才會在他面前展現一片讓他可以安身的樂土。他想像中的這個樂土是一個安靜的、浴滿陽光的家鄉,哪裡到處都有牛在吃草,到處都是善良的人們,空氣中散發著家畜和稻穀的香味。他幻想著回到家,先是吃兩個噴香的米團,再喝一杯清茶,然後躺在床上,用暖和的被子連頭帶腳裹起來睡一大覺,這一切是他最渴望的……
可是,突然間在他眼前出現了中國人的高大身影,伸出一隻強壯有力的手,把他一下扯了下來,像揮舞大幡布一樣,將他在半空中掄了一回,然後把他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灌入草叢裡,然後一隻大腳重重地踩在他的胸口上,讓他透不過氣來--這時候,這個浴著陽光的家鄉的村莊的歡樂幻景,一下子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你這小鬼子,倒也讓人費勁……」老毛踩著這個日本兵,帶著征服者的姿態說道,覺得把人踩在腳下的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他仔細看了一眼腳底下的這個日本兵,長得很瘦很小,你一個小孩,這讓他心中的征服感覺一下子減弱很多,甚至覺得沒勁。
「這小日本…」老毛惱怒地說道。他突然異常真切地看到了日本兵那令人討厭的明亮的眼睛,像一隻老鼠一樣盯著他。
老毛罵了平生的第一句粗話:「你娘的,你就不能夠多吃一點,長胖長高一點,這樣的身子板,就算被我活捉了,我不僅沒有一些自豪感,反而有一點不好意思見人。」
「像這樣瘦不拉嘰的,怎麼好意思拿去獻俘?」老毛憂鬱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