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哈切夫斯基已經被逼到了牆角里,作為總參謀長,如果在「列寧格勒案件」中他無法表現出一點兒權威性,如果眼睜睜的看著被翻案而什麼都不能做,那麼今後誰還敢跟他混?
圖哈切夫斯基連自己欣賞的中低級軍官都保不住,誰敢相信圖哈切夫斯基能在紅軍上層能有作為?
不要以為軍隊裡就沒有山頭沒有利益團體,軍隊裡的利益爭奪一點兒都比地方上差,甚至更加激烈。如果圖哈切夫斯基無法表現出維護集團利益的力能,那沒有人會跟他混的。
而現在,圖哈切夫斯基的威望就已經達到了崩潰的臨界點,如果他不能趕緊的扳回一局,如果不能給自己的支持者打一劑強心針,那麼他的小集團就會自我解體。
「我強烈地抗議軍委的做法,為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就解除加馬爾尼克同志的職務,就推翻前一任專案組得出的正確結論。這是有人在搞鬼,就是赤果果的針對總參謀部的陰謀!」
圖哈切夫斯基只能選擇奮力一搏。回到莫斯科跟托洛茨基密談了之後,他立刻就草擬了一份措辭強烈的報告遞給了軍委和政治局,強烈地控訴軍委當中針對總參謀部的陰謀活動。
聲勢很浩大,而且從圖哈切夫斯基的態度看,這是準備豁出去,這是要拚命了。
按道理說。圖哈切夫斯基出招了,那麼斯大林和李曉峰就得接招。不過有點兒不可思議的是,這兩個人表現得很平靜。該幹嘛幹嘛,似乎根本就當沒聽見圖哈切夫斯基嘶聲力竭的呼喊。
不光是斯大林和李曉峰沒有動靜,四總部都顯得很平靜,除了總參謀部裡圖哈切夫斯基的鐵桿哈列普斯基、亞基爾和別洛夫幫著搖旗吶喊之外,響應者寥寥。
為什麼響應的人這麼少?一方面是圖哈切夫斯基在軍隊中的鐵桿盟友確實不太多,他搞機械化研究大縱深作戰理論雖然很有影響力,但是必須看到。他並不是一枝獨秀。同樣在搞機械化和大縱深作戰研究的還有葉戈羅夫、烏博列維奇、特裡安達菲洛夫,而且後兩者在這個領域的研究成果以及人氣一點兒都不輸給圖哈切夫斯基。
這也就決定了在紅軍新興的新戰術理論派別當中。大家不是都跟著圖哈切夫斯基混的。不客氣地說,圖哈切夫斯基之前更像是一個吹鼓手,他並不是非缺不可的角色。
這麼說吧,沒有圖哈切夫斯基的損失並不是特別的大。不是缺了他機械化和新作戰理論就搞不成。這樣一來在紅軍新興軍事力量看來,就沒必要陪圖哈切夫斯基冒險了,反正不是還有烏博列維奇和特裡安達菲洛夫嗎?這兩個理論專家不是也沒跟著圖哈切夫斯基蹦躂嗎?那咱們去湊什麼熱鬧?作死?
不得不說圖哈切夫斯基有點兒悲劇,在陸軍內部,他面臨的敵人比想像中多,除了要跟以伏羅希洛夫和布瓊尼為首的騎兵勢力打對台,在支持機械化這邊他也沒有一統江山,這導致他的力量其實是很分散的。
正因為如此,在平時風平浪靜的時候。他看上去一呼百應,可一旦到了鬥爭的緊要關頭,敢光膀子跟他一起上的小夥伴實在太少。
甚至有些人不光是不跟他一起上。反而還在很隱晦地批評他,而這個重要的人物就是葉戈羅夫,作為副總參謀長,他的影響力是相當大的。如果圖哈切夫斯基連自己的二把手都搞不定,誰又敢跟他一起上?
葉戈羅夫當時很隱晦地批評了圖哈切夫斯基:「米哈伊爾同志太過於小題大做了,本來就是幾個小年輕喝多了打架的小事。硬是被他搞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極大的損害了紅軍的聲望和內部的團結!」
當圖哈切夫斯基聽到葉戈羅夫對他的評價時,鼻子都氣歪了。不過他知道葉戈羅夫一向跟斯大林和李曉峰走得近,關鍵時刻幫那兩個人說話也是正常。實際上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爭取葉戈羅夫的支持,他的重點目標還是放在特裡安達菲洛夫和烏博列維奇身上,他覺得自己跟那兩位關係不錯,而且大家都是支持搞機械化和大縱深作戰的,咱們才是鐵桿的自己人,你們不說幫我對付敵人,幫我說兩句好話總可以吧?
只能說圖哈切夫斯基太天真了,他也不看看那兩位跟李曉峰是什麼關係。人家關係更好,憑嘛要幫你說話?更何況在烏博列維奇和特裡安達菲洛夫看來這個事兒說到底還是你圖哈切夫斯基有錯在先,就像葉戈羅夫所言,雞毛綠豆一樣的小事你自己把他往大了搞,不客氣地說你是首先居心不良。
更何況第二任專案小組得出的結論很客觀,沒有拉偏架,可以說是很公平的秉公處理。都這麼公平公正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而且你之前說的都是些什麼話?誰迫害你這個總參謀長了?誰又針對你的總參謀部了?無稽之談嘛!
如果圖哈切夫斯基沒有喊出那番話,烏博列維奇和特裡安達菲洛夫還可能幫著做和事老,幫著說好話化解糾紛。可是圖哈切夫斯基這麼一弄,整的跟遭受了政治迫害一樣,這讓烏博列維奇和特裡安達菲洛夫看不下去了。
他們兩個覺得圖哈切夫斯基過分了,這已經是有打擊報復的嫌疑了,自然的就更加不願意參合到這個破事中去。甚至不光是他們自己不參合,還要求自己手下的部門也不要參合。
不得不說,圖哈切夫斯基這回是被托洛茨基害慘了,托洛茨基給他出了一個餿主意。告訴他:「米哈伊爾,你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才能反敗為勝,那就是將事情升級。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控訴他們迫害你。這樣政治局才能插手,我也才好幫你!」
這個主意餿嗎?不是一般的餿,托洛茨基每每總是在關鍵時刻下臭棋,這一回也不例外。這一次不提什麼陰謀和迫害,圖哈切夫斯基還可以捏著鼻子繼續當總參謀長,可一旦上升到了政治迫害的高度。政治局確實可以插手,但那也意味著結果要麼是你死要麼是
我亡。
說到底這是一步險棋!是垂死掙扎!因為在政治局托洛茨基並不佔優!
政治局裡斯大林和斯維爾德洛夫可是佔兩票的。這兩個人已經共進退了,那就意味著托洛茨基想要翻盤至少還需要兩票。問題是列寧和捷爾任斯基會支持他嗎?
先不說列寧的態度,甚至就按照托洛茨基最樂觀的打算,列寧支持他。這也僅僅是二比二。捷爾任斯基那邊呢?鐵面人會支持他嗎?
這麼說吧,如果圖哈切夫斯基確實遭到了不公平的對待,在之前的案件中確實存在拉偏架的行為,捷爾任斯基會為圖哈切夫斯基說公道話,這是鐵面人的本性,而且也是他得意留在政治局中的唯一意義。
可是,如果圖哈切夫斯基所言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不光所謂的迫害是子虛烏有,甚至加馬爾尼克專案小組的那個結論確實存在極大的問題。真正在拉偏架的是他。那時候就不要指望捷爾任斯基支持他了,甚至捷爾任斯基能保持中立都是祖墳冒青煙的事兒。
托洛茨基就很清楚,這一次能不能翻盤關鍵就在捷爾任斯基。所以他當時給圖哈切夫斯基做了一個保證:「列寧同志和菲利克斯同志那裡我去做工作!」
托洛茨基也是說到做到,第二天上午就親自去了捷爾任斯基的辦公室。
「菲利克斯同志,關於圖哈切夫斯基遭受迫害,以及列寧格勒案件的真相問題,我有幾點意見,軍委為什麼貿然推翻加馬爾尼克專案小組的意見?這是很不尋常的。很難說其中沒有貓膩,隨隨便便就將加馬爾尼克同志逮捕。這正常嗎?」
「尤其是您必須注意到,這一切都是軍委忽然命令圖哈切夫斯基同志去遠東視察,背著他私下裡搞的。如果真的是那麼光明正大,為什麼要調走圖哈切夫斯基同志呢?」
捷爾任斯基臉上依然看不到任何表情,甚至跟1917年相比,鐵面人更加的鐵面,彷彿已經消滅了面部神經的功能。而且他不光是沒表情,而且還沒有任何要說話的意思,就是那麼坐著聽托洛茨基講。
前前後後說了將近十幾分鐘,托洛茨基覺得自己今天的狀態很好,講得是入情入理,不說入木三分但道理還是說得很透徹的。可是捷爾任斯基總不表態還是讓他很鬱悶,最後有些著急了,他直接說道:「我認為菲利克斯同志你必須要對此採取措施了!」
這句話讓捷爾任斯基終於有了反應,不過反應卻出乎了托洛茨基的意料:「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托洛茨基同志,我為什麼要對此採取措施?」
不等托洛茨基回答這個問題,捷爾任斯基又咄咄逼人地問道:「而且我還想問,你認為我該採取什麼措施呢?!」
托洛茨基有些發愣,因為他沒辦法回答這兩個問題,為什麼沒辦法回答呢?原因很簡單,因為他開始意識到捷爾任斯基並不歡迎他!
捷爾任斯基確實不歡迎托洛茨基,當然僅限於不歡迎托洛茨基為了這個事兒來找他,如果是談正常的工作問題,他還是願意接待老托的。
但是托洛茨基偏偏要談的是這個問題,這確實讓捷爾任斯基有些惱火。不要當鐵面人是傻瓜,事件的是非曲直只要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在捷爾任斯基看來,真相恐怕更接近第二任專案小組得出的結論,圖哈切夫斯基是不佔理的!
結合圖哈切夫斯基突然提出的那些聳人聽聞的控訴,托洛茨基這趟來找他的目的就呼之欲出了。托洛茨基這是準備私下裡做他的工作。讓他在政治局討論這個問題時站在他那邊。
說實話捷爾任斯基很厭惡這種私相授受的搞法,在他看來工作就是工作,都是可以開誠佈公拿出來的公開說公開討論的。喜歡這種私下裡搞串聯的都是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是該堅決抵制的。
所以捷爾任斯基首先就對托洛茨基這種做法不滿意,在他看來這就是托洛茨基拉著他去搞鬼,這是鐵面人難以接受的。其次,更何況鐵面人覺得圖哈切夫斯基一點兒理都不佔,純屬危言聳聽和胡說八道,讓他這個正直的人去支持這麼一個滿嘴謊言的傢伙,那真心是比殺了捷爾任斯基還要難受!
「我不認為米哈伊爾同志受到了什麼迫害。對於第二任專案組得出的結論我也是基本認同的,情況已經搞得很清楚。這個事件沒必要上綱上線,更不存在什麼陰謀和迫害!」
捷爾任斯基一口氣就說清楚了自己的態度,這讓托洛茨基涼了半截腰,不過他不能放棄。如果鐵面人站到敵人那一邊去了,這回真心是完蛋了。
他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說道:「菲利克斯同志,我請求您更加慎重一些,這關係到未來,不是小事!」
捷爾任斯基卻說道:「這確實不是小事,危言聳聽胡說八道,敗壞黨和自己同志的名譽,這樣的人都可以說是小人了,在1918年這就是嚴重的反革命行為。看在米哈伊爾同志過去的功績上。我才網開一面,沒有直接去駁斥他的胡言亂語……托洛茨基同志,作為一個老同志。作為黨內的領導核心,你應該堅持原則,而不是跟他一起胡作非為,你的行為讓我相當的失望,都不屑與你為伍了!」
這下托洛茨基真心是急了,怎麼求人求出反效果了。他苦苦哀求道:「菲利克斯同志,這次的事件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你應該從長遠和大局出發,選擇更恰當的立場,而不是……」
這下捷爾任斯基真心是勃然大怒:「而不是什麼?而不是說實話?托洛茨基同志,我最後提醒你一遍,你現在的思想很危險,已經無限接近於反革命了。決定大局方向的永遠不是你一個人,也不是某一個人,決定未來的只有組織,只有組織的集體領導才有未來。我請你牢牢地記住這一點,永遠也不要將自己凌駕於組織之上!這次的事件組織會得出正確
結論的,而這個正確結論也是你如何串聯和活動都無法改變的,至少你永遠也無法改變我的想法!我沒有更多的話跟你談的了,請你出去吧!」
走出捷爾任斯基的辦公室時,托洛茨基都有點失魂落魄了,他一直以為在關鍵的時刻捷爾任斯基會從長遠的角度打算會站在他這邊,很顯然他錯了,錯得相當的離譜。捷爾任斯基依然是那個又臭又硬的鐵面人,也將永遠是。
情況對托洛茨基相當的不利,可以說他已經站在了懸崖的邊上,如果他不趕緊做點什麼,當政治局正式討論這個問題時,他就輸定了。坐在汽車後座上,托洛茨基拍著自己的臉頰,他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他不能就這麼束手待斃。
「去列寧同志那裡,快,去列寧同志那裡!」
短暫的思考後,托洛茨基認為自己找到了化險為夷的唯一路子,那就是去找列寧,讓列寧做斯大林和斯維爾德洛夫的工作,讓列寧放他一馬。
當然,托洛茨基並不知道,列寧此時正在幫他。當圖哈切夫斯基向軍委和政治局鳴冤之後,列寧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大事不好,事情的發展已經漸漸脫離了控制,此時如果再繼續放任,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過當時列寧的選擇跟托洛茨基不一樣,他沒有去找捷爾任斯基,因為他知道找了也沒用,如果捷爾任斯基不再鐵面、不再嚴守中立和公正,那麼他也將不適合繼續留在政治局裡。
列寧一開始就意識到了解決問題只能找斯大林和斯維爾德洛夫,他們如果不放手,托洛茨基必敗無疑。
列寧準備做斯大林和斯維爾德洛夫的工作,讓他們放圖哈切夫斯基一馬,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斯大林和小斯斷然拒絕,而且拒絕的理由是相當的紮實。
「從一開始要搞風搞雨的就是米哈伊爾,將事情變得不可收拾的就是他。我們一直都在忍耐,並且以公正的態度處理了這個案子……可米哈伊爾是怎麼做的,胡說八道大放闕詞,他這是想幹什麼?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像這種品性的人怎麼適合留在軍委,怎麼適合當總參謀長?」
面對左膀右臂的反問,列寧都啞口無言,只能說圖哈切夫斯基真心是有點蠢,明明應該夾著尾巴做人明明應該耐心等待托洛茨基上台之後再搞事,連這幾個月都忍不下去,真心是沒有一點政治頭腦和政治遠見。十足的傻瓜!
甚至列寧覺得托洛茨基也是莫名其妙,這種時候你就該拉住手下的小弟,別亂作死。這倒好,嫌天下不亂把事情搞得這麼大,搞得根本就沒辦法收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