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吶喊之聲此起彼伏,顧顏若有所思的說道:「這位滄海客,在此地的威望確實極高啊。」說實話,這位滄海客,是她平生所見之中,最有仙風道骨之人。相比之下,如歸墟海的天機子,衛國的東陽祖師,雲澤的秦重等人,都不過是爭名奪利的一群俗人罷了。
這時在空中的滄海客已經大笑起來,他開口說道:「前日靜極思動,有小友前來,特而訪之,諸位道友,請騰一地如何?」
他雙手向著空中虛按,下面的呼喊之聲就頓時止歇,隨後眾人又在地上拜了數拜,這才散去,只剩下站在南天門之上的顧顏等三人。
顧顏有些詫異的抬起頭「閣下是找我?」
簡玥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向著林楓的身邊湊了湊,不知道這位名聞南浦的修士,為何會找上自己三人來。
滄海客大笑起來,張口問道:「我問你,何者為御,何者為仙?」
顧顏微笑道:「乘六氣之變為御,脫死生之外為仙!」
她不等著滄海客答話,緊接著說道:「我問你,仙者之道何如?」
滄海客便又大笑起來,他不答顧顏的話,而是高聲念起自己的道偈:「坐臥常攜酒一壺,不教雙眼識皇都。乾坤許大無名姓,疏散人中一丈夫。」
他忽然間揚聲笑道:「我就是這南浦天柱,天地之間,這一丈夫!」他忽然間一揚手,那個大蒲扇頓時被他擲到了高空,隨即無數朵蓮花便飛快的在空中閃現,通天的火焰當頭罩下,空中浮現出無數的烈火紅蓮,將整個南天門,瞬間便變成了一片火海。
顧顏全身一震,頭似乎都要在一瞬間直豎起來。全身的每一寸肌膚之間,都感應到了一種極為危險的氣息。從天而降的烈火紅蓮,似乎帶著無比的殺氣,她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反應。體內的朱蓮業火便自行的飛出,頃刻間在空中便捲出了萬朵紅蓮,映得一瞬間紅霞滿天。無邊的火海飛快的佈滿了整個天空。
一直站在一邊的林楓低喝了一聲,他一揚手,就將手中的玄鐵牌拋了出去,無數的符菉在空中飛快的盤旋,生生的將要遮漫天際的火海壓制在了這南天門之上。
他雙手虛按法印。兩隻手瞬間便被火海中的烈焰烤得赤紅。而顧顏與這位滄海客彼此之間以火靈虛空交擊,轉眼間便不知交擊了成千上萬次,而顧顏的一雙眸子反而愈加的明亮起來,她忽地一彈指,一條細如絲線般的青氣就從指尖上飛出,忽然間如瀑布一般的青色火焰,向著周圍猛烈的傾瀉出去,萬朵紅蓮在一剎那間相互湮滅。轉眼間火焰全都聚合,又變成一條細細的青線,尋絲剝繭一般的。向著滄海客飛快的席捲過去。
滄海客一拍身後的大葫蘆,葫蘆裡就有白氣噴出來,將顧顏的青冥之火捲住,他的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大葫蘆飛快的旋轉著,不過一會兒,葫蘆之上就凝結出了一層層的白霜,明明是面前烈焰如海,可是葫蘆底上卻像是散出一絲絲的寒氣來,就連滄海客的衣帶之上。都開始結上了一層冰茬。
而林楓站在高空,無數向四周散著的火靈氣就被他手中的玄鐵牌死死的壓制住了,簡玥好奇的站在他的身後,從他的肩後探出頭來,一雙清澈的眼睛眨啊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滄海客忽然大呼道:「收了。收了吧!再這樣下去,老道的鬍子要被你燒焦了!」隨著他的語聲,身上的寬袍大袖忽然間展開,那隻大葫蘆飛快的衝到高空,頓時將空中的火焰捲去,空中為之一清。
他臉上的大鬍子被捲得一根根的翹起,大呼道:「你這個女娃娃,怎麼這麼多的花樣,火焰中還能夾雜著冰晶,小心凍裂道長我的寶葫蘆!」
顧顏站在空中,她足下仍然盤聚著無數朵紫焰金蓮,這時她微微一笑,手指在空中一彈,打了個無比清脆的響指,飛到半空中的那個葫蘆,忽然間的便凝滯住了,然後傳來「啪」的一聲輕響,像是有個炒爆豆的聲音一樣,在裡面辟里啪啦的脆響起來。
滄海客的臉色頓時一凝,叫了一聲:「不好!」他飛快的衝上了高空,兩隻手向著那只葫蘆緊緊的抓去,空中頓時出現了兩隻金光大手,像是個鐵箍一樣,緊緊的將那只葫蘆圍在了中間。
這時顧顏才低低的喝了一聲:「爆!」葫蘆上瞬間出現了成千上萬道的裂紋,無數的冰錐從裡面飛快的衝出頭來,在空中化成了無數的水漬,將滄海客澆了一個滿頭滿臉。
顯得頗有些狼狽的他,兩隻手抱緊了那個葫蘆,雙手一按,便將上面的裂紋全都撫平,看到在無數烈焰簇擁之下的顧顏,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將兩種不同屬性的火焰聚合至一起,居然還能隱藏的如此之深,果然不愧是年輕修士之中,控火之術最強的第一人!」
他看著顧顏「我聽雲澤的元子檀說過,你是他平生所見過的修士之中,最能給人以驚喜的一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幫我一個忙?」
顧顏的心中微有些不快,這個行事張狂恣意,號稱南浦散修中魁的前輩,這一番動作,似乎,是在考較自己是麼?
只是這位滄海客,雖然行事張揚而狂放,卻又叫人生不起氣來,她苦笑著說道:「聽說滄海客道法通玄,名震南浦,不知道有什麼事能讓我幫忙?」
林楓這時緩緩的將玄鐵牌收起,如果沒有他剛才在上面相護,這兩個人如暴風驟雨般的這一戰,不知道要讓多少圍觀的人為之側目,只怕南天門之下的草坪,要被烤得寸草不生。
滄海客看到他「這位林小哥兒,你似乎也很是厲害,不知道有沒有興趣一起來幫我的忙?」
林楓淡淡的說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世麼,不怕得罪人?」
滄海客大笑起來「我聽說連文清現在忙得焦頭爛額。有不少人找他的麻煩,我可不擔心他找上門來。再者,我更怕的是,遠在極北大非川的那位王。會不會帶著他的手下,來找我的麻煩?」
簡玥的俏臉微紅,在林楓背後啐了一口。哼道:「為老不休!」
滄海客嘿嘿的笑了起來,他的道袍衣衫半敞著,用大扇子不停的扇著胸前的熱氣,但似乎仍有一條條的汗水淌下來。一派狂放不羈的模樣。不過臉色卻變得鄭重起來「我最近要辦一件事。需要找幾個身懷火靈的人相助,曾聽元子檀元兄提過你,又得知你在南浦,因此特地前來相請,不知你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他又笑了笑「我是個窮傢伙,也沒什麼你能看上眼的東西,如果這次失敗了。那麼只能算你倒霉,要是成了,大家一起分潤如何?」
顧顏的眉毛微微的彎了起來。「你說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她看向身後的林楓「這兩位,向來是和我共同進退的,因此,如果你想邀請他們的話,至少,你也要先說服我……」
滄海客把大葫蘆負在背上,揮動起手中的大蒲扇「來吧。我們好好的商議一番!」
四人便在寶光的簇擁之下,飛快的遠去,只留下地面上面露憧憬之色的無數修士。
滄海客的洞府,其實就在南天門的不遠之處,只是深鎖於深山的雲霧之中,又被無數的的禁制所遮掩。因此外人極難看得真切。滄海客將身後那個大葫蘆打開蓋子,一蓬蓬的火焰噴出來,把那些雲氣驅散,周圍就散開了一條通路,進去之後,顧顏才現,裡面並不是什麼仙山洞府,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座小山而已。
在山頭上被人用法力平整出來,然後開闢了三間石室,作為駐錫之所,作為一個結丹後期的修士來講,這樣的地方實在是簡陋的過分了。
顧顏也見過不少散修,他們在修成金丹之後,或者是尋找一個門派,以為依存,或者是乾脆自己開宗立派,像顧顏這樣獨來獨往的人,也會有碧霞宗為她做事。而碧霞宗中的阮仙子,紀荃,衛冷秋等人,都是散修出身,後來才自己開宗立派。像滄海客這樣,已經身為結丹後期的大修,但仍然一個人在這裡如此的苦修,也實在是極為少見的事情。
滄海客笑道:「我獨來獨往慣了,不喜歡受那些束縛,只有幾個至交好友往還,平時這裡,是極少有人來的。」他自嘲的一笑「因此事到臨頭,想要找幾個幫忙的,也找不見。本來這次,我飛書與雲澤的元兄,可是他正在閉關修煉,無暇前來,還是他向我推薦了你。」
顧顏有些不解,她與元子檀說實話,本身並沒有什麼交情,相反當年在古戰場之中,還頗有些過節,雖然雙方結怨,並無與秦家那樣的厲害,但碧霞宗作為雲澤的第三極迅崛起,本來就與元家有著天然的對立之意,元子檀居然還會推薦自己?
滄海客這時將左邊的那間石室打開,請三人進去落座,裡面光禿禿的,只有一張石榻,以及幾個蒲團,眾人分別落坐了,滄海客很是隨意的落座,也沒有奉上茶來。
顧顏在蒲團上坐了,林楓坐在另一側,簡玥便依在他的身邊,顧顏這才說道:「此地應是隱秘,閣下有什麼事情,便請直說吧。」
滄海客咧嘴一笑,說道:「我平日裡遊行南浦,並不一定在此地潛修,不誇口的說,南浦的地域,千餘年來,早已經被我走遍,不過我數日前行至南天門,卻現地底有些異處。」
顧顏不解的問道:「我聽說南天門,曾是閣下的成道之所,至少已有上千年之久,只怕那裡的一草一木,閣下都能夠瞭然於胸了吧,難道還有什麼異處是沒有現的?」
滄海客大笑起來,他的笑容總是顯得極為開懷,像是真正的自內心一樣,讓人一看就不由自主的受到感染「說起來也是有趣,我當年停駐於南天門,只是因為結丹在即,想找一個安靜之所,在結成金丹之後。我就覺得此地太過氣悶,因此並不時常停留,只偶爾回來閉關時住上一陣子,何況那些人後來。把這裡搞成了個聖地的模樣,就差把我雕個像供起來了,這樣的地方,哪是人住的?所以我自然要跑得遠遠的了。」
顧顏抿著嘴,露出一絲笑意,而一邊的簡玥則已經要笑出聲來,這位滄海客。實在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比自己以前所見到過的任何一位修士,都要有趣的多。
滄海客咳嗽了一聲,接著說道:「你們或許不知,此地為何沒有六大家的人駐紮,因為在最早的時候,此地本來是一片大澤,後面。不知道是地脈生了什麼樣的異變,生生的立起了一座山來,將那片大澤壓在下面。因此這裡雲氣蒸騰,終年雲霧深鎖,有時候還會有妖獸出沒,真不是一個好地方啊。他們還朝聖,朝個屁聖,哪天就被人吃掉了!」
顧顏咳嗽了一聲,她覺得如果再不進入正題的話,她要保持不住自己的形象了,半別過臉去,說道:「那又怎樣?」
滄海客忽然又改去了他那副嘻笑的表情。正經的說道:「後來我曾經仔細研究過這裡的地勢,甚至還專門去南越城裡,偷偷查閱過了典籍,才現,此地據說在上古之時,曾經連通著外面的海眼。」
顧顏的眉毛一挑。頓時變得精神起來。說實話,她來到蒼梧之後,還真的沒有見過海。在神州的時候,她曾經沿著海岸線走過幾萬里,飛越過數十萬里的海域,但來到蒼梧之後,這裡的大6地域廣闊,讓人無比震驚,但卻偏偏沒有見過海!
事實上很多蒼梧的修士,終其一生,也沒有見過大海的模樣。按著典籍中的記載,在極北之處,有著萬里冰川的海域,在那次終年冰封千里,無數的海水都會凝結成冰,這對於顧顏來說,也是一件極難想像的事情,自然之妙,無出於此。
若非如此,就是要再度向東,從東南六國的西南之處,一直再向西南而去,穿越數萬里的沙漠與群山,才能夠見到大海的源頭。因此,在蒼梧自古的傳說之中,大海就是一個極為神秘而充滿無數寶藏的地方。當年的那位林子楣,也正是從海上歸來之後,才修成元嬰,名震蒼梧的。
南浦已經算是中原地帶,離大海至少也有數萬里之遙,現在滄海客居然說這裡連通著海眼?
顧顏實在是不怎麼相信,但滄海客看樣子卻很是鄭重,他接著說道:「我在數百年前,晉階結丹後期之後,知道此生元嬰恐怕無望,不想枉負這多出來的千年壽命,寄情於山水之間,看過了不少上古典籍與地理圖志,曾經有一位先哲,著過《水經》,我看了之後,頗受記性。所謂大地,就如同是一塊塊漂浮於水上的蛋殼,滲入到地面之下的無數水脈,就與下面的大海相連,而在海水之下,仍是無盡的深深泥土,循環往復,永無窮盡一樣。」
顧顏不禁笑起來「這個論調倒很是新鮮,不過天地之間,自然造化的奧秘,實在是深奧無比,非我等所能窺伺。就算此地連通著海眼,那又怎麼樣呢,難道我們能夠順著這條海眼,去萬里之外,無邊無際的大海去轉一圈?」
滄海客也笑了「那自然是不能,人怎麼能夠真正的深入地脈之中?就算你真的能夠避開地脈中的六陽之火,地底那種凝重如山的壓力,也會把我們壓得碎片都不剩。但是據我參悟那本《水經》上的記載,能夠形成這種連通海眼之地,必然在另一端,都勾連著仙山聖境的靈脈,也就是說,在大海的那一邊,和我們的這一邊,或許就會有某座曾經的仙人洞府!」
顧顏也被他說得激起了好奇心「那又怎樣?」
滄海客一揮大袖,將身前的塵土掃了去,用手指在上面畫了一條條的紋路「按我對周圍地勢的掐算,數萬年的地脈運動,如果真有那座洞府的話,那麼極有可能就轉到了這座被深藏著的大澤之下。這數年來,此地的地勢一直不穩,更出現了不少以前從未見過的妖獸與靈蟲,說不定真的會有洞府出世!」
他長袖一甩,又將自己所劃出的痕跡全都抹去,看向顧顏等人「三位道友,一座上古大修的洞府,這是不是值得我們冒一次險?」
林楓微閉著雙目,端坐在那裡,如老神入定一般的,並不說話,簡玥很是乖巧的依在他的身邊,同樣也不一言,而顧顏則似笑非笑的說道:「年真人果然是博學多才,僅憑著自己的推斷,和上古留下來的一些典籍,就可以猜出這麼多事來。只是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此地是否真有上古洞府,也還是件極難說的事情,僅憑著一點猜測,就要讓我們跟著冒險?」
她一抖衣襟,站起身來「既然年真人有這樣的把握,那還是你一個人去好了,放心,這樣大的秘密,我們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說完振衣便要往門外走。
滄海客尷尬的苦笑了一聲,飛快的閃到門前「仙子請留步!」
他用手重重的拍了一下額頭「是老道我想的差了,我給諸位賠禮!」
顧顏好整以暇的坐回了原位「道長是否能把事情都說出來了?」
滄海客說道:「在上次道魔大戰之前的東西,現在大多已湮滅無聞,我也不知道曾在這裡駐錫過的是哪一位大修,但我查看周圍的地勢,卻現了有碧落陣的痕跡。」
顧顏的眉頭陡然間一挑,眸子中頓時射出了兩道精光「碧落焰?」
滄海客撫掌大笑起來「果然是行家。知道碧落焰,號稱來自於上古黃泉之焰,來歷莫名,神秘不可測,你說此地難道沒有上古洞府?」
顧顏這時稍微冷靜了一下,又說道:「就算真有上古洞府,那又如何,誰知道是不是殘破的洞府,裡面是否還有東西?」
滄海客道:「我曾經無意間在南越的王城之中,找到過一片殘破的古簡,那是在道魔大戰之前,一個遊歷中原的散修,所寫下來的殘章片字,他最後坐化於南越城中,便是因為在此地受了傷的緣故,那時候,南天門還沒有立起來,此地還是一片深深的大澤。他闖碧落陣,在第一層便受傷退去,被碧落焰所傷,久不能愈,最後不治而逝。他曾經提到過,碧落陣中封存著的,是一件上古時的異寶。」
顧顏問道:「到底是什麼?」
滄海客搖搖頭「他沒有見到真面目,大概也不清楚,但他提到了,那裡面立著一幢珠宮貝闕!」
聽到這四個字,就連林楓都睜開了眼睛,而簡玥也頗有些驚訝的睜大了嘴巴,珠宮貝闕,那是一種只存在於上古時的禁制,專門用來存放寶物的。通常只存在於某些上古洞府之中,在歸墟中,顧顏便曾經見過一次,只是那一尊珠宮貝闕,當時已經被人破開,據容華所說,裡面便存放著那尊震古鑠今的七寶琉璃金幢!
顧顏站起了身「如果此地真立有珠宮貝闕,那麼自然可以一試,但是年真人,事情已歷萬載,滄海桑田,地易時移,你又如何能找到原本碧落陣的方位?」
滄海客道:「自從萬載道魔大戰之後,此地立起天柱峰,將原本的大澤封在下面,如果真的如這萬年一般,都是一潭死水,那麼我自然是找不到,但現在,下面的地澤已經起了異動,我猜想,或許是聯通著大海另一端的海眼之處,也生了某種異變,才讓我們這裡也起了連鎖反應。這樣的話,我便可以找到碧落陣的所在!」
顧顏用手按著石台,沉聲說道:「既然如此,你是準備要聚齊五火,破開碧落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