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裡主持的口氣不輕不重,和張冠友說完話之後,眼睛卻盯著麻桿瞎子。
「好,你說候選人才有資格參加比賽,可安倍寧香明明已經沒有資格,還上去搗亂,難道這又合規距麼?」張冠友看到紫金龍被高揚的黑霧包裹,動靜越來越小,不由急得指著高空,問了一聲。
要知道,這條龍可是他和麻爺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在諸葛孔明墓陵守了幾天幾夜,擺了一個極大的困陣才抓住的,現在眼看就要毀在高揚手裡,他哪能不擔心?
「誰說安倍寧香沒資格了?」中裡主持看著一直沒說話的麻桿瞎子,扯了扯嘴角,笑道:「本主持從來沒宣佈過安倍小姐退賽,所以安倍小姐如今要上場比賽,是很合規距的啊。」
既然王承先都不按規距來,那他還顧什麼面子?
耍賴誰不會?
在場有幾百個陰陽界的高手,量他麻桿瞎子再強,也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胡來。
陰陽界掌門人的位置誰來坐都可以,唯獨麻桿瞎子不行,這是他當初和高老太爺還有安倍靜水達成的共識。如今高揚和安倍寧香不顧性命來爭奪這掌門人的位置,他做為主持人,無論如何也要幫他們把這後援給做好了,這樣才可以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你……」張冠友被他的話氣得半死,可是憋了半天又找不到話來反駁。
的確如他所說,從來沒人宣判過安倍寧香退賽。所以她這一上場,是合規距的。
張了張嘴,張冠友還想再說什麼,卻看到麻桿瞎子在前面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只好把嘴巴閉了起來,恨恨的看了中裡主持一眼,退了回去。
麻桿瞎子的神色很平靜。平靜得可怕,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場比賽。他輸了。
中裡主持見張冠友退回去,也不再說什麼,帶了幾個人朝安倍寧香摔倒的地方快速的奔了過去。
紫金龍的這一擊非同小可。安倍寧香憑自身的力量全部抵了下來,只怕……
空中,黑霧蠕動著,紫金龍的身影在黑霧中翻滾狂嗥,但無論怎麼掙扎,都逃不脫黑霧的糾纏。
高揚閉目凝神,專心的控制著黑霧神的動靜,冥冥之中,他只覺得一絲強大的力量從黑霧神的身上傳了過來,溢進自己的身體裡。漸漸的匯流成河。
這股力量來得緩慢,一絲一絲的,並不洶湧,他知道,這是因為黑霧神正在慢慢的吞噬紫金龍。
蔡晉越來越無力。他豎指結著手印,身子微微的顫抖著,已經滿臉是汗。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這種結果?紫金龍越來越無聲息,他快要發狂了。高揚究竟做了什麼?讓紫金龍跟自己斷了聯繫?
「嗷——」終於,空中再度傳來了一聲龍吟。黑霧慢慢的散去,漸漸的變淡。最後消散於無。
空中,一條黑色的巨龍盤旋婉延,和先前的紫金龍一樣的大小,一樣的氣勢恢弘,在雲層中穿梭著,歡叫不絕。
這是一條完全不同的黑龍,是黑霧神吞噬了紫金龍之後幻化的黑龍,一條……屬於高揚的式神。
「黑霧神!」高揚仰頭望天,叫了一句,胸中的感覺,不知是喜是憂。
所有人都從坐位上站了起來,抬頭看著天空嶄新的黑龍,忘了所有的語言。
式神吞噬式神是常有的事情,也是式神進化最關鍵的方式,可是如此龐大的紫金龍被高揚的黑霧神吞噬,這就讓人震驚了。
從此之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黑霧神的真實形態——一條黑龍,與世無雙的黑龍。
中裡主持正在帶人檢查安倍寧香的傷勢,聽到空中的龍吟,抬起了頭,臉上的表情終於激動了起來。
今天的比賽,完結了。他向兩位已逝老友的承諾,兌現了。
麻桿瞎子站了起來,帶著自己的人朝大光明寺外走了出去,沒有理會高台上的蔡晉,他的臉色陰霾,讓跟在他後面的張冠友十分忐忑。
蔡晉滑坐在了地上,全身汗濕,眼神呆滯,沒了神采。
在龍吟之聲響起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自己的式神,再也沒有了。
他不敢回頭去看麻爺的神情,他知道,麻爺一定對自己非常失望,為了這場賽事,他準備了二十多年,結果卻功虧一簣。
也虧得他沒有回頭看麻桿瞎子,要是讓他看到麻桿瞎子這麼無情的走掉,不知道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高揚從高台上站了起來,走到了蔡晉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臉色冷漠。
黑龍在他頭頂的天空盤旋著,漸漸的縮小成一條十幾米長,水桶粗細的小龍,慢慢的降落到了高台之上,盤在他的身後,龍頭高高昂起,和他一起俯視著蔡晉,眼神一樣冷漠。
「要殺就殺,不必看我。」蔡晉低著頭,感覺到高揚的目光,心思灰敗的說了一句。
他整個人都跨了,沒有了式神的陰陽師,再沒有了強大的理由。
「你不該來。」高揚的眼神冰冷,一點也沒有憐憫的意思,豎指喃喃道:「今天你的死,是早就注定了的,他不阻止你,就是讓你來送死。」
說完,他冷酷的轉身,手指微動,快速的默念了一句咒語。
蔡晉眼睛猛地睜大了來,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對著高揚的背影大叫了起來:「不會的,不可能,你胡說八道,麻爺不可能……啊……」
不等他叫完,盤旋在高台上的黑龍就縮了縮身子,如一支迅疾的利箭一般,穿透了他的身體。
「啊——」他的身體像被撞壞的瓷器,碎成了一片片,化為飛灰,慢慢的飄散在了風中,只留下一句慘叫:「麻爺……」
可是回應他的,只有蒼茫的虛空。
太弱智了。高揚一邊朝安倍寧香快速的奔過去,一邊暗想著。
人不怕不聰明,就怕聰明得太糊塗,被人愚弄了,還以為對方是為自己好。
「寧香。」他已經衝到了安倍寧香的面前,扒開圍住她的那些人,撲了進去。
中裡主持等人看到是他,連忙讓開身子。
「少主,安倍小姐她……」地上,林風抱著安倍寧香,抬頭看著高揚,臉色悲痛。
安倍寧香在他懷中已經沒有了生氣,臉色透明得像紙一樣,嘴唇雪白,白色的睡袍上面,還有著鮮艷的血漬。
高揚心中一痛,叫了句:「寧香。」走了過去,從林風手中把安倍寧香接了過來。
寧香還是死了?自己拚死救回來的人,居然還是死了?
高揚不可置信,心思突然抽離,一股無法言喻的感覺充斥在了他的心間,讓人十分難受。
如果注定了要死,那自己昨晚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一切都是白搭,一切都是笑話。
「師父,我告訴你,我小時候跟媽媽說過,如果長大了有哪個男人摸我頭的話,我就會嫁給他的。」
突然的,那些兩個人相處的畫面,不知不覺的在他的腦海裡冒了出來。
「你這麼厲害,做我師父吧?」
「我叫安倍寧香,你叫什麼名字?」
「師父,我今晚和你睡……」
一聲聲,一句句,讓高揚想起來幾乎要心碎,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小女孩居然會讓自己有這種感覺。
這種……不可失去的感覺。
是為了什麼?為了她不顧性命替自己擋的那一擊?還是為了昨晚她的那一聲絕望的慘叫?還是……她的那一聲聲的師父?
「有得有失……有得有失……」突然,他想起了祖師爺說的那句話,喃喃的念了起來。
「原來『得』就是自己終會成為這陰陽界的掌門人,而『失』……卻是要失去自己唯一的徒弟?」
事到如今,他終於明白了這四個字的意思,難怪祖師爺不告訴自己,因為祖師爺知道自己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如果知道安倍寧香會為自己而死,一定會阻止。
所以他寧願讓安倍寧香死,也要讓自己當上掌門人的位置?
太殘忍了。
究竟是為了什麼?竟讓這麼多人的宿命和麻桿瞎子綁到了一起?
「寧香……」高揚歎息了一聲,抱著安倍寧香的手收緊了起來,低下頭,趴在了她的身上,叫了一句。
生死紋,一生一死了斷結,果然,她還是沒能活過十八歲,今天就是她十八歲的生日,也正是她的忌日。
高揚這一趴,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動了情,紛紛低下頭,沒有了語言。
可是高揚的身子卻僵了一僵,因為他趴在安倍寧香的身上,居然讓他聽到了安倍寧香的心跳。
雖然薄弱,卻還在跳動的心跳,這心跳,如果不是自己趴在她的身上,是絕對感受不到的。
「她還活著。」心中一喜,他猛地抬起了頭,叫了一句。
「還活著?」中裡主持疑惑的皺了皺眉,上前去檢查了一下。
剛才他們明明已經認為她已經死了……
果然,在檢查之下,安倍寧香還有著薄弱的心跳。
「雖然還活著,可是……也離死不遠了。」檢查完之後,中裡主持的臉色黯然了一下,歎了一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