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下樓看到陸安國的時候,發現他一臉倦容,鬢角的白髮又添了不少。她關心地走上前,扶住陸安國的胳膊,擔憂地望著老人那佈滿皺紋的臉:「爺爺昨晚沒睡好?」
「我怎麼睡得著?」陸安國歎了口氣。
他為吉祥的事想了一夜,傷心了一夜。他覺得自己這個當爺爺的沒有盡到教育孫女的責任,才會讓吉祥被嬌慣得不知道深淺,做出讓羅陸兩家都蒙羞的事。
伯偉的死,吉祥的孩子,這兩件事讓他倍覺失敗。
「青荇,你說我是不是不稱職的爺爺?」陸安國感慨地看著青荇。對伯偉而言,他不是個好父親,對吉祥而言,他也不是個好爺爺。
「誰說的?爺爺您是全世界最好的爺爺。您不要胡思亂想。有些人,即使您天天跟在她身邊,她要做壞事也照樣能做。我覺得吉祥會有今天跟她的性格有很大關係。您不需要自責。」青荇趕緊認真地勸解陸安國。
雖然她與羅旭的婚姻已經成為過去式,可是她對吉祥的品行依然不敢誇讚。吉祥的嬌縱任性是她跟羅旭不幸福的主因。
「青荇真會安慰人。」陸安國拍拍青荇的手,深深歎了口氣。
「您想開點。不要再糾結這些問題。」青荇笑著對陸安國說道,「爺爺早晨想吃什麼?青荇給您做。」
「你好不容易放天假,去休息。早餐讓保姆做就行。」陸安國朝青荇擺擺手。
「就是好不容易放假,青荇才有機會露一手。爺爺您坐著,我去做早餐。」青荇把陸安國扶到沙發上坐下,才跑進廚房做早餐。
她記得爺爺喜歡吃雲吞,所以特意為老人包了一頓鮮美的雲吞。當她忙了一個小時後,一桌子各式美味可口的早餐就新鮮出爐。等她把香噴噴的早餐端上桌時,陸少琛正抱著小衿下樓。她上前接過小衿,對陸少琛吩咐道:「你去喚爸媽下樓吃飯。我喂小衿喝點蔬菜粥。」
她剛才特意給兒子熬了一份添加了蔬菜跟胡蘿蔔的米粥,即可口又營養豐富。從小衿四個月大,她就開始給他添加一些輔食。外面賣的東西總讓人不放心,所以平時她都教保姆親自為小衿熬粥。小衿飯量很大,似乎什麼東西到他嘴裡都非常香,所以最近可勁長肉,重得快要讓人抱不動。
「還是小衿可愛。」陸安國坐到青荇身旁,呵呵笑著抱過小衿,「來,太爺爺抱,讓你媽餵你。」
青荇沒阻止陸安國,因為她知道心情苦悶的老爺子現在需要小衿來給他增添一些快樂。她配合地舀了一勺粥,喂到興奮地在陸安國腿上手舞足蹈的兒子嘴邊。小衿聞到粥的香味,立刻張開小嘴吞下去。吃完後,他滿足地咧開大嘴,靠到陸安國的胸口咯咯直笑。看到小衿如此可愛的模樣,陸安國才終於放開懷地笑。
……
羅旭回到家的時候,看到母親竟然躺在已經死去半日的父親身邊,臉上露出那種神經質的笑。他的心震慟了一下。
「媽,爸已經死了。」他心酸地提醒母親。
何湘突然睜大眼睛,不悅地抗議:「胡說!你爸沒死!你看,他睡得多香!」
「爸確實死了!媽,您清醒點!」羅旭拽住母親的手,心無比沉痛。
「景生沒死!他不會死!你騙我!」何湘甩開羅旭的手,撲倒在何景生冰冷僵硬的屍體上,充滿防備地瞪著羅旭,「你不許說景生死了!不許把他搶走!」
「媽?」羅旭緊張地看著母親的眼睛。何湘眼裡的狂亂讓他害怕,她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樣真讓他非常難過。撲來爸的死帶給母親巨大的打擊,讓她神智失常。
「景生,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何湘一邊摸著羅景生的臉,一邊含著淚問他,「你說話啊!你為什麼不開口?是嫌我做的不好吃?我跟你說,這些日子我的廚藝進步很多,連吉祥都能吃得下我做的飯了。景生,我去給你做早餐。你是想吃燒餅油條,還是三明治?中西合璧也行。」
「媽!」羅旭聽到母親那神智不清的話,心酸地喊著她。
羅家至此算是徹底毀了。
他強行將母親抱開,然後打電話叫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過來,幫他把爸運走。
「誰也不許帶走景生!他沒死!」何湘恐慌地攔在羅景生面前,說什麼也不讓人把他放進那冰冷的水晶館裡。她跟羅景生吵架的事似乎還只是剛剛才發生,只一天光景,他竟然就死了。
她捨不得看羅景生被放進水晶館。看到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將水晶館蓋鎖上時,她情緒崩潰地撲向水晶館,聲嘶力竭地大吼:「你們把景生給我抬出來!他沒死!」
「媽!別鬧了!」羅旭將母親扯開,冷冷地朝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揮揮手,示意他們把冰館抬走。
「你為什麼害我丈夫?你這個壞人!」何湘張嘴咬住羅旭扯住自己的手腕,瘋狂地質問。
羅旭疼得冷汗直流。可他無法狠心地丟開母親。媽雖然是人們口中所說的那種標準的悍婦,可是對爸卻非常忠心,她這輩子只愛過一個男人,那就是被她罵窩囊廢的爸。爸的死對媽是個致命的打擊,所以才會造成她的情緒失常。
「何湘同志,請你冷靜!」羅旭搖晃著母親的身體,沉痛地看著她的眼睛,「爸死了。為他好我們要讓他安息。」
也許是終於接受羅景生死的事實,何湘突然癱坐在地上,兩眼呆滯地看著前方:「完了,全完了,這下子全完了……」
她以前總愛罵羅景生「死鬼」,總嫌他窩囊,現在可好,他走了,真的變成了死鬼,再也聽不到她罵他。
羅旭昂起頭,努力把流出來的眼淚逼回去。
羅家會有今天,都是他們羅家人的貪婪跟無止境的**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在殯儀館的何湘不再吵,不再鬧,她只是呆滯地望著前方,臉色蒼白如紙,眼角的皺紋似乎多了好幾條,一下子蒼老好幾歲。
羅旭始終陪在母親身邊,怕她情緒再次失控。
當羅景生被推走進,一直呆滯的何湘真的情緒崩潰,如果沒有羅旭攔著她的腰,她怕會跟著衝進去。
「景生!你怎麼能走的這麼早?你怎麼能狠心拋下我走了?」何湘癱在兒子懷裡,無助地哭喊。
羅旭不許自己落淚。在這個時候,他是羅家的脊樑,如果他垮下,那媽會更加難受。
在將爸火化後,羅旭將母親送回家,把手中的銀行卡全塞進她手裡,然後就提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離開。
銀行卡中的錢應該夠媽生活許多年。現在的他不想見任何熟人,他要自我放逐一段時間,去理清自己的心。
在踏進南下的火車時,他回過頭,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身後這座熟悉的城市。在這裡,他遇到此生唯一深愛,卻也犯下這輩子最不可饒恕的錯……
……
羅旭幾天沒去醫院,吉祥的情緒幾近崩潰。她知道羅旭是真的生她的氣,不想見她了。都怪那個「藍眼睛」的baby,她突然恨起自己那剛出生的兒子。當護士把孩子抱過來時,她充滿恨意地瞪著懷中的兒子。
「都怪你!」吉祥陰測測地看著孩子,眼裡閃過瘋狂的光芒。「如果沒有你,什麼都會回到原點,羅旭也不會拋棄我。」
她突然將孩子放到腿上,然後伸出雙手掐住孩子的脖子。
「吉祥,你做什麼?」陸少琥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妹妹正用帶著瘋狂的表情掐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他趕緊大步上前,將孩子從吉祥的手中救下來。當他看到孩子紫紅色的臉時,氣得直想掐死妹妹。這孩子雖然不該存在,可他的出生是因為大人犯了錯,這孩子是無辜的!他心疼地把順過氣來的baby抱進懷裡,然後朝吉祥大吼:「這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能狠心地殺他?」
「沒有他,羅旭就不會恨我。哥,把他給我,我要掐死他!」陸吉祥跳下地,固執地朝少琥伸出手。
羅旭這幾天連個面都不露,就是因為baby長了一雙藍眼睛。如果他的眼睛是黑的,所有事都不會發生。羅旭還會是那個聽她話的羅旭,不會拋下她不管。
「你瘋了!」陸少琥充滿遺憾地看著妹妹。發生這樣的事,吉祥沒有檢討一下自己的錯誤,竟然把責任都推給一個可憐的剛出生的孩子。他真沒見過像吉祥這樣狠心的媽,竟然想掐死自己的親生兒子。他不會允許吉祥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孩子有生存的權力,吉祥就算是他媽,也沒權奪走他的生命。
「哥,我不能留下他!留下他羅旭就不要我了!」吉祥哭著撲向baby,一雙留著長長指甲的手用力伸向孩子。
「陸吉祥,你給我站住!」陸安國出現在門口,冷肅地命令。
也許是對爺爺有些忌憚,所以吉祥恐慌地停住腳步:「他的眼睛毀了我!我……我要把他的眼睛挖出來!」
大家都不讓她弄死孩子,那她就把孩子的眼睛挖出來,讓任何人都看不出這是個混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