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11
「小姐心善。」晴雯答道。
蘇允兒啞然一笑道:「這話恐怕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其實你心裡是否在懷疑,我是因為那紙姻親文契才會格外關照於他?」
晴雯卻疑惑地搖頭道:「婢子一直以為,小姐反而應該會因為這紙文契反感他才對,畢竟,他實在……配不上小姐,但婢子總是有些擔心老爺那裡……」
蘇允兒擺了擺首,俏臉上竟浮過一絲惆悵來。
她自然知道府裡上上下下除了父親蘇宏籌之外,大多數人都對那位林公子極不待見。
但當大多數的人都在猜想父親定然會為了顧忌名聲,而不去撕毀那份文契時,她卻很清楚地知道,在父親眼中,她的終身幸福卻才是真正的頭等大事。
想到這裡,她莫名的感到一絲溫暖。
實際上不管是父親又或是娘親,都不是特別在意她救助那人的做法,因為憑著父親的能力,若是不想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絲毫前途都欠奉的破落軍校,那即便是當今聖上替那人做主,也是無用。
只是他們沒能將那姻親當了真,她蘇允兒又怎會當真?或者說即便父母當了真,可她也依然不會當真。
這並不是因為那人如今的身份地位與她根本無法相比,只是她卻從未想過自己將來的歸宿會是因為一張早已失了效用的姻親文契。
但總歸是會讓父親背上不好的罵名的。
她沉思片晌,心緒突然變得有些糟糕,或許日常的事務太過繁雜,令她的心情容易起伏變化,但在自己最貼心的丫鬟面前,她便用不著隱藏什麼,語氣中漸漸便帶起了一絲氣憤:「說不上什麼反感與厭惡,關於他的事,不論是我又或是老爺,又或是如今佔據了國公府的那群林家子弟,其實都不甚瞭解。他就那樣憑空出現在我們眼裡,憑著一顆官印,一紙文契,一個胎記,落定了他的身份,我們甚至不知道他這些年到底去了何處,又經歷過什麼?他倒是好,想對自個兒的身份產生懷疑便可以懷疑了,偏偏我又去哪裡替他證明?又可以去哪裡說理?」
晴雯不由關切道:「那小姐為何一直救助於他?若是時間拖得長了,讓整個州府的人都知道了他,那對于小姐可是極為不利,即便到最後老爺有手段解決此事,但終究會落下個不好的名聲……」
蘇允兒冷然一笑道:「名聲?咱們蘇家在西北地面兒上闖下的這份家業何曾是靠著名聲得來的?」
晴雯極為不解,實在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連忙問道:「那小姐到底為何如此啊?」
蘇允兒看了她一眼,悠然說道:「國公府的人,根據他手臂上的刺青,以為他如今成了一名逃軍,再加上陸揚一役朝廷大敗而歸,而他本人偏偏又失去了記憶,因此倒也無法辯駁什麼,只是卻也沒人能夠拿出確鑿的證據證明此事。只是那刺青別人認不得,卻騙不過我的眼睛,那等麒麟圖案的刺青——是敢戰士身份的象徵。」
晴雯訝然道:「敢戰士?大宋奴兵?」
蘇允兒點頭道:「不錯,雖說那刺青被人用烙鐵烙掉,但未結疤之前卻依稀能將圖案辨認出來,因此便可以斷定此人的身份,而且如假包換。」
晴雯醒悟道:「婢子懂了,敢戰士雖是咱們大宋國最勇武的兵士,但終究是比下三籍還要低賤的奴籍!沒人會傻到去冒充這樣的人!」
蘇允兒繼續道:「敢戰士雖說是低賤的奴籍,但卻視這麒麟刺青如同生命,也不知他的刺青為何被人烙掉,也許是有人想保護他不被追查,以他身上攜著的官印來判斷,他應是敢戰士中一名低階的軍校。」
晴雯歎息道:「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孫,竟淪落成為奴籍,那人的命運倒是坎坷。」
蘇允兒這時卻苦笑道:「何止是坎坷,既是奴籍,又還是武夫,即便能立下再大的戰功,最後險些落了個客死異鄉的結局,如今不也成為他人的替罪之身?又有何人曾真正看得起過他們?他僥倖活了下來,卻沒人會記得他的功績。」
晴雯站在蘇允兒身側,突然感覺自己的雙腿都有些顫抖,她戰戰兢兢地想起來:「小姐是在同情林公子?莫非是因為那個人?那個人,雖說是敢戰士的頭領,但終究也同樣是個奴兵,而且……他終究是死掉了。」
蘇允兒走到閨房窗邊,視線看向偌大的蘇府宅院,說道:「敢戰士,值得同情,僅此而已,與那紙文契無關,也與那個人是無關的,你不必多想。」
她先點頭,而後搖頭,又說道:「林公子出身敢戰士,那定然就是那個人的下屬,若是沒見著也就罷了,可他卻活生生躺在咱們蘇府大門口,我怎能忍心不顧,權當是還了那人一份恩情。」
晴雯輕歎一聲道:「那個人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小姐這般心思,也該感激小姐才是。」
蘇允兒苦笑道:「感激又有何用,我與那個人歷來只有神交,卻從未謀面,當年榷場內突發禍事,我被遼人黑狼精騎擄走,險些再也不能踏足大宋的土地,是他率了敢戰士橫越百里拚死在遼營中將我救回來,也是那一戰,敢戰士將黑狼兵徹底打敗,令黑狼精騎從此談虎色變,等我回到宋地,從昏迷中醒來,他卻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掉。只是沒想到這才不出兩年,他便葬身沙場,英雄殞命,何其氣短。」
晴雯被蘇允兒的話所震撼,她心知大小姐自小便心性高傲,沒想到那位素未謀面的敢戰士首領卻曾經折服過小姐的心。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蘇允兒微微動情,眼眸中略含淚花:「如今飛將已逝,誰能再擋胡馬兵鋒?他終歸……太自負了些。」
晴雯悲慼道:「小姐,切勿多想了,可別傷了身子。」
蘇允兒微微笑出聲來:「你當你家小姐是那等糾纏兒女情長不放的人麼?」
晴雯聽了,這才深吸了一口長氣,像是得了解脫般:「小姐,那以後我們該如何對待林公子?」
蘇允兒想了想,嫣然失笑道:「也罷,既然他不識好人心,我又何必枉做小人,便去見他一面,跟他講清一切,最終讓他抉擇便是。」
晴雯不由再次擔憂起來:「小姐終究還是心軟,如今國公府旁系的人多年前就佔用了他國公府的宅子,哪裡又肯承認他的身份,他即便有家怕也難回,若他以姻親文契為由要挾小姐,要賴在咱們府上,那可如何是好?」
蘇允兒已經移動身子,朝門口走去,這時轉回頭來,笑道:「那便嫁了給他,倒也無妨。」
「小姐!」晴雯聽了,不由急得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