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無比殘酷的,隨著103師的攻擊越來越深入,越來越多的鮮血和死亡血淋淋地呈現在孫仲堯眼前,將他心底處的憐憫一件件地擊碎,漸漸變得麻木。
攻城的戰鬥在四面八方打響,急促的炮擊、持續不斷地機槍響徹整個勒芒城市的上空。
炮彈把夜幕劃成一道道裂痕,照明彈不停地躥上高空,將漆黑一團的城市變得一片慘白。
天色黑了下來之後,進攻也慢慢緩了下來,103師四個團分作兩輪來進攻,孫仲堯所在的313團暫時休息,明天接替別的兄弟團繼續進攻。
不過,炮聲並沒有停止,間或猛的一聲炮響,把民居震得灰塵撲撲地往下掉。
孫仲堯爬了起來,把鋼盔掛到脖子上,手裡持著步槍走出休息的民居,在街道上有一個由沙包壘起的機槍陣,於松楊背靠著沙包,手裡點著紙煙,煙頭一閃一閃的,照著他滿是煙塵的臉。
旁邊一個士兵手裡緊緊地扣住輕機槍的板機,緊張地看著黑乎乎的街道對面。
孫仲堯彎著腰走過去,對於松楊說道:「於排,你去休息一下,我來替你。」
於松楊把手中的煙頭一丟,起來又踩了一腳把煙頭踩熄,說道:「要得,我正想困一覺,明天才有精神打鬼子,你來替我,我放心!」
於松楊搖搖晃晃著走到屋簷下的黑影裡,消失了。
孫仲堯又拍拍旁邊的機槍手,說道:「別緊張,兄弟,放鬆一下,314團正在前面進攻他們呢?英國怎麼可能越過314團來到我們這裡。再說他們白天還沒有被我們打怕嗎?晚上還敢來找我們的麻煩?那真是自尋死路了。」
機槍手將輕機槍抱在懷裡,靠著沙包坐了下來,道:「這還不是於排在這裡監督的緣故,鬧得怪緊張的。」
孫仲堯掏出煙絲和紙捲了一個喇叭狀,用火柴點燃了,又把煙袋給了機槍手,兩個剛剛抽了幾口,一個高個影子竄了過來,叫道:「孫班長,出來透氣也不叫上俺。「
孫仲堯沒有好氣地說道:「陸小雨,你就饒了我行不行,你跟了我一天了,我只是出來抽支煙,你用不著這麼盯著我吧?」
「算我怕了你了,你想做班長,我讓你做就是了!」孫仲堯說道。他本想立功升職,證明給張一平看,但是沒有想到碰到陸小雨這個愣頭青,老是盯住他這個班長的位置不放,時時想取而代之。
「盯你個啥?小爺俺誰稀罕你的班長之位?俺只是悶得慌,睡不著出來走走,你知道嗎?如果今天不打仗的話,今天俺剛好休假,這個時候已經摟著一個法國女人睡覺了,哪裡像這樣,心裡癢癢沒有掛落。」陸小雨說道。
孫仲堯對為個陸小雨簡直沒轍了,現在他只想吸完這支煙。
陸小雨背著沙包坐下,忽然又站了起來,「噓,噤聲!」陸小雨輕聲叫道。
孫仲堯豎起耳朵聽了一下,沒有什麼聲音?但是陸小雨已經躡手躡腳地竄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這小子,準是找借口去糟蹋人家法國人的妹子去了!」孫仲堯罵道。
「俺也想去哩…」機槍手垂涎著說道。
孫仲堯沒有說話,機槍手也就沉默了。
陸小雨是爛命一條,家裡沒有老沒有小,無牽無掛,別人很難學他那樣。
不一會兒,陸小雨已經回來了,他是扣著一個人的脖子回來的,他拖回來了一個人,在微弱的光線下,這人看身材並不高大,孫仲堯錯以為是一個女人,等陸小雨把人丟在地上,藉著微弱的光線才看出來是一個十幾歲的白人小鬼子。
孫仲堯不禁輕輕笑了起來:「陸小雨,你就偷了一個男人回來,難道你有孌童癖?真噁心!「
陸小雨道:「果然是一個男人,真他媽的晦氣。不過孫班長,小爺俺要跟你說明一下,俺剛才是聽到外面有聲音,才潛出去把這小子擒下來的。不是要出去糟蹋人家的妹子,你不要胡亂說道,如果是去找妹子的話,俺就不會把這人拖回來了。」
也許你就是想回來再辦事,你陸小雨有什麼不敢做的。孫仲堯心想,不過,陸小雨現在無懈可擊,孫仲堯也拿他沒有辦法。
「不過你拖回來的是一個麻煩。」孫仲堯說道,「放了他不行,怕他暴露咱們的虛實;殺了他的話,人家還是一個小孩子,而且看起來像一個法國人。」孫仲堯說道。
「小爺俺可以跟你打一個賭,這小子一定是英國人,估計是偽裝成法國人的樣子來刺探咱們的情報的。只不過被小爺俺發現了,有小爺俺在,他們想占俺們的便宜,想刺探俺們的情報,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孫仲堯暗道:估計,你陸小雨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沒有證據證明他是英國人,我們不能夠亂殺人,特別是法國平民。」孫仲堯說道,他想起了在街道口殺掉的那個年輕的英國小兵,雖然對方已經必死無疑,但是死在自己手裡,心裡總是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法國人哪裡還有這樣的小年輕嗎?這樣的小年輕早就拉到戰場去當兵打仗了,所以我斷定這一定是英國人的奸細,化裝成法國人的樣子,來刺探消息的。只可惜俺不懂英語,不然問兩句就知道了,孫班長,你懂英語或者法語嗎?」
「我懂,還用在這裡做班長嗎?」孫仲堯道。
「也是!俺們總指揮就懂,不僅懂法語還懂得英語,所以他睡最漂亮的法國妹子…」
其實,孫仲堯覺得自己除了不懂英語法語之外,在軍事才能方面並不比張一平差,只是因為他曾經是徐樹錚的部下,不能夠被張一平破格任用罷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班長之位要呆多久。
中**團以軍功、以槍法來晉陞幹部,而他在這方面卻不怎麼突出。就算跟眼前的這個陸小雨比,如果不是自己認得幾個字,說不定連班長的位置都保不住,孫仲堯想到這裡,感到了無比的鬱悶。
「別扯遠了,今晚你自己看住他吧!」
陸小雨揚起手掌,用力一掌打在這個年輕人的後腦上,這人一聲不吭地就暈了過去了。「這樣豈不是利索得多了。」
孫仲堯搖搖頭,蹲下身去,解開那個白小鬼子的鞋帶,將這個人的手腳都綁了起來。雖然周圍很暗,但是一摸白小鬼的鞋,就知道這鞋子跟自己的鞋子是一樣的,是英軍的軍鞋,也就說明這人的確是英國人的奸細。
孫仲堯經過一陣劇烈的思想鬥爭,最終還是存了側隱之心,並沒有告訴陸小雨自己的發現,否則,陸小雨一定會一刀捅死這個小鬼子不可。
在稀疏的炮聲之中,天開始變得濛濛亮起來,孫仲堯睜開眼睛,就看到昨晚抓住的那個白人小鬼,四肢被綁在一起倒撲在地上,兩隻眼睛驚恐地四處張望。恐懼使得他身上可見的毛孔都張開了。
街道那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最終從身邊漸漸遠去了,這是兄弟部隊從這裡經過,新的一天到來了,新的戰鬥又將開始了。
於松楊從民居裡走出來,叫道:「開始了,幹活了…」
陸小雨問道:「孫班長,這個白小鬼子怎麼辦,是放還是殺?」
孫仲堯已經知道了這人是英國人,按照規定,應該按照俘虜來處理。中**團對於英軍的俘虜有一套政策,完全遵照國際上有關不傷害戰俘的規定。但是在戰鬥中,這些規定是很難實現的。
比如現在,孫仲堯的班要繼續向前展開攻擊,沒有人押送俘虜,英國俘虜也不可能主動走到103師的戰俘營去,再說中**隊自從官兵們晉陞為中級槍手之後,已經很少有俘虜了,他們往往一槍斃敵,除非英軍大面積的自動投降,否則很少會有俘虜。
「給他一刀痛快的吧,他是英軍人,他雖然穿著平民的服裝,但是他的鞋子出賣了他…」孫仲堯咬著牙說道,提起步槍轉身就向前走去,頭也不回。
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孫仲堯意外地覺得自己的心底並沒有感到內疚,也許他也開始麻木了。
從今天開始,他的憐憫之心真正的死了。
走過一條大街道,到了英國人的防禦的地區,替換戰鬥了一晚上的314團官兵。
越進入城裡英國人的防禦工事更加嚴密。在樓房裡街道轉角處,槍口、炮口密密麻麻向前伸出來,像刺蝟一樣。
「這是一個硬骨頭呀!」孫仲堯一看,就皺起了眉頭。
「他的骨頭硬,小爺的牙口更好!」陸小雨已經不知什麼樣時候來到他的身邊,孫仲堯扭頭看了一眼,看到他手臂上有一攤新鮮的血漬,散發出濃濃的新鮮血腥味道。
陸小雨把頭從牆角處探出去,馬上叫了一聲「靠」把頭縮回來。
忽然,前面一聲「嘶」叫聲,一發炮彈從街道對面打過來。炮彈剛好落在陸小雨和孫仲堯附近,爆炸險些把他們給炸飛了,兩人還算機敏,馬上趴在地上,身上覆蓋了一層碎石的灰塵。
陸小雨氣得咬牙切齒狠狠罵了幾句,但憤怒還沒有完畢,敵人的火炮又響了起來,並夾帶著隆隆的發動機的聲音,以及履帶碾在水泥地裡的令人牙齒酸酸的聲音。
英國人動用了坦克,發起了反擊。
於松楊和陸小雨趴在地上,耳朵裡充斥著炮彈劇烈的爆炸聲,傾聽著開山採礦般沉悶的轟鳴聲,又仰頭諦聽上面雜亂的響動,一發火箭彈嘶嘶地叫著,從街道的後面拖著長長的尾焰從他們後背上面掠過,幾點火星還濺射在他們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