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家的兩位峰主都皺起眉來,如果這個提議是由皇室首先提出來的,那麼就頗費思量了。雲澤國的皇室,在過去的數千年中,發生過好幾次變故,以至於一直實力積弱,壓制不住國中的豪強,元、秦兩家才趁勢崛起,藏劍山莊也無心壓制這兩家的崛起,只是維持著雲澤國表面的平衡,但是今天他們突然強硬的出手,難道代表著藏劍山莊對雲澤國的態度,要發生變化?
比起皇室突然積極的態度,這個問題似乎才是最為關鍵的。
這兩家在藏劍山莊中,都並非沒有奧援,只是這些事情都被列為極度的機密,外人是難得與聞的。南仙子首先問道:「藏劍山莊那邊,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秦靖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或許是藏劍山莊內部之爭,至少到現在,沒有跡象表明,藏劍山莊會堅定的扶持皇室,並且對我們大力的出手。」他笑了笑,「這也不符合九大派一貫的作風。」事實上雖然九大派之間內部有不少紛爭,但在處事風格之上,他們仍然秉承著一個方法,那就是盡量維持著塔尖下面那一層的平衡與鬥爭,讓他們始終跳不出九大派的包圍圈,這樣九大派才能高高在上的控制蒼梧的局勢,俯視眾生,如果藏劍山莊執意要插手雲澤的內務,那麼造成的後果,可能會是難以想像的。這麼多年來,多少門派想晉身為第十大派而終不可得,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藏劍山莊這次要改變行事的風格,那麼恐怕其它的門派也不會答應。
楊真這時問道:「不知道藏劍山莊來的,是哪幾位使者?」
秦家的幾人也把目光看向秦靖,藏劍山莊的使者是今天才到的,直接上殿做商議,他們也不知道使者的身份。
秦靖說道:「這次共來了五人,兩位『鶴』字輩的真人,還有三人是年輕修士。有一個姓蘇的姑娘,聽說是掌門人親傳的弟子,年紀輕輕就結成金丹,在九大派的年輕弟子中頗有名聲。你們可以好好結交。」他一邊說話,一邊把目光看向秦封。
秦封的心中一跳,想起在棲雲山的時候見過的蘇曼箭,短短的兩年功夫,她居然也結成金丹,並且穩定了境界,已經可以代表師門出行了麼?想想當年他與蘇蘇曼箭和顧顏。攜手同闖棲雲山的日子,仍恍如隔日一般,那時候大家都只是築基期的修為,但青春年少,英姿勃發,如今再見,可不知道是否還有往日的豪情?
三個人如今都有各自的立場,只怕再見面。也不能如往日一般的談笑無忌了吧?他心裡正胡思亂想著,聽到秦靖說道:「封兒,數日後會有一場晚宴。皇室要宴請藏劍山莊的貴客,雲陽城各大家,與各地郡府都會派人出席,到時候你也一起去吧。」
秦封隨口應了一聲,見大事談論已畢,便告辭回去,也不再與積雲峰那邊的人說話。南仙子輕歎了一聲,目光在他的背影上打個轉,然後才緩緩的收回去。
雲陽城,東陽郡驛館之中。
畢真真一早便出門去了。她年輕時曾經參加過大比,後來又獨自來雲陽城遊歷過,在這裡結交過的朋友,遠比顧顏為多,這也是顧顏為何一定要帶畢真真來的緣故。她這時是先出去找一些故舊,打探消息。顧顏只是安坐在靜室中等待。
果然過了正午。畢真真便興沖沖的回來,說道:「這次的大比果然與往年的不同,聽說比試的題目,還是藏劍山莊的使者,與皇帝親自劃定的。」
顧顏瞇起眼睛來,「難道,這兩方要聯手打壓一下元、秦兩家嗎?」
畢真真聽她一說,也有些疑惑起來:「以前大比的題目,多半是由元、秦兩家制訂的,他們又有子弟參與比試,誰也不能夠與他們爭鋒,這樣下去,兩家之勢愈來愈大,非別人所能撼動。可是看大比的題目,似乎並沒有這個意思在內啊。」
顧顏道:「先說說,這次大比的題目是什麼?」岳屹來到東陽郡之後,就進皇宮之內述職,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除了韓譚兩家與積雲峰不在之外,其餘的人都是想盡各種辦法在打探消息。這時的雲陽城也是極為熱鬧,無數的修士聚集在此,憂心叵測的,混水摸魚的,不一而足,想打探什麼消息,也實在是容易得很。
畢真真說道:「聽說這次,是要開啟千年之前的古戰場!」她頗有些驚歎的說道,「試煉之法,也不再像先前一樣,獵殺什麼妖獸的皮毛骨骼就算數,這次,會在古戰場中的大大小小陣法與險境之中,布下五百面陣旗,誰奪得的陣旗更多,那麼誰的名次就會居前。」
顧顏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照這個說法,那可是真正的斬將奪旗!」她注意到,畢真真可沒有說不允許在秘境中互相殘殺,事實上這個一直也無法禁止,每次大比,都有不少修士死於互相的拚殺之中,這可不是斬殺妖獸,大家各憑本事,要知道,陣旗只有五百面,這次光參加大比的修士,就要超過千人!門派大概至少也有上百。顧顏驚歎的說道,「這麼一算,恐怕要有三成的門派奪不到陣旗,會被從此抹殺出雲澤的版圖之上!」
那種情況,除了結丹修士可以身免,去做一個沒人管束的散修之外,剩下築基期以下的弟子,以及整個門派的資源,全都會被人奪走。以前的歷屆大比,可都沒有過這麼高的淘汰率!
畢真真說道:「誰說不是呢,坊間都議論紛紛,說是這次元、秦兩家要下狠手了,他們要借此機會,剷除掉整個雲澤國的異己,把不服從自己的勢力先剷除掉,然後兩家再慢慢的爭雄。」
然後她又蹙起眉來,說道:「但是又是傳聞,說是這個提議,是由一直隱於深宮的皇帝,在朝議上所提出來的,元、秦兩家。都沒有加以反對。」
顧顏微笑著說道:「事分兩面,或許有些人看來,這是元、秦兩家要剷除異己,但換個角度來看。又何嘗不是皇室要削弱這兩個家族的機會?」
畢真真疑惑的說道:「如果要削弱他們的權勢,就更應該大力扶持那些弱小的門派才對啊,難道他們看不到,現在雲澤十六郡府,那些大的家族與門派,都紛紛投到這兩家的麾下了麼?」
顧顏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意,她說道:「話是這樣說。但也要那個門派值得扶持才行,我想他們的意思,是要在這次大比之中,汰粗存精,先把那些不中用的淘汰出去才對。」
畢真真默然,現實似乎就是這樣殘酷,那些沒有經過血與火洗禮的小門派,在這次的大比中。就會被無情的淘汰下去,或許整個門派的基業都因此而喪。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禁仍有餘悸。如果不是自己當初做出了那個決定的話,原本的丹霞宗也會在這次的大比中,被那些大門派徹底的吞噬,而自己的弟子,也都將會淪為奴隸吧?
顧顏倒沒留意畢真真在想著什麼,她正在琢磨著制訂這個規則的用意,一邊想,一邊對畢真真說著,語速很慢,「如果是這樣的話。藏劍山莊與皇室,一定都會派人進入古戰場,而秦、元兩家,則會成為這次大比中被打壓的對象,那也就意味著……」她說到這裡,眸子中露出明亮亮的神采。「我們的機會來了!」
畢真真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如果這兩大勢力,真有意要打壓元、秦兩家的話,也不會在明面上撕破臉,雙方仍然要在規矩底下進行博弈,如果元、秦兩家真的能夠勢壓整個雲澤,無人能與他們爭鋒,那麼自然一切如前,否則的話,藏劍山莊與皇室,都會挑出值得他們扶持的對象來。這麼一說,難道還有比碧霞宗更合適的嗎?
畢真真想通了這一點,也笑了起來,「這麼說來,在東陽的時候與積雲峰鬧翻了,倒成了一件好事。」
顧顏揮了揮手,對積雲峰的事情不以為意,「積雲峰的那幾位峰主,眼界實在太小,只想著在東陽郡中稱雄,目光從來不會放到外面,再加上他們和秦家有舊緣,雙方合則兩利,所以跟秦家跟得極緊。估計這次大比之中,秦家一定也有所計劃,他們都會按著整體的計劃行事,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打破他們這個計劃!」
她站起身來,在房間不停的踱著步子,腦子裡飛快的轉著,口中說道:「如果按你所說的話,那麼我們在大比之中,就更要記住,先打出頭鳥這個道理。大比要持續半個月,一時的輸贏都不必放在心上,一定要有大局觀,有靜氣,這樣才能等到最後的勝利。」
她想了想,又覺得自己說的都是一些廢話,不禁笑了起來,畢真真又說道:「還有消息,這次勝出的五人,可能會被藏劍山莊選入試劍池中取寶!」
顧顏訝然的望向她,畢真真說道:「按規矩,以前每次大比,都會撿成績最好的五人,作為優秀者,這五人的選擇,並不以門派為限,以前會由皇室賜一件法寶或者靈丹,以示獎勵,但是這次藏劍山莊出面,居然能夠開放他們本門的洗劍池,可也讓人頗為驚訝。」
她見顧顏不知道洗劍池是什麼,便詳細的解說道:「洗劍池是藏劍山莊獨有的秘境,與丹鼎派的萬法銅爐,玉虛宮的無量池等地齊名,都是上古時就遺留下來的,生長著天材地寶的勝地。即使在本門之中,這些秘境也不是常常開放,通常要幾十甚至上百年才會開放一次,讓本門弟子進去尋找機緣。藏劍山莊的每個弟子,在結丹成功之後,都會到洗劍池中淬煉自己的本命之劍,煉成之後,才有資格下山。聽說那裡的寶物沒有其它門派的秘境多,但卻是極好的修行之地,靈力無比的精純,在那裡修行上一天,效用十倍不止。只可惜不能呆時間太長,否則經脈會承受不住那裡的靈氣壓力,全身爆裂而死。外面都說,藏劍山莊的劍尊數量,比其它門派的元嬰修士為多,固然是因為劍修的法門所致,但與他們的洗劍池也有一定關聯的。」
「原來如此。」這倒是證明了顧顏心中所想。藏劍山莊是有意要打壓元、秦兩家了,當然這都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大家都在同一個規矩下鬥心眼兒,誰也不會輕易的破壞規矩。那麼就看最終誰手段高明。能夠更勝一籌了。看來自己這次算是來對了時候,這時的雲陽城,當真是風起雲湧啊。
顧顏又想起一件事,便說道:「真真,勞煩你午後在館驛中鎮守,我出去有些事情要辦。」
畢真真點點頭,示意顧顏但去無妨。她們早有約定。不管誰要出去,至少有一人留在館驛中鎮守,看顧著眾弟子們,如今雲陽城是多事之秋,萬一出些什麼事情便麻煩了。
過了午後,岳屹仍然沒有歸來,顧顏便與畢真真交代了幾句,然後走出驛館。
她清晨初進雲陽城。便在岳屹的帶領下直奔驛館,雖然只不過是驚鴻一瞥,但已經能夠看到這座大城的氣象。現在出來。站在錦雲碟上,便更直觀的看到整座城池的真貌。
數百里方圓的大城,讓她一眼根本望不到邊際,高高的站在雲端,猶能看到有無數的寶光在飛來飛去,有些在自己頭上,有些在自己腳下。光結丹修士她就至少看到了不下數十人,心中不禁的歎服起來,這才是真正的通都大邑。不知道在中原的那幾座大城,又是怎樣的繁華景象呢?
整個雲陽城呈一個「井」字形。被分割成極為完整的九塊,周圍的八塊地形都是各種區域,中間則是內城,也就是那些世家大族所居之所,內城再中心,便是皇室所居的皇城。以及整個雲澤國的各個機構,包括迎賓館之類,都在那裡。
顧顏在出來之前,曾向畢真真大概打聽過雲陽城的而已,她將目光投向東南角,那裡有一座建築高聳入雲,是整個雲陽城最高的建築之一,那就是龍淵閣在雲澤的本部,負責整個東南地域的事務。是雲澤及周圍數國在內,最為龐大、博雜的法寶、靈丹及材料的集散地,也是顧顏此行的目的地。她要去那裡,一來是初次來此,想要尋覓一些難得一見的材料,二來也是要用手中的東西,換取一些靈石。這次出行,甘碧梧把派中所有的靈石都交給她,但是顧顏想了想,還是未必夠用,索性把上次煉器時剩下的材料,再賣掉一些,換取靈石,畢竟她們在這裡,還說不定要待上多長時間,而且要進古戰場試煉,手中多一些靈石,總是有備無患。有時候在生死之爭中,靈氣的一時存續,說不定最後就會影響到結果。而且顧顏也有意去看一看,這裡有沒有可能尋覓到中品靈石,這樣對她的佈陣會極有益處。
她飛到了龍淵閣的大門前,看到這裡的建築高入雲天,光大門就有數丈高,在大門前掛著長長的匾額,上面寫的「龍淵」兩字,氣勢磅礡,劍拔弩張,直欲破壁飛去。下面署的是「雲池」二字。顧顏的心中不禁一動,莫非是藏劍山莊的莊主,雲池劍尊為這裡題的字?
站在門前迎客的,是兩名築基後期的弟子,他們穿著並不華麗的常服,臉上帶著笑容,不時的有修士從裡面進出,也都會一一的打招呼,見顧顏過來,他們便笑著迎上前,只用眼光一打量,便說道:「仙子此來,有何貴幹?是尋人,還是準備訪物?」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從手中的盒子裡,拿出一片玉簡遞過來,顧顏接過來看了一下,上面居然已經印上了自己的影像,顯然這是入門時的一個登記。玉簡呈淡青色,顧顏留意了一下四周,築基期的修士拿的都是藍色玉簡,結丹期以黃色和橙色的為多,倒不知道有什麼講究。
她伸手接過來,說道:「只是來閒遊,看看有沒有好東西值得出手,想問這裡可有中級靈石出售?」
兩人的笑意更濃,說道:「要尋稀有的靈石,可去三層的珍寶坊,那裡無論什麼各類的靈石,應有盡有。」所謂靈石,其實各類繁多,並非只有作為貨幣通行的那一種,只是那種靈石存世的最多,而且靈力又最為穩定,才會被作為一種貨幣來流通。還有其餘的如月光石,黑曜石等等,都各有各的奇妙之處,只是一般的修士不太用得到罷了。
顧顏應了一聲,便走進門去。她進了龍淵閣的大門,便感覺到這裡的人流洶湧。從外界看來,似乎還感受不到,只有身處於這個空間之中,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這裡幾乎爆棚一樣的人氣。
無數的修士在大廳之中穿梭來往,一切都井然有序,寬闊的大廳之中,每隔數十步,就會有一個穿著輕紗的侍女在一邊侍立,等候著客人的招呼。她們臉上都露著淡淡的笑容,不失名門大派的氣度,又帶著謙遜與親和。修士們亦是情形各異,有些快步匆匆的走過,像是身有要事,有些人則信步閒遊,彷彿只是在遊玩一般。
顧顏轉過一條回廓,走到樓梯之下,忽然覺得好像有人在注視自己,飛快的轉頭,看到在身後另一邊的樓梯拐角處,那裡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不禁一笑,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便轉頭上樓去。
等顧顏的身影消失在樓上,從那邊樓梯的拐角處,才轉出兩個人來,一個人便是顧顏曾與之交手過兩次的元限,另一個則是一位中年人,他臉形略有些瘦,長著一對修長的眉,睫毛低斂著,將眼中的光華全都掩住,只是偶爾的睜開眼睛,才能看到他眸子中精華四射的光采。
他低聲的說道:「這就是你們在瀾滄谷中,遇到的那個女修?」
元限是元家主外事的人,無論是在元家,還是在外面,都是意氣飛揚之狀,但在這個人面前卻顯得很是恭順,頗有些誠惶誠恐的樣子。聽到他的問話,便畢恭畢敬的說道:「回叔祖大人,如果不是她的話,我們在瀾滄谷的事情早已經大成了。」
這位中年人,便是元家中修為最高,達到結丹圓滿之境已有數百年,但只因沒有把握而一直不肯結嬰的元子檀。他這時正看著顧顏消失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她可以以一己之力造就七星聚月,並破去你們天璇吞月的陣勢,其人之急才,手段,非同小可啊。」
他看著元限說道:「從古至今,天資奇才的修士多如過江之鯉,為何有成就者始終萬里無一,往往少年絕佳的修士,最終卻成不了大才,唯心智與手段罷了。我曾經和你們說過,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此女既然能夠結丹,必有自己的本事。雖然只是四靈根的資質,但你們若因為這一點便小看他,那麼也就不配做元家的精英了!」
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語聲便突然凌厲起來,除了元限之外,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元家的弟子,他們都收起了臉上的輕視之意,躬身說道:「受教了!」
元子檀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我們還有要事,等日後有機會,我再看看這個女子,究竟有什麼樣的本事。」他邊說著,邊搖了搖頭,「秦家為了積雲峰,把整個碧霞宗都拋掉了,實在有些不智啊。那幾個老傢伙,莫非這些年,把腦子也呆得都發木了嗎?」
他袍袖一揮,一行人便向著樓上走去。周圍所遇到的人,都紛紛向著左右退避開去,以示對這位雲陽城中最厲害高手的尊敬。未完待續……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