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鈞雅的眸光濕潤,癡癡地凝視著眼前那張熟悉的臉龐,歲月的洗禮,帶走了他以往的青春和盛氣,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沉穩、大氣,一舉手,一投足間,處處都透出一股極吸引人的、成功而儒雅的氣息……
曾經,她以為,像他這樣的男人,背後一定有一個溫婉嫻靜的女子,在默默地付出吧?曾經,她也還以為,他身後的那個女子,一定非她莫屬。可是,造化弄人,她最後卻是辜負了他,深深地傷了他!
想起她大婚前夜,他固執地在她的窗外整夜地淋雨,跪著懇求她跳出家門,和他一起,逃到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他們的幸福旅程,她卻狠心地將所有他送給她的東西,通通咂向了窗外,「聶榛生,你走吧!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她告訴他,她想要安逸,想要當令人羨慕的軍官太太,想要高高在上、左右逢源,想讓那群狗眼看人低的紅-衛-兵吃不了、兜著走……
而這些都是同為書香世家的聶家,當時所給不起的,那個年代,崇尚紅色血統,崇尚功臣世家,只有程定軍,才可以讓遭受了「文.化.大.革.命」之慘痛經歷的史家揚眉吐氣。
看著他驟遭重創地、黯然、頹廢地癱倒在雨水裡,她甚至絕情地說,「聶榛生,請你把過去我送你的東西也全燒燬了吧!就連記憶裡,也不要再留有我的痕跡,因為,明天,我就是萬人景仰的程太太了,你高攀不起……」
沒有人知道,聽著他聲嘶力竭地叫喊,「史鈞雅,你一定會後悔的!我一定會叫你後悔,後悔你今晚曾這樣的羞辱我!」年個不身。
是的,她後悔了!不是,她不是後悔,她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忘不了他,哪怕,她曾那樣努力地嘗試過,那麼狠心地驅逐所有與他相關的記憶……
他也不會知道,在他憤然離去後,她穿著那身火紅的嫁衣,不顧所有人的阻攔,衝進了磅薄大雨中,一一地拾起那一樣早已濕露露的、她剛才扔出去的,曾經是他在每一個特別的日子裡,精心挑選給她的禮物,她癡癡地凝視著他離去時的那個方向,將那枚鑲了碎鑽的胸針握得緊緊地,直至扎破了她的手心,鮮紅的血水染紅了腳邊的一大灘雨水……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她的人生不過只是一場注定的悲劇,而已。
然而,歲月如梭、青春不再,重逢的那一刻,親眼見到他風生水起、鋒芒畢露的光鮮景況,她為何會那般感慨欣慰、喜極而泣?四目相對,那個當年聲嘶力竭地衝她怒吼的男人,卻是淡淡地、溫雅地喚她「程太太」,還說,謝謝她當年的嫌棄,才讓他今天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讓她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知道一逕地哭得不能自己……
她是這樣的傷心,這樣的難過,可是,那個滿腦子蠻夷思想、齷-齪下-流的程定軍,竟然還一臉捉姦地對她大打出手,讓她在聶榛生的面前顏面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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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鈞雅想,聶榛生專程等在洗手間門口,一定是為了能肆無忌憚地、幸災樂禍地嘲笑她吧?笑她終於得到了當年狠心拋棄他的報應?笑她破碎不堪的婚姻?笑她無能,被自己千挑萬選的丈夫折磨得灰頭土臉?……
想過很多種可能,每一個都叫她備感淒涼,卻又為什麼,會在他輕微而淡薄的口吻中,聽到了那一句久違了的憐惜,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字,「很痛麼?」ui4m。
卻讓她傷感地記起,那年細雨紛飛的午後,他見她淋著雨飛奔而來,心疼得只一迭連聲地說,「你又淋雨了,怎麼老說不聽……」
他不知道,她是愛極了他那種雨雖然淋在她身上,可他卻無比心疼的樣子,她愛他,愛他眉間眸底那種說不盡、數不清的無邊寵愛……
她卻再也不敢獨享他的溫柔,即使,她是那麼強烈地渴望擁有,也只能強迫自己擰開臉去,不去看他黑眸中那抹令人心動的溫柔多情,似解釋,又似是在告誡自己,「聶秘書長,我沒有義務告訴你,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不足以為外人道……」
聶榛生忽然就邪魅地一笑,「雅雅,你還在生我的氣?」
那迷人的笑容一瞬間就讓史鈞雅迷惑了,恍惚之間,她似乎聽到,在那樣年少無猜的時光裡,他也曾這樣挑眉輕笑過,「雅雅,你還在生我的氣?」是自信而不以為然地,賭定了她根本不會真正地氣他。
可是,三十多年過去了,他還是當年那個只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青澀少年嗎?她甚至都不敢再叫那一句,只能在心底無數次回味的「榛生哥」……
瞅見她失神迷離的表情,聶榛生又輕笑了一聲,伸手,抓起她的手腕,塞給她一張名片,「有時間打給我?」
正巧他身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便說了聲,「再見!」轉身,一邊朝醫院出口的方向走,一邊講著電話,「嗯……」
她沉醉於他穩健的步伐,以及他矯健的身姿,還有他低沉渾厚的男中音,癡癡地,回不了神……
卻又突見他回過頭,一手捂著話筒,朝她揚起溫暖的笑容,「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看著我遠去的背影……」
一句話,差點叫史鈞雅淚流滿面,他,也還記得,每一個午後,她在梧桐樹下的深情凝望嗎?
她緊緊地摀住了自己的嘴,不讓那一聲聲失控的哽咽出聲,「唔……唔……唔……」
身後,卻忽然響起一記冷嘲熱諷的聲音,「要不要我親口去請求他太太,讓出『聶夫人』的頭銜?」
「………………」史鈞雅慌忙轉身:是他!程定軍這個變-態!
她柳眉倒豎,「你就只會幹這樣猥-褻的事情嗎?偷聽人家說話,又算得了什麼大丈夫所為?!」
程司令本來是想反駁他的,抬頭卻看見前面有人走過來,想了想,就一把拖了史鈞雅就走,不顧她的抗議叫罵,硬是將她拖出了醫院大門——
「程定軍!你瘋了?快放手!醫院這麼多人,萬一被記者拍到,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史鈞雅嚇得臉色蒼白,憤怒交加地指責著程司令,為了顧及顏面,卻是真的不敢尖聲叫喊。
程司令看穿了她心底的那一絲虛榮,冷笑著抓住她的手,說什麼也不放,到了門口,就看到警衛員小王已經開了車過來,候在門診大門外了。
他本來是吩咐小王載史鈞雅和柳大嬸去休閒中心的,沒想到,小王在門口等候了許久,也沒有見到兩人出來,為了以防萬一,便打了電話跟程司令報備。
大程掛了電話,便出了晶晶的病房,在醫院裡尋找起兩人,沒想到,正好聽到史鈞雅和柳大嬸的激烈交鋒……
還不止這樣,竟還親眼看見了一幕舊情人含淚重逢、幾乎就要深情擁抱的催淚戲碼!
當即怒火中燒,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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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小王惶恐相勸,程司令已經怒喝一聲,「下車!」小王便如蒙大赦般地飛也逃去……
程司令一把將史鈞雅塞進車內,扣上車門鎖,這才繞到另一邊車門,解鎖、上車,一氣呵成,對於史鈞雅的憤怒掙扎與叫罵,鐵了心地置之不理,踩下油門,便疾馳而去……
直至馳至一段安靜的公路,他才將車子停到了路邊,轉過臉來,直視著史鈞雅,臉龐上竟是怒容不改,
「好!史鈞雅,我承認,在你的眼裡,我做的所有事,都算不上大丈夫所為,只有你做的,你愛的那個人做的,才是光明磊落!我程定軍對你來說,就是一個存心不良、奪人所好的地痞惡霸!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想知道,晶晶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你用得著這麼不留情面地去傷害親家母的心……」
史鈞雅一邊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安全帶,一邊又用力地拍打車窗,「程定軍!你給我開門!我不想跟你說話!你混蛋!你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想過,要覆行我們之間訂下的協議,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想再跟你多廢話一句!快給我開門——」
程司令俊毅的臉龐驟然暗沉,探出修長的鐵臂,一下子將史鈞雅的身體,牢牢地圍困在雙臂之間,「那是因為你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你兒子要死要活地就愛上晶晶了,不是他這次回國才喜歡的,他惦記他媳婦已經十年了!你說,你就算不心疼別人家的閨女,你兒子,你總得要成全吧?」
「……………………」史鈞雅愣住了,「我怎麼不知道?所以說,楠楠說的那個亞昊唸書時候的那個初戀情人,就是傅晶晶?」
程司令重重地點頭,史鈞雅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程司令以為,她終於還是妥協了,正要說什麼,沒想到,史鈞雅卻忽然抬起頭來,毅然決然地說,「我還是不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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