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顏忽然覺得全身一輕,本來繃緊至極度的神經,這時忽然間便放鬆下來,她這時才發現,本來瀰漫在空中的那層層殺氣,這時已經全都消失不見,身前的這位女子,她只不過在舉手投足之間,就已經將自己與冰月兩人,幾乎不死不休的局勢化解,這份修為,當真已經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而冰月同樣感到震驚不已,她自忖自己與顧顏同時的全力一擊,兩人相抗之力,就算是元後大修,也未必能夠如此輕易的化解,身前的這位女子,她的修為,只怕已經不遜於三祖
在蒼梧大地上,何時又出現了這樣一個人?
顧顏抬起頭,便看到站在她們身前,微笑不語的婦子她的面容顯得很是平常,並不算美麗,但手執洞簫,很是隨意的站在那裡,便自有一股飄逸出塵之意,非常人所及,如同天外飛仙,驚鴻照影而來,像是只在兩人身前存在一瞬,下一刻便會乘風化去一般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起了一個影子,驚呼道:「是你?」
當年她在姑蘇城,荷塘月色之下,也曾有這樣的一個影子,翩然作歌,像是要喚起她心中最為遙遠的記憶一樣,當時獨立於舟頭的那位女子,這時便站在她的身前,微微而笑,「當年我問你的問題,你可有答案了嗎?」
顧顏茫然的說道:「什麼問題?」
聽到這樣的回答,她並沒有露出不悅之意,而是接著說道:「君自何處來,向何處去?」
雖然顧顏已經晉階到元嬰中期,元後之下幾無抗手,火靈嬰是獨步天下,但聽到她溫和而悅耳的聲音,卻仍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而這聲音也開始變得響亮起來,隆隆的在她耳邊作響「君自何處來,向何處去?」
她茫然的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正如當年對方所發的一問一樣,直到如今,她也沒有能回答這個問題,哪怕她度過了層層心魔,答出了直指天地奧義的九問,但卻仍然不能回答眼前人的問題
不錯這個白衣女子,正是當年曾經向顧顏發問,那位龍淵閣最為神秘的閣主,荷塘主人
她這時手執洞簫,翩然而立,便如神仙中人一般
看到顧顏有些茫然的眼神便微微一笑,「看來,仍沒有到時候啊,不過,你想要回答這個問題,那麼,是不是應該去自己的出生之地,走上一遭呢?」
她看到顧顏有不解之色,便笑起來:「我送你兩句偈語等你悟透了,或許對回答這個答案,會有幫助」隨即,她便曼聲吟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說完這句話,她揚起手中洞簫,便飄然而去,空中只留下了她悠然的歌聲
這位荷塘主人倏然而來又倏忽而去,當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
自從魔門大舉於東南隨即做亂整個蒼梧,道魔大戰再起之後,本來盛行天下,遍佈九州十六國的龍淵閣,像是事先所約好的一樣,所有的分舵,齊刷刷的消失了蹤跡,他們的七位閣主,都不再世上現身,包括這位最神秘的荷塘主人
當年曹若愚離開姑蘇城,將整個城池燒成了一片白地,而這位荷塘主人飄然而去,片塵不染,沒想到今天,她會悄然出手,排解了自己與冰月的紛爭
冰月望著她的背影遠去,若有所思的說道:「她就是荷塘主人麼,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名,飄逸自在,灑脫不凡」
顧顏輕輕一歎,說道:「她似乎有意在道心之上指點我,但我愚鈍,始終摸不透她的真意」
兩人對視了一眼,忽然間都笑了起來
在生死間走過了一遭之後,本來的那絲敵意也就消退了冰月道:「林英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不過既然我沒有贏你,那麼我先前答應的,一樣作數,我會帶你上天柱峰,並在三位祖師面前,為你說項」
顧顏的神情有些游離,她低聲道:「要去天柱峰啊」
自從萬載前的道魔大戰之後,玉虛宮奠定了在蒼梧獨一無二的地位,自此之後,天雲州就成為了蒼梧所有修士心中的勝地,而天柱峰則是這個聖地之中,最為至高無上的存在每一個修士,都以能夠踏足天柱峰為榮
可除了玉虛宮自己的弟子,別人都不可能踏入天柱峰一步就連九大派,也只在五百年一次的會商之時,才會踏足於天柱峰的玉虛本宮之上也正因如此,顧顏一直都沒有來過這裡
玉虛宮收徒,秉承的是貴精而不貴多的道理,真正玉虛宮的親傳弟子,能夠踏足天柱峰的,也不過就那麼寥寥二三十人而已,而冰月自然是其中的一員她身為冰月宮主,能夠在玉虛宮外,獨立一宮,地位甚高,有她的接引,顧顏自然不會擔心被拒之門外
只是,在她的心中,對玉虛宮的那三位祖師,始終有著一絲忌憚之意,在她的心中纏繞,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這時,冰月已經將自己原本的車駕召來,她笑了笑,「將這裡攪得大亂,實非我的本意,剩下的事情,我會讓月昀來一一收拾」
說完,她就請顧顏上了車駕,那只八階冰鳳的妖靈,這時現出了本形,飛騰在前面駕車,兩人不禁會心一笑
車駕飛騰而起,離開了天門峽,便緩緩的向北飛去
天柱峰在天雲州的中間,也是整個蒼梧的正中心如果將蒼梧大陸,比作一隻巨龜的話,那麼天雲州就是龜背正中最圓的那一塊龜殼,天柱峰就在正中
車駕飛騰了不過一個時辰,顧顏便已經感覺到腳下的雲氣,顯得濃重無比,在無數雲氣的遮掩之下,一座頂天立地的山峰,赫然現出了自己的身形
這座山峰,鎮壓著大地,頭頂高天巍峨無比,像是能將一切都踩在腳下一樣,向來桀驁的顧顏,這時也不禁生出了崇敬之意
冰月有些傲然的說道:「這就是天柱峰,我在此峰之上,修行了八百年,直到結嬰之後,才另立冰月宮」她指著峰頂說道「玉虛宮就在那裡」
顧顏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去,在山峰的半山腰,有一座看上去並不算甚大的宮殿,隱藏在深深的雲氣之下,這就是所有蒼梧修士心中至高無上的聖地
玉虛宮並不在山頂而是處在半山腰之處,山頂則是玉虛宮最神秘的秘境,無量天池,這時,顧顏卻忽然很無厘頭的想到了,當年莫清塵所留下的金縷衣據說這件金縷衣,能夠避過無量天池中的那朵金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這時,車駕已經飛至了玉虛宮之前停在一座青色的石台之上,周圍同時奏起了仙樂綸音,有一名女道僮,從側門中走了出來,她見了冰月的車駕,便躬身合什為禮,「原來是冰月師姐,不知何事來此?」
這個女道僮,外表看上去不過如凡間幼女十三四歲般的模樣但也已經有了結丹圓滿的修為,像是只差一步就可以結嬰這讓顧顏的心中震動不已,在玉虛宮中,隱藏著的實力,到底有多深?
冰月似是猜到了顧顏心中所想,笑道:「玉虛宮每隔五百年,才會開山門,招收一次弟子,宮中的弟子,不過維持在二三十之數而已,你大可不必如此驚訝」她還了一禮,說道,「年師妹,三位祖師可在?」
這位姓年的女道僮說道:「三位祖師,仍在天池之中閉關,似乎並沒有要出關之意」
她的話音剛落,忽然間在頭頂上,響起了三記清脆的鐘聲,聲音平和沖淡,但卻像是能穿透每一個人的耳膜一樣,遠遠的傳揚開去姓年女修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三位祖師,居然要同時出關了?」
顧顏定了定神,在這一刻,她已經將腦海之中的雜念全都拋去,準備竭見,蒼梧大陸上,修為最為深厚的這三位祖師
雖然鐘聲響起,但玉虛宮的大門,卻並沒有隨之開啟,相反,從山峰之上,延伸下了一條由雲氣所布成的通道來,冰月笑著伸手道:「請」她看到顧顏有些奇怪的眼神,便說道:「玉虛宮,其實不過是弟子們的清修之所,無論是三位祖師,還是我們這些結嬰之後,有資格另立一宮的宮主,都自有居處,不會居住在玉虛本宮之內」
顧顏不禁笑了一下,原來負天下之名的玉虛宮,真實的情景,居然就是這樣一番模樣
她跟著冰月一起,踏上了頭頂的通路,隨即那道雲氣,便飛快的向上收去顧顏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一路向上,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在不停的過一個又一個的小傳送陣一樣而腳下的雲氣,似乎絲毫也不見波動,像是自己從來沒有移動過位置一樣
這讓她的心頭不禁有些驚訝,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天柱峰上,居然還有著大大小小的獨立空間,她不禁有些遐想起來,不知道玉虛天池,又該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身邊的雲氣,忽然間散去,顧顏覺得自己的腳已經踏到了實地之上,她抬頭看去,在身前是一片平地,平滑如鏡的山壁,幾乎可以照見她的人影,在山壁之後,有一個甚至都算不上山洞的淺淺凹坑,只不過能容數人大小,三個有些陳舊的蒲團呈一字形的放在中間,每一個蒲團上面,都端坐著一位老者
這就是執蒼梧修仙界牛耳的玉虛三祖
這三位修士,誰都不知道他們有多少壽元,只是蒼梧中每一位修士,他們在開始修行的時候,耳邊就已經聽到過這三位祖師的名字,白雲蒼狗,歲月悠悠,多少年的變遷過去,玉虛三祖的名頭,仍然樹立在這裡,沒有過絲毫的動搖
顧顏走上前去,躬身為禮,說道:「末學後進弟子顧顏,參見三位祖師」她身為碧霞宗的太上長老,又同為元嬰之身,因此,並不用行跪禮但她尊重三祖的資歷,便自居後進,以晚輩相稱
隨即,便傳來一個很是平和的聲音:「不必多禮」
顧顏順勢抬起頭來,便看到在山洞之中,端坐著的三位老者
每一個人看上去,相貌都很是平常,並沒有她想像中的仙風道骨之意中間坐著的老者微胖,說話時嘴角略帶著笑意,眉毛也變得彎彎起來,慈眉善目,就像是一個凡間的富家翁
而左邊的老者白鬚白髮,還長著一對長眉幾乎要飄到了耳際,算是唯一的特異之色
右邊的老者身材高瘦,比起中間的矮胖老者,足足高出了兩個頭,板著臉,不苛言笑
他們三個人,顧顏一個也看不透,每一個人的修為,都像是深不可測一般她的神念微一放出,便如同進入了汪洋大海,再也感應不到
這時,顧顏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向著左邊的老者望去,他的長眉,微不可察的一動,隨即便笑道:「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來到無量玉璧卻還有心思四下觀望的人」
顧顏再度躬身為禮說道:「相比三位祖師,晚輩只是末學後進不值一提,只是這次來,還有不情之請,希望能將我的弟子林英放歸,碧霞宗上下,感激不盡」
這三位祖師,雖然外表看上去,都平常無比,但顧顏卻能夠感受到,他們身體中所蘊含的,博大如海一般的力量如果他們突然對顧顏出手的話,那麼顧顏可以肯定,自己根本沒有一絲的反抗之力在這個地方,似乎有一股雖然感覺不到,但卻真實存在著的威嚴,讓每一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但她並沒有因此而畏懼,仍然提出了先前的請求,並且,以道理緊緊的將他們三人扣住,她今天來,不是什麼額外請求,而要討還自己的弟子
在堅定而行的事情上,顧顏從來不會退縮,哪怕面對著的,是整個蒼梧修仙界中至高無上的存在,也是一樣
三位老者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右邊那位高瘦的老者已經說道:「無論她是不是你的弟子,但她身懷五雷天心正法的法訣,這是我玉虛宮中,得自大天尊所傳的秘法,焉能在外流失?」他即使在說話時,也是板著一張臉,一副不苛言笑的樣子
冰月在顧顏的身邊,低聲說道:「這是蒼溟祖師」
顧顏微微點頭,玉虛三祖的道號,她都有所知,蒼溟子,白芥子,無畏居士,這三人,其中以白芥子最為年長,是三人中的師兄,顯然,他就是中間的端坐的那個矮胖老者,既然這位是蒼溟子,那麼左邊的長眉道人,自然就是無畏居士了
在蒼溟子說話的時候,顧顏並沒有從他的身上,感應到一絲一毫的威壓,顯然,他在說話之時,體內並沒有靈氣波動,這三位祖師,對於本身靈氣的運用,實在已經到了一個極為純熟的境界了
雖然蒼溟子的話中,似有不善之意,但顧顏並沒有畏懼,她揚起頭說道:「不論這五雷天心正法,當年是如何傳到神州的,但三位不覺得,僅憑一部法訣,就要將人困住,不免有些霸道了麼,我也曾習過此法,在神州中,此法名為『奼女九轉』,是我無意中所知,難道三位祖師,也要把我困在這裡,關上一輩子?」
無畏居士淡淡的說道:「哪有什麼規矩,這是我們三人所下的令旨」
他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出了這一番話來,就像是天地間再也尋常不過的道理一樣,這蒼梧大地之上,所有人的生死,他們一言可決
這才是真正的霸氣,顧顏的心中,不禁有些感歎,相比之下,先前所見過的那些,簡直連眼前這三位老者的一個腳趾頭都比不上在她的心中,這時不禁的起了一個念頭,如果他們三個,碰上了玄霆魔祖,那麼不知道是鹿死誰手?
白芥子這時哈哈的笑了起來,無論何時,他的臉上,似乎總是帶著一絲笑意一般,「我雖然在天柱峰上,但也曾聽說過,碧霞宗的修士顧顏,向來一身傲骨,從來不肯向任何人低頭今天也是一樣,難道你不覺得,如果好言相求的話,或許我們,會答應你的請求?」
顧顏淡然的說道:「如果三位前輩,真的因為我幾句好話,就能夠改變初衷的話,那麼也就不能被稱為玉虛三祖了」
冰月有些惶恐的上前了兩步,說道:「三位祖師,其實此事,大可以從長計議,冰月以為……」
白芥子揮了揮手,打斷了她的話隨即便大笑起來:「冰月,你們在天門峽相鬥之事,我已盡知,你也不用為她講情了,這件事情,我們三人,自有決斷」冰月不敢再說,只好退下
白芥子隨即便道:「其實你的請求,我也不是不能答應不過我曾經聽說,當年你在丹鼎派的法會之上,為了了結與華嚴的舊怨,曾經闖過一次萬法銅爐,那麼這次,我也依樣葫蘆好了」
他收斂了笑容,向後一指,說道:「此地是無量玉璧,天柱峰上的秘境之一雖然不能與天池相比但你只要能夠從其中走一關而出,那麼以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如何?」
冰月聽了,臉色不禁一變,顧顏微微一笑,「長者有命,敢不從之?」
白芥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只是在顧顏看起來,這絲笑容顯得並不算慈祥,隨即他便揚起了手來
顧顏這時才發現,白芥子的手指上,都留著長長的指甲,他的兩根手指交纏在一起,發出輕輕的響聲,隨後,顧顏的身後便大放光明
她剛來之時,所發現的那一片光潔如玉的山壁,這時光芒大作,一下子便將顧顏罩在其中,隨後便將她捲了進去,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冰月有些憂心的說道:「三位祖師,無量玉璧,是玉虛宮三大秘境之一,裡面玄奧無比,讓她一個人進去,是不是有些……」
白芥子微笑不語,而蒼溟子已經肅容道:「冰月,今日,你已經多言了」
冰月全身一凜,她知道這位蒼溟祖師為人最是嚴格,當年,他曾經是玉虛宮負責門規之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受過他的處罰,雖然現在他已經不理俗務,但臉色一板,仍然沒有幾個人能夠抗拒他的威嚴
她飛快的躬身道:「冰月知罪」
白芥子揮了揮手,「你下山去,放心,顧顏不會死在無量玉璧,這不過是我們對她的一個考驗而已如果你不放心,大可以到山下去等她」
冰月不敢再說話,恭敬的向著三人行禮,然後便告退了下去
將顧顏吸入的無量玉璧,這時發出了十分燦爛的五色光華,層層疊疊的不停閃耀,讓人看了眼花繚亂
蒼溟子道:「不知道這個女子,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呢?」
白芥子搖了搖頭:「無量玉璧,一照便知,但我覺得,她的身上,似乎還藏著比我們所猜多的秘密一切等她出來,自有分曉」
三人都不再說話,隨即便閉上了眼睛,他們端坐在這裡,像是多少年都沒有移動過一樣
顧顏被吸入無量玉璧,只覺得天旋地轉,頭上腳下似乎都倒過來了一樣,在她的眼前,無數的光華不停閃耀,像是一道彩虹被打碎成了千千萬萬片,而腳下,始終也沒有踏到實地,像是在空中不停的飄浮著一樣
這時,在她的耳邊,響起了寧封子壓得極低的聲音,「你小心一些,這裡雖然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卻有著不差於諸天寶鑒的鑒形之光」
顧顏奇道:「封子,你怎麼一直沒有說話,還是像玄霆一樣,你也害怕這三位祖師?」
寧封子小聲的說道:「這三個老傢伙,都是已經已經達到了元嬰後期的圓滿境界,真是再厲害不過的老骨頭了你沒發覺,他們的體內,沒有一絲一毫靈氣的痕跡嗎?因為他們對於體內的靈氣,已經控制的無比精準,只有這樣,才不會引來天劫降臨,才能維持住自己的壽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