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吧,李森科就是一個打著科學幌子的偽科學工作者,在他發跡的那三十年中,這個貨一直靠著玩弄政治手段打擊異己來確保自己的地位。其人品之惡劣,其事跡之令人髮指簡直就是罄竹難書。
比如之前提到過的蘇聯的著名農業學家瓦維洛夫,這位可敬的科學家一直試圖同李森科及其黨羽的歪理邪說做鬥爭,直到1943年遭到迫害被槍決。
李曉峰對蘇聯歷史上這段轟轟烈烈的李森科事件有所瞭解,對於李森科這個貨的作為也是相當的看不下眼。李曉峰原本是準備在這貨剛剛冒頭的時候就直接弄死這個禍害。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這貨舔菊拍馬屁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高,很快就跟斯大林搭上了線,讓他無法用簡單粗暴的手法直接弄死這貨。
後來讓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這貨搞出的那場轟轟烈烈的「新生物學」運動竟然進入了導師大人的法眼。列寧竟然對這貨搞的那一套也相當有的興趣,甚至在中央委員會說:「應當大力發掘李森科似的無產階級科學家,讓他們在蘇聯的社會主義建設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有了導師大人的聖旨,李曉峰就更加不好輕動李森科了。只能暫時冷眼旁觀這貨蹦躂。當然,這不是李曉峰準備放任李森科出來禍害蘇聯科學界了。而是李曉峰敏銳地意識到了一點——暫時不能動李森科,至少在李森科的謊言沒有被拆穿之前不能動。導師大人的態度太值得琢磨了!
那麼列寧為什麼會支持李森科呢?難道導師大人也被這個招搖撞騙的傢伙蒙蔽了?不完全是,列寧之所以會表達對李森科的欣賞。並不是因為導師大人完全相信李森科的那一套。其內在原因是相當複雜的。
咱們一點點的從頭說起。俄國革命勝利之後,蘇聯長期面臨資本主義世界的封鎖,而且本身在意識形態方面布爾什維克跟資本主義世界就是空前對立的,而封鎖和孤立無疑是加劇了這種對立情緒。
所以從蘇聯建國開始,蘇聯內部一直就有一種較勁的情緒,就是要爭一口氣,要讓資本主義的大流氓們看一看人民群眾的智慧和力量。在這個大氛圍下,出於鼓舞士氣的需要。布爾什維克在宣傳和意識形態領域自然是逢資本必批判。
那就跟抬槓似的,只要是資本主義叫好的那蘇聯必然批判,反正就是對著幹。而此時,主流的科學界話語權基本還掌握在資本主義世界手裡。自然而然蘇聯科學界就存在一種叫板的情緒,而且蘇共也樂於看見這種叫板的情緒,如果能叫板叫出成果那就更加理想了。
很顯然,李森科符合上述條件,雖然他所謂的學術成果並沒有得到證明,但至少看上去像那麼回事不是?
第二個原因就是源自導師大人無所不在的階級意識了,在導師大人看來蘇聯只能也必須是由無產階級掌控。這個國家上上下下都必須掌握在無產階級手裡。而蘇聯的無產階級因為歷史原因,在化方面確實差點兒。
很多高精尖的領域無產階級根本插不上手。沒有任何發言的資格。對於這種現象列寧是不滿意的,也一直在想辦法試圖扭轉。比如在會計領域,在列寧的建議下,蘇聯採用的是簡單的增減記帳法,而不是更科學的複式借貸記賬法。原因是什麼?就是要讓無產階級盲領導們能看得懂賬簿。
而現在李森科提出了樸素的「春化作用」育種法,這種簡單易行的方法很容易操作,看上去結果又比較理想。自然的能進入列寧的法眼。說白了,列寧未嘗沒有千金買馬骨的意思,樹立一個李森科榜樣,帶動無產階級向技術領域靠攏,弄出一大堆屬於無產階級的技術成果。而這些成果就是對等著看蘇聯笑話的國際資產階級的最好打臉,用小的代價干大的事情,這就是列寧的全部盤算。
李曉峰正是意識到了列寧的想法,才暫時放棄對李森科的打壓,因為真這麼做了那就是太不識趣了,那就是在拆導師大人的台,其結果恐怕是很不樂觀的。並且,現在李森科還沒造成太大的危害,李曉峰認為可以等一等,等到李森科之類的跳樑小丑全部都暴露出來,抓准一個機會一次性的將他們解決乾淨那才叫痛快。
不過李曉峰並沒有想到,一直在關注李森科的並不止他一個,作為布爾什維克內部的技術流,托洛茨基在內戰時期就很尊重專家的意見,對於那些真正的專家和有真本事的人老托是很願意破格提拔和大膽任用的。而對於那些譁眾取寵、濫竽充數糊弄事情的偽專家以及土專家,老托也是絕不會留情地。
很顯然,李森科在老托看來就是後者,尤其是在瓦維洛夫為托洛茨基提供了詳細的理論和實際證據之後,老托是一分鐘也不能容忍李森科「倒行逆施」了。
在托洛茨基的授意下,瓦維洛夫很快就寫出了一篇細節詳實的報告,將李森科批駁得一錢不值,並將這份報告提交給了中央委員會。這還不是全部,在報告提交給中央委員會的同時,托洛茨基還讓手下的筆桿子根據報告炮製了一篇犀利地社論遞交給《真理報》。看起來老托是準備雙管齊下,一口氣給李森科及其支持者搞臭。
不過托洛茨基的社論卻在《真理報》觸礁了,作為《真理報》的新任主編,邵武勉的政治水平就不用多說了,他一眼就看出了這份社論背後的東西。如果這片東西真的在《真理報》上刊登了,那麼接下來托洛茨基將會攪起一股針對列寧派,具體說就是針對斯大林的血雨腥風。
自然地。邵武勉肯定會槍斃掉這片社論。哪怕是托洛茨基派人遞過來的又如何。作為列寧派和斯大林系的重要一員,他肯定要為自己人堅守好輿論口。
這片社論自然的就被打回了托洛茨基的辦公桌,不過托洛茨基怎麼可能就這麼收手?立刻他就寫了一張條,讓人再次將這篇社論遞給了《真理報》。
托洛茨基批的條子份量有多重?作為黨內僅次於列寧的存在,作為人民委員會的二
把手,能無視他的條子的人不多,哪怕就是拒絕了他的要求,也必須恭恭敬敬的親自到托洛茨基的辦公室說明原因。最起碼也得親自給托洛茨基打一個電話。
不過邵武勉卻沒有這麼做,他又一次將社論打了回去,既沒有親自去見托洛茨基也沒有打電話,而就是乾脆的拒絕了。
大家都知道,這一段托洛茨基的心情非常惡劣,他被斯大林和李曉峰噁心壞了。本來心情就不好,社論又被打回來了,連帶著邵武勉的態度還相當的不端正,這他要是能忍,那他真就不是托洛茨基了。
托洛茨基認為自己被冒犯了。認為這是斯大林及其黨羽開始新一輪進攻的信號,否則你邵武勉算哪跟蔥。區區一個中央委員就敢這麼跟老子叫板?真以為我托洛茨基好欺負。
立刻托洛茨基就給《真理報》編輯部打了電話,命令邵武勉立刻到他的辦公室來一趟。氣頭上的托洛茨基這番話自然是很沖也很不講理,幾乎沒給對方任何說話的餘地,他就掛斷了電話。
在托洛茨基看來,他已經很明確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已經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了,這時候邵武勉就該立刻滾過來挨訓。按照老托自己的想法,邵武勉在十五分鐘之內就得乖乖趕到他的辦公室。誰想到別說十五分鐘了,五十分鐘過去了都還沒有看見邵武勉的影子!
怒不可遏的托洛茨基馬上命令秘書再次給《真理報》編輯部打電話,他這回是真心要給邵武勉一點顏色看看了。誰想到那邊接了電話之後卻說:「邵武勉同志不在……」
托洛茨基好懸沒被氣得腦淤血發作,事情很明顯嘛,邵武勉壓根就沒把他的指示當一回事,竟然藉故閃人躲起來了,這是真心沒把他放在眼裡!
於是乎,托洛茨基是忍無可忍的爆發了,一口氣就衝到列寧這裡來打小報告了:「《真理報》的工作態度實在讓人懷疑,它究竟還是不是黨的喉舌,還要不要聽從黨的指揮?!一再的縱容李森科之流的偽專家,讓一群跳樑小丑橫行無忌,簡直是忍無可忍!」
這個事兒列寧也膩味,托洛茨基這麼一鬧,等於是將所有的矛盾都明顯化尖銳化了。之前說過,導師大人之所以為李森科說好話,那是準備千金買馬骨,準備間接的提高無產階級從事科研工作的熱情,本質上說是好意。
他老人家並不是農業專家,對這一行真心是不瞭解,李森科煞有介事的像是言之有物,而斯大林又在一旁幫著敲邊鼓說好話,他也就信了。誰想到這裡面是如此之大的一個深坑?
列寧此時真想咆哮一句:「你丫的以前怎麼不告訴我!現在事情鬧大了,你才撒潑打滾?你這不是坑爹麼!」
托洛茨基確實想坑人來著,之所以這個時候突然在李森科事件上發炮,原因很簡單,這是他對斯大林和李曉峰的反擊,他這就是要打臉來著,怎麼可能憋著好?
而列寧此時是進退兩難,聽托洛茨基的,將李森科掀翻吧,那真心是沒臉見人了,他樹的榜樣變成了笑話,這不是讓他在全國人民面前丟臉嗎?
好到列寧也是一把手,還是即將準備退休安享晚年的一把手,這個時候他很在乎自己的羽毛,自然希望帶著高大上的形象退下去。這麼一弄,不等於是一輩子吃齋念佛最後卻用一碗狗肉送終?
可是讓列寧捏著鼻子哄眼睛,讓他默認了李森科的偽科學,這跟他個人的脾氣以及原則又不符,而且李森科的這一套能哄得了一時。卻哄不了一世。幾十年後等他不在了。事情的真相曝光了。那他還不是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總而言之,導師大人很糾結,很難受,也很無語。尤其是看著眼前托洛茨基憤懣的表情他心中就跟吃了二斤花崗岩一樣——那個堵得慌啊!
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斯大林是混蛋!托洛茨基也是混蛋!
此時,列寧心中一定有上萬頭羊駝駝在呼嘯而過!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已經被莫名其妙的搞大了,這時候列寧是騎虎難下,沉思片刻之後。列寧叫來了秘書,命令道:「讓邵武勉同志立刻到我這裡來一趟!」
大概導師人覺得事情壞菜就壞菜在邵武勉這個傻逼那裡,你丫既然知道托洛茨基的那片社論是來者不善,擋自然是應該的,但是你決定要擋的時候最起碼也得通知我這個一把手一聲吧?你總得讓我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兒吧?
可是你邵武勉做了嗎?你什麼都沒做,還且最後還極其幼稚的躲了起來,你的腦子裡難道裝的都是水嗎?托洛茨基都親自發話了,你能躲得掉嗎?
愚蠢!幼稚!可笑!
列寧將這六個字的評價送給了邵武勉,那麼邵武勉真是這樣的小丑嗎?
應該說不是,經歷過1905年和1917年革命的老油條就算頭腦再簡單。也會被鍛煉出來。跟何況邵武勉還是很有政治水平的,他肯定不會以為能躲得過去。
實際上第二次接到托洛茨基遞過來的條子時。邵武勉就意識到了事情恐怕會搞大,所以他立刻採取了對策,什麼對策?自然是向他的好哥麼和小夥伴斯大林通風報信,然後群策群力地想好應對措施。
所以將托洛茨基的條子駁回去之後,邵武勉立刻匆匆地離開了《真理報》編輯部,向斯大林的辦公室去了。可他就沒有想到,托洛茨基的反應會如此的迅速和激烈,竟然很快就打來了電話。那個時候,他實際上已經不在辦公室了。而你也知道,老托那時候在氣頭上,怎麼會允許《真理報》的人說話,下了死命令之後直接就不容分辯地掛了電話,於是乎邵武勉就悲劇了!
當然,邵武勉悲劇也不完全是倒霉,最重要的一點是,邵武勉忘記了一個很根本的原因——列寧才是
黨和國家的領導核心,才是列寧派的老大。作為黨的喉舌的主編,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邵武勉首先應該通知的是列寧,而不是好哥麼斯大林。這就叫心裡沒有導師大人,就活該你挨板子。
不過在當時,邵武勉並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點,所以當得知托洛茨基在導師大人那裡打了小報告,讓他去做解釋的時候,他竟然還沒有多少危機感。
「列寧同志,請您聽我解釋。李森科同志是傑出的農業科學家,他發明的春化作用極大的促進了我國的農業生產……而瓦維洛夫一夥人出於妒忌和崇洋媚外的奴才習氣一味地詆毀和攻擊李森科同志……在黨內我們有一部分同志還沒有意識到,甚至被瓦維洛夫一夥卑鄙的反動黑學霸蒙蔽了,炮製了一篇充滿了詆毀和攻訐的社論……作為《真理報》的主編,我必須維護黨的權威,必須保護無產階級科技工作者,所以才拒絕了托洛茨基同志的要求,不刊登這篇社論……」
邵武勉的解釋看似條條有理,不斷地在強調維護無產階級科技工作樣板的政治正確性,實質上就是在對列寧說:「導師大人,我可是在全心全意地維護您的權威啊!」
這個辦法還真夠絕的,不過以邵武勉的個性是想不出這麼絕的主意的。從歷史上也能看出,邵武勉還是有點良心的,否則後來也不會跟斯大林鬧翻,最後以悲劇的形式收場。
給邵武勉出這個主意的是米高揚,這位是一肚子的鬼算計,很快就意識到了托洛茨基對斯大林和李森科的攻擊,會讓列寧很難受,畢竟這個樣板是導師大人立的。托洛茨基要在這上面做章,首先就得看列寧樂意不樂意。
在米高揚看來,列寧肯定不會樂意,自然地會讓托洛茨基碰一鼻子灰,那麼乾脆就讓邵武勉往這個方向引,直接讓托洛茨基好看。當時米高揚是給邵武勉打了包票的,說只要邵武勉如此應對,斷然無事,而且還能擺托洛茨基一道。
那麼事情跟米高揚想像的一樣嗎?只能說米高揚太小看了列寧和托洛茨基的政治智慧。列寧難道不知道邵武勉是什麼樣的人?托洛茨基難道不知道李森科的樣板是誰立的?
這兩個問題那真心是要命啊!
列寧很清楚邵武勉的為人,這種繞著圈的害人的話邵武勉恐怕是說不出來的,這不符合邵武勉的本性。而現在老實人邵武勉偏偏說了,那肯定是有問題。問題在哪呢?那就是邵武勉之前見了什麼人,一定是那些人教給他的!
至於托洛茨基更是清楚李森科的樣板是誰立的,但是他更清楚列寧的脾氣,導師大人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指望利用面子問題逼迫他就範,那才是真正的傻逼呢!(未完待續……)
ps:鞠躬感謝風飄影動、聞傳、拿著破倫子、秒殺土豆和尤圖斯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