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塔遞給張一平一截黃瓜,但是張一平擺擺手拒絕了,說道:「謝謝,我剛吃得飽飽的頂到這兒!」張一平用手比劃到喉嚨口,撒謊說,事實上,剛剛騎馬奔跑了一陣,這時他才覺得有點飢腸轆轆了。
「你真是一個好同志。」阿加塔感激地說道,她又把手裡的黃瓜送到嘴裡咬了一小截,張一平可以想像到,嫩嫩在小黃瓜在她口腔和舌頭上翻了個身。阿加塔津津有味地嚼起來,發出脆脆的聲音。同時兩隻尖尖的耳朵也一動一動的。嚼完之後,她朝張一平看了一眼,就像想斷定他是個快活的人那樣,一字一字地、口齒清楚他說:「我是個孤兒,爹媽已經死了半年。我家住在海參崴,父親是一個工人,在船廠幹活,是被白匪軍裡的哥薩克人殺死的,我母親被糟蹋之後也被他們害了,哥哥也是被……」
「也是被哥薩克?」張一平的語音顫抖了一下。
「不是他們還有誰?平白無故地就把他們殺了,騎著馬在街道上飛馳,可凶啦!你吃呀……」阿加塔又塞到張一平跟前。」不用啦!」張一平再一次拒絕了,「你吃吧,可憐的阿加塔,你真瘦,應該多吃一點蔬菜和水果,多補充一點維生素,特別是在這的寒冷的冬天裡。」
「革命同志不是有難同擔,有福共享嗎?」阿加塔說著,硬把一截小黃瓜塞至張一平的手裡。
張一平的坐騎搖著尾巴湊了上來,馬脖子湊到張一平的跟前,用狡黠懂事的眼睛望著主人。張一平把半截黃瓜塞入它的嘴裡。說道:「在戰鬥的時候。我們的坐騎讓我們的戰士如奔跑如飛。幫助我們打擊日軍的偽軍,它們也是我們的革命戰友,我們不應該分彼此…「
「你說得對,中尉同志!「阿加塔說道。
馬兒得到了張一平的允許,把頭伸了進了那個小窗戶裡,把那些綠油油的黃瓜秧苗也用舌頭捲過來吃了。
「這樣不好吧?這玻璃屋的主人雖然是一個老哈薩克,但是哈薩克也有好人,也有貧下中農。無產者,咱們摘一兩條黃瓜吃,給主人留下一點錢就行了,但是這樣放馬去吃,這樣不太好吧?雖然馬也算是革命戰士,但是革命戰士就應該遵守革命家的紀律,無論如何也不能夠破壞革命的財產呀。」阿加塔說道。
張一平根本不把這幾條俄羅斯人的瓜秧放在心上,辯解道:「你錯了,親愛的姑娘,美麗的阿加塔同志。我這絕對不是因為他是哈薩克人。因為這玻璃屋的不是革命的財產,而是資產階級的殘餘。我們是無產階級,怎麼能夠允許這些資產階級的玩意存在我們革命的土地上呢?「
「阿加塔,這雖然只是幾條瓜秧,但是從這方面我們看到有幾個巨大的錯誤,首先是一個享樂主義思想在作祟,我們是堅定不移的無產階級革命者,堅定不移的馬克思主義戰士,怎麼能夠種植這種充滿了貴族奢侈之風的東西呢?我們的老百姓連飯都吃不上,這些反協的資本家、富農、有產階級卻在冬天裡吃黃瓜?這是違反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的行為,我們一定要進行徹底的批判「張一平激憤地說道。
張一平的那匹馬把脖子伸進裡面,把那玻璃屋也拱壞了,大舌頭一攪,把瓜秧的根部都扯了起來,使勁地嚼食,同時兩眼警惕地四周張望。忽然,它聽到一陣沙沙的響聲,就豎起毛茸茸的耳朵,連忙扭轉鬃毛,腦袋看著外邊張望。
一個長鬍子、骨骼寬大的老頭從村子旁邊的小河裡爬上岸來,他穿著麻布褲,頭戴褐色氈帽,雙手吃力地提著個魚網,網裡有一條很大的魚在作痛苦的垂死掙扎,透過魚網可以看到,魚的嘴裡流出深紅色的血液,被冷水沖淡,變成一縷縷的從魚網上流到麻布褲上和乾枯的腳背上。
「這,這,這,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老頭氣得聲音發抖,痛心地盯著那個被馬拱破的溫室,裡面的瓜秧苗被馬扯掉了一半,一些帶著小瓜的花兒掉落在地上。他的目光嚴厲得叫人受不住。他沒有放下那拚命抖動的魚網、魚在裡邊活蹦亂跳,就像他的心因為憋著滿腔激怒的話氣得亂跳一樣。
「你這是資本主義的殘餘,是資本主義的享樂主義思想在作祟,你是在侵腐我們布爾什維克黨的思想…」阿加塔跳起來理直氣壯地指責道。張一平只聽到阿加塔一連竄的俄語,雖然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憑語氣也知道他們在爭論,於是又想起了一些新名詞,教給阿加塔,「這是資產階級自由化的集中表現,是對偉大領袖列寧的不忠誠…是脫離了群眾脫離了革命的行為…這將對革命造成巨大的危害,這些行為是要堅決給予批判的…」
隨著阿加塔一陣辟里啪啦的話,那個老頭漸漸沒有了聲音,手裡拎著的魚也掉了下來,憤怒地轉身走了。
「真痛快…」阿加塔說道,「這人其實我早就想教訓他了!」
「怎麼能夠讓這個有資本主義思想殘餘的富農、有產階級在我們革命的隊伍裡呢?這說明你們游擊隊裡面,不夠純潔,革命得還不夠徹底…」張一平用嚴厲的口吻批評說道,他現在覺得自己是一個極左的特派員,在督促他們走上錯誤的道路。
這時,從村子外面走過來一個大鬍子的俄國人,穿著像阿加塔那樣的紅軍裝束,大聲叫喊著,發出朗朗粗魯的笑聲。
阿加塔跑過去敬了一個軍禮,那人也正規地回了一個禮。
阿加塔把那個人領到張一平跟前,對張一平介紹說道:「中尉同志,這是我們阿穆爾游擊隊的隊長謝爾蓋同志。」
張一平跟這個謝爾蓋握了手。阿加塔說道:「謝爾蓋同志剛好在附近活動。接到我們的報告就馬上過來了…」
謝爾蓋身高跟張一平差不多。長得胖胖,體重倒是高出張一平不少,「你說得對及了,中尉同志,我很早就想割了他的資本主義尾巴,這都怪我一時心軟,犯了革命猶豫主義的錯誤…我決定在下一次黨代會上進行自我批評,改正錯誤。並願意接受同志們的批評…」
阿加塔也說道:」我也有錯誤,我應該早就把他的瓜秧扯掉,把那些玻璃砸掉…「」兩位同志都是列寧的好同志…」張一平已經完全代入角色了,跟著說一些更加肉麻的話,「兩位能夠進行自我批評,按馬克思主義思想嚴格要求自己,這樣一定能夠成長為一個偉大的馬克思主義戰士,列寧的好衛兵,人民的好領導…「」哪裡,哪裡。還是中尉同志的覺悟高了一點「謝爾蓋說道,就連阿加塔也連連點頭。
張一平乾脆又唱起了《國際歌》。引得周圍的紅軍戰士一起和聲歌唱。他們用的是俄語,最後張一平只能夠隨著旋律哼哼。
歌唱完之後,謝爾蓋和阿加塔及周圍的紅軍戰士都意猶未盡,
謝爾蓋和阿加塔將張一平迎到旁邊的村長的家裡,遞上開水,謝爾蓋笑道:「中尉同志,游擊隊生活比較艱苦,只能夠用開水來招待你了。」
張一平說道:「我也是貧苦人民出身,以前是做礦工的,後來被萬惡的資本家,帝國主義的走狗拐騙到法國去做華工,參加了在法國的中**團。」
「中**團是一支偉大的無產階級軍隊,他們的組成成分是華工,是典型的無產階級革命的起義隊伍,他在法國支援了法國人民的革命,參與組建了法國蘇維埃政府,對世界人民對於人類的解放,是做出巨大貢獻的…」謝爾蓋興奮地說道,手舞腳蹈似的。
「華工一向受到資本家的剝削,他們自願參加保衛十月革命的戰鬥,這是他們有著高度的階級覺悟和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的表現。同樣他們也是我們蘇維埃政府最忠誠的戰士,在我們游擊隊中,就有很多華工戰士,他們自覺組成了一支支的部隊,參加戰鬥。
在我們阿穆爾游擊隊裡還有一支專門由華工組成的游擊支隊,支隊長叫做王易祖,他們全部都是礦區的礦工。
參加游擊隊和紅軍的華工同我國無產階級一樣,為捍衛十月革命的勝利成果英勇不屈地戰鬥。在為建立和鞏固蘇維埃政權的戰鬥中,不少中國戰士和指揮員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中國戰士的嚴守紀律、吃苦耐勞、英勇無畏、忠於職守,以及他們崇高的國際主義精神,得到列寧和各級領導的普遍頌揚。」
謝爾蓋越是讚揚中國勞工的國際主義精神,張一平心裡越是不舒服,因為老毛子很快忘記了中國人的貢獻,繼續實行沙俄時期的侵略政策。
但是現在,張一平只好繼續跟他們胡謅下去,取得他們的信任。
「是呀,我們都是無產階級,理應聯合起來,抵抗侵略。現在我們中**隊已經進入遠東地區,就是為了將資本主義的侵略者日本軍隊、美國干涉軍趕出遠東地區。我們無產階級應該聯合起來,全世界的無產階級都應該聯合起來,共同打倒侵略者,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張一平有一點激昂地說道。
在屋子的外面,有幾個中國游擊隊員蹲著牆角邊,手裡抽著紙煙,但是耳朵無一例外地側耳聽著裡面的說話,神情有一些激動。
經過一陣歌功頌德似的談話和談心之後,終於進入了主題。
謝爾蓋說道:「中尉同志,上級已經決定,我們紅軍游擊隊決定跟中**隊合作,趕走日本侵略者…」
「為了便於聯繫,我決定派阿加塔到了中**隊去,負責初期的聯絡工作,阿加塔同志,你要好好做好這份工作,跟中尉同志回雙城子去,將中國同志的信息準確的傳達給我們。」
張一平的意圖是把他們這些所謂的游擊隊從山林裡騙出來,然後一網打盡。不過他也知道不能夠操之過急。只好先答應把阿加塔帶回去見「領導」。因為他的身份現在只是一個中尉。只能夠做一個傳達信息的人。
跟謝爾蓋會晤過後。張一平騎馬離開了村子。與村外的警衛匯合,並且命令道:「回去,回雙城子!「
石尉蘭笑道:」司令,那個瘦瘦的俄羅斯姑娘呢?「」一定在村子裡被總司令幹掉了。「」怎麼可能?總司令是一個真正的紳士,一個真正的紳士怎麼會殺害一個漂亮的女人呢?「」你知道個屁,我說的幹掉,不是抹脖子,而是指上床幹掉…「
「別胡亂造謠了!「張一平制止了這些胡言亂語。說道:「我們來這裡第一條軍規就是不能夠跟遠東的俄羅斯女人發生關係,小心感染梅毒。」
這時,外圍的警衛報告說有兩個中國游擊隊員求見,張一平道:「讓他們過來!」
兩個穿著紅軍服裝的走過來,都是典型有東北大漢,其中一個領頭的人自己介紹道:「長官,在下王易祖!是阿穆爾紅軍游擊隊中國特別支隊的支隊長。」
張一平不禁多看了這人一眼,只見王易祖三十幾歲,高大威猛,炯炯有神。腰板挺直,很有軍人的范兒。
「久仰大名了!」張一平吟笑道。他當然知道這裡的游擊隊的情況,王易祖也是他關注的人物之一,只不過這人受到蘇俄的影響太深,張一平沒有把握把他反正過來,所以沒的派人跟他聯絡,以免洩露自己的意圖。
王易祖說道:「不敢,我們這些出國的勞工,受盡屈辱,是列寧教會我們革命的真理…「
張一平打斷了王易祖的話,因為他今天說和聽這些革命道理已經太多了,「這些我都知道,我們也是華工出身,現在我問你,王支隊長,你是布爾什維克黨員嗎?「
「是的!你也是嗎?中尉同志?」王易祖問道,「你的革命道理講得很好,一定是一個布爾什維克黨員,否則說不出這麼激動人心的話來。」
「是的,我也是!不過是秘密的,在法國的時候入的黨,不過他們那裡叫做社會黨,雖然名字不同,但一樣是馬克思主義政黨……」張一平說道,「你要替我保密喔。」
「一定,中尉同志!」王易祖說道,「能夠讓左右退下,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張一平揮揮手,讓旁邊的人走開兩步,「你現在可以就說了。」張一平說道。
「我發現國內雖然比以前有所進步,但是資產階級依然掌握政權,資本家依然如故在剝削工人,富農和地主佔有土地,貧下中農還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王易祖剛剛說了幾句,張一平就不耐煩了,打斷了他說道:「你不用跟我講革命道理,這個我比你懂,你是想叫我在中**隊當即中建立馬克思主義政黨,壯大我們的力量,然後號召士兵、工人和農民起義,起來推翻資產階級,推翻張一平的獨裁統治是不是?」
「太對了,中尉同志,你的理論水平真夠強大的。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中國革命的先驅。像列寧一樣偉大的革命領袖。」
「你說的太對了!」張一平誇張地說道:「事實上我正在這麼做,如果有你們這些參加過十月革命的紅軍戰士加入的話,我們的事業會更加順利。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願不願意為中國的革命事業奉獻自己的力量呢?」
「當然願意!」王易祖說道。
「那就跟著游擊隊到了雙城子來,我會安排你們進入中**隊,發揮你們的影響力…」張一平說道。
在那邊,阿加塔阿加塔騎著一匹瘦弱的小馬跑過來,瘦弱的馬加上瘦弱的阿加塔,顯得非常好笑。
「你這是什麼馬?」張一平嘲弄地拖長聲音說。「不過真的很般配!」他坐在馬背上,雙手叉腰,把身子朝後一仰,瞇縫著眼睛,抖動著靈活的、緞子似的眉毛,仔細打量著阿加塔,好像才剛剛認識她一樣。
張一平忽然爽朗地大笑起來。他的笑聲是那麼高,那麼和善,那麼快活,連他自己都奇怪他怎麼會發出這種聲音來--阿加塔惶恐地用鼻子大聲吸了口氣,畢竟她對張一平認識並不久,心裡仍舊有些懷疑。但是她心裡告訴她,這裡面沒有什麼可怕,他是一個革命同志,這就足夠了。
於是阿加塔便擠命地皺著臉,弄得鼻孔都朝了天,同時也完全像孩子那樣--頑皮地、聲音尖細地笑了起來。張一平沒有料到她會這樣,一個嚴格的紅軍游擊隊員,竟也的可愛的一面。於是笑得格外響了;他們屬無形之中就像故意互相逗笑似的,這樣大笑了幾分鐘,兩人都從而在馬背上笑得前仰後合,牙齒被陽光映得燦然發光,每發出一陣大笑就把整個身子往後一仰。
「你這個人倒是挺快活的,中尉。」阿加塔一字一字地、口齒清楚地說。
「你是我遇到最快活,也是最漂亮的女紅軍游擊隊員,政治宣傳員。」張一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