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01
虞清乘坐的卡車駛上邊防公路,風吹過,這條綿長起伏的沙路飛起細密的黃沙,看上去就是一條黃龍迎風舒展身軀。
午後橙黃色的陽光,給這條似欲騰空而起的黃龍蒙上一層燦爛的外衣,虞清卻越看越揪心。草原沙化的情況相當嚴重了,虞清每次看到草原飛沙都憂心如焚,像她那扎根在草原不肯調回內地繁華都市的父親。
父親是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到草原勞動改造的。踏足草原,他就換上半新的藍色蒙古族袍子,纏著草原牧民講講述草原上的古老傳說。
時至今日,父親已徹頭徹尾被改造成了蒙古族漢子,他從骨子裡熱愛這片干黃的草原。他總喜歡說「人畜增長的壓力突破草原承載能力之前,這片廣袤的草原也曾綠草如茵,草原的——」,僅從他的話裡,能輕易感受到他對草原那份深沉的愛,以及漢人無法理解的他對騰格裡那份敬畏與愛。
在祖父母身邊長大的虞清是無神論者,只是受父親影響才對騰格裡有一份敬畏,也深愛這大草原。對草原沙化情況的嚴重也焦心不已。
從爆炸的狼洞離開後,虞清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單位,而是驅車在附近的牧民家走訪,瞭解瘟疫擴散的第一手情報。
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博爾術老人那邊傳來的消息是狼洞的火還在燒。其實不用老人說,那條騰空而起的火龍散發著刺鼻的黑煙,不管在東烏旗哪個角落裡都能看到。甘霖生還的希望是越來越渺茫了,虞清濃濃的負疚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瘟疫擴散的速度也很快,感染瘟疫的患者人群迅速擴大,治療情況卻極不理想,形勢嚴峻,整個東烏旗都處在一種風聲鶴唳的緊張狀態中。十分鐘前,虞清接到頂頭上司格日勒圖旗長親自打來的電話,讓她回去開會。
正常情況下,要通知她開會,絕對不至於勞動格日勒圖旗長,虞清認為旗長這麼反常的原因是形勢又惡化了。她不由得想起甘霖那從容不迫的樣子,以及他對控制疫情擴散並消除瘟疫的自信。
讓甘霖死在狼洞裡,真是個失誤,清理狼洞隨便派誰去都行,為什麼要讓他這個醫生下去呢?虞清真想抽自己一耳光,而同樣的問題,在她來到「關於疫情控制緊急會議」的會場上,被旗長不留情面的喝問。
旗長跟父親虞江林的私交不錯,她沒參加工作以前都是叫旗長叔叔的,參加工作以後,他對自己也一直是和顏悅色,即便她工作中有失誤的地方也是耐心的指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疾言厲色的喝斥過。
「是他自己要下去的。」虞清憋了半天說了這麼一句。
「荒謬!你是幹什麼的?身為副旗長,你為什麼不阻攔!」格日勒圖拍案而起,可是奇怪的是他又給虞清使眼色。
「我——」遲疑了一下,虞清反問:「我阻攔與否,對事情的結果都不造成影響吧。旗長,甘霖出事,我也很遺憾,但是當務之急是要控制疫情擴散。」
「太囂張了!人命關天,她居然只用一句遺憾一筆帶過。我說她就是害死甘霖的主謀,讓瘟疫擴散,她根本就是敵國間諜,要讓瘟疫毀了整個內蒙古大草原!」坐在格日勒圖旗長旁邊的深藍中山裝的短平頭男人恨恨的說。
假如甘霖在,一定能認出這個短平頭的男人就是孔方。在場的人都聽出他是要找一個替罪羊——為甘霖的死負責任。可是,這明明是召開的「關於疫情控制緊急會議」,難道甘霖的死比會議主題更重要?
格日勒圖遞給虞清一個充滿歉意的眼神,果斷下令:「把謀害甘霖醫生的嫌疑犯虞清帶下去!從即日起,停止虞清的一切職務。」
這簡直是太荒謬了!虞清差點笑起來了。可是,看看旗長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別的與會者不管私交跟她如何都像是鋸嘴的葫蘆,個別跟她關係最好的還低頭避免跟她眼神接觸,似乎她是個瘟疫源,眼神接觸都會被她傳染瘟疫。
終於品嚐到人情冷暖的滋味,家世與自身條件所帶來的優越感,在這個瞬間都被踐踏成泥,而這一切,都是拜甘霖所賜!虞清覺得可笑的是,她除了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以及外貌,其它情況一無所知。唯一能猜到的是他背景雄厚,是她的家庭所不能企及的。
沒有一句辯駁,因為顯然不會有人給她機會,虞清驕傲的仰起頭,跟著兩名佩槍的武警離開會場,被押送到鎮西的看守所。
蒙力克他們居然也同時抵達看守所,看到虞清,其中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小伙子羞愧的垂下頭。蒙力克則滿懷歉意的說:「對不起,虞副旗長,連累你了!」
「跟你們什麼關係?」虞清真正想說的是:為什麼把你們也牽扯進來?
「我們丟的煙頭,本來是無意的,可是那些人非要我們招供說是受你主使。」頓了一下,蒙力克再次道歉,然後又瞪了那個垂頭的小伙子一眼。
虞清啞然。
「巴雅說,甘霖不會有事的,讓我們耐心等著。」以為虞清嚇傻了,蒙力克又安撫:「你不要怕,甘霖出來,我們就沒事了。」
「出來?在大火燒了五天之後,除非他是神仙。」虞清不抱希望的搖頭說,滿是灰塵的臉龐上更加晦暗。
甘霖不是神,自己也是無神論者,靠一本《白氏內經》修煉出真氣那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他依然不信神。不過,修煉有成,讓他在必死的情況下能夠保住性命。
被埋在地底斷層裡,有巖洞可以藏身,火沒有直接燒灼他的身體,但是火浪與濃煙卻不停的湧進來,他必須不間斷的用真氣護體。真氣耗空又修煉,再耗空再修煉,他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只知道在這種環境中修煉事半功倍。
隨著體內真氣從尾閭上行至頭頂百會穴,然後再從眼觀鼻、鼻觀舌、舌觀心的前胸任脈下沉至丹田。體外游離的火屬靈氣像貓嗅到了魚腥湧入,被吸納轉化後成為他真氣的一部分。時間無聲無息中過去,甘霖體內的真氣像漲潮的水一漲再漲,直到身體再也容納不下。恍然聽到靈魂衝擊天靈蓋的響聲,像是靈魂出竅,被煙火酒氣熏得紅腫的眼睛裡閃現一抹精光。
知微境中期,甘霖的感知力達到一個恐怖的程度,具體什麼程度他不清楚,只是更加不願意離開這個修煉寶地了。他卻沒有想到,虞清為了他背上敵國間諜的罪名,如果他沒有及時出去,搞不好就要香消玉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