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諾維也夫從決定走進列寧的辦公室起,就已經做好了裝孫子,任打任罵不還嘴不還手的準備。因為他非常清楚,眼下的局面對他太不利了,如果導師大人不拉他一把,黑鍋是背定了。
當然,進辦公室之前他也想好了一套措辭,可是導師大人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直接就問他準備承認哪些錯誤。嘖,這讓他怎麼開口?
沒錯,季諾維也夫一點兒都不想承認錯誤來著,他來拜見導師大人的目的是想辦法將錯誤糊弄過去。認了錯就等於留了案底,今後繼續鬥爭的時候很容易被對手抓住破綻掏褲襠的。
可眼前看列寧的意思,這一回他必須先認錯,不認錯後面就沒得談。這就有點要老命啊!
沉吟了片刻,季諾維也夫在心中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他不認錯都不行,棄車保帥吧!
頓時這貨耷拉著腦袋說道:「在愛沙尼亞的革命問題上,我錯誤地估計了革命形勢,頭腦一時發熱,犯了冒進輕敵的錯誤,給愛沙尼亞的革命造成損失。」
列寧心中有些好笑,通過這一年多的觀察,他是徹底的看清了季諾維也夫的真面目。就如普列漢諾夫所言,這個傢伙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政治小人。眼高手低見便宜就想占,結果一事無成!
如果按照他心中的真實想法來,會直接一腳將這個混蛋踢出辦公室,看見那張大餅臉他就覺得有氣。可惜的是,政治從來就不能鬥氣,更不能意氣用事。處於他的位置必須統籌規劃,必須有取有捨,對於那些政治小人也必須既拉攏又壓制,必須有兩手準備。
而現在看來,季諾維也夫這個傢伙雖然又蠢又貪婪,但還是有用的。列寧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說道:「只有這些錯誤?」
季諾維也夫心裡都在滴血,這一部分錯誤他都是不想認的,也是打了五折才認的,怎麼地聽導師大人您的口氣。我的態度還不到位?還得深刻地反省?
大餅臉偷偷瞄了列寧一眼,導師大人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讓他心中一寒。頓時他就明白了,不認是不行的。
想了想,他很有技巧地問道:「我知道我的錯誤很多,很嚴重。對此我感到深深的後悔,我希望您和其他同志能夠不離不棄地幫助我,我願意改正錯誤!」
列寧還是沒有鬆口,很顯然季諾維也夫還有僥倖心理,還想矇混過關。就衝他耍這些小聰明,列寧就還要教訓教訓他!
「你有這種認識是好的。」列寧嘴角上掛著微笑,不過這種微笑在大餅臉眼裡,比剛才的冷臉還要可怕,果然導師大人繼續說道:「組織的原則是治病救人,對於有錯誤的同志要給予悔改的機會。」
說到這。列寧猛地一頓,打出了一記重拳:「這樣吧!你先去一趟中紀委,跟紀委的同志,尤其跟菲利克斯同志好好的談一談,說一說你對錯誤的認知……畢竟中紀委才是負責紀律方面事務的部門。你和菲利克斯同志談完了,再來找我……」
季諾維也夫臉都嚇白了,心道:「尼瑪。向鐵面人承認錯誤?跟他談完了,我還回得來嗎?」
大餅臉太清楚了,列寧和托洛茨基都能包容下屬犯錯誤,有時候還會捂蓋子,但是捷爾任斯基那貨根本就是油鹽不進,上他那聊天承認錯誤。壓根就沒有寬大處理一說!
季諾維也夫又不是真心悔過來了,他悔過的目的還不是為了過關,而去捷爾任斯基那等於自殺。自然,列寧也知道這一點,導師大人就是故意的。意思無非是說:「格裡高利,你丫的給老子放老實一點,態度也放端正一點。當面給老子耍花腔打馬虎眼,你以為老子真制不了你。信不信,我直接送你去中紀委!」
季諾維也夫真心是嚇跪了,他這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虛弱,什麼彼得格勒州蘇維埃主席、什麼中央委員、什麼共產國際主席,沒有了列寧的支持,那些都是浮雲。可以說他在導師大人那裡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如此的不老實還朝秦暮楚,導師大人伸出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季諾維也夫額頭上都是冷汗,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哆哆嗦嗦地說道:「我……我還是……還是先向您承認錯誤吧!如果您覺得……覺得我實在無可救藥,就送我去菲利克斯同志那裡去吧。」
列寧不動聲色的看著季諾維也夫,他可不好糊弄,如果大餅臉接下來不能讓他滿意,那他真不介意送某人去中紀委清醒清醒。
季諾維也夫緩緩地說道:「在這次的錯誤中我負有主要領導責任,我給愛沙尼亞的革命造成了重大損失……」
列寧又一次打斷了他,不耐煩道:「說重點!」
這下季諾維也夫有點傻眼了,老子都擔下了主要領導責任,這難道還不是重點?那重點得有多重啊!
那一刻,季諾維也夫在心中哀嚎不已,彷彿末日就要降臨。直到列寧不耐煩地又哼了一聲:「不知道什麼是重點?那我就給你提個醒!」
說著,導師大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大餅臉,很嚴厲地教訓道:「我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你們,在愛沙尼亞開展革命運動必須謹慎,可你們就是聽不進去,就是置若罔聞,結果呢?全國都看見了,你們為了一己之利將黨和國家的利益棄之不顧,胡作非為!這種態度才是重點需要反省的!」
季諾維也夫額頭上的冷汗更多了,一粒粒順著臉龐往下流,不一會兒他襯衫的衣領就被打濕了。不過大餅臉根本就不敢擦,甚至連動都不敢動,生怕被導師大人認為他態度還是不端正。
而列寧卻不管這麼多,他今天就是要好好的教訓教訓大餅臉,讓他知道知道厲害,尤其要讓他知道朝秦慕楚的反骨仔是絕對當不得地!
「而你呢?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忽悠了幾句,就開始想入非非,就完全忘記了原則性和黨性。你的立場相當的不堅定,也相當的有問題!」
列寧噴了季諾維也夫一臉口水。還不滿意,繼續教訓道:「之前托洛茨基同時是怎麼評價你在彼得格勒保衛戰中的表現的?你都忘記了?我看他說得很對,你這個人確實是個軟骨頭,一點立場都沒有。你就是個牆頭草!是不折不扣的騎牆派!」
季諾維也夫剛要張嘴說什麼,列寧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法國大革命的經驗教訓還歷歷在目,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的經驗教訓也就在眼前,牆頭草、騎牆派絕對不會有好結果的。你如果還不趕緊轉變,還不趕緊的改變作風,我看你這個牆頭草指不定哪一天就要被風刮走地!」
季諾維也夫此時已經不止是滿頭大汗,後背甚至褲衩都汗濕了,如果不是列寧辦公室裡的暖氣足夠大,他恐怕要凍感冒的。大餅臉現在算是明白了,列寧真正在意、真正生氣的是什麼。
導師大人真正在意的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聽警告。也不是氣憤這導致了愛沙尼亞革命遭受慘重損失,真正讓他老人家暴怒的是,他竟然敢吃裡扒外!
季諾維也夫很清楚,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背叛導師大人了,前科纍纍的他恐怕早就上了導師大人的黑名單。很有可能導師大人就等著他固態萌發,然後好新帳舊賬一起算!
想想也是,不管是誰都不會喜歡反骨仔,尤其是不久之前,托洛茨基還把你季諾維也夫貶低得一錢不值,就差沒指著鼻子罵你是廢物。而且從他強硬地將克列斯廷斯基塞到彼得格勒主持黨委工作,你這個大餅臉難道就看不出他究竟有什麼企圖?
沒錯。你跟李曉峰是不太對付,但是你丫的能當中央委員、能當彼得格勒州蘇維埃主席和共產國際的主席,那都是因為我列寧在支持!我如果不鳥你,你丫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坐冷板凳呢?看見加米涅夫沒有,你的好基友現在混得啥樣子,你難道不知道!
一想到加米涅夫。季諾維也夫心中就愈發地忐忑了,石頭同志真心是被徹底的遺忘了,去年他指望攛掇議和重返政壇中心,結果挨了當頭一棒。不死心的他為了翻身,為了東山再起。竟然又屁顛屁顛的跑到了烏法,再一次鼓吹了什麼和談。結果遭到了政變上台的高爾察克逮捕,如今被扣押在烏法是生死不知。
和石頭同志比起來,季諾維也夫簡直就是生活在天堂中一般,而他這個傻逼竟然恩將仇報,不光不感激拉他一把的導師大人,反而轉手就把導師大人賣給了看不起他的托洛茨基。
簡直是喪心病狂啊!
季諾維也夫終於知道自己最大的錯誤在哪了,而更可笑也更可歎的是,他賣了導師大人卻又轉手又被克列斯廷斯基賣了,從某種意義上說,克列斯廷斯基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此時季諾維也夫就像從水裡撈上來的一般,冷汗連襪子都打濕了。被導師大人罵清醒了的他這才發現,他確實是糊塗、確實是作死,尤其是自以為高明的前來向導師大人承認錯誤這一招,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
現在,連他自己都覺得汗顏,這點兒小把戲、小聰明就想把導師大人忽悠過去,就想矇混過關。這簡直就是在貶低導師大人智商,簡直就是在打導師大人的臉!
反正如果易地而處,季諾維也夫面對如此無恥的他,恐怕想都不想就會直接派人將他丟出去。無恥的小人,管你去死啊!甚至他很難得的生出了一絲羞愧感,覺得自己確實是個人渣!
不過讓季諾維也夫沒有想到的是,導師大人痛罵了他一頓之後,並沒有將他棄之不管,更沒有落井下石,反而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的問題始終就是那一點——立場不堅定,沒有原則性!我不斷地警告和告誡你,可你總是聽不進去。但就算如此,我依然覺得你還是可以挽救的!」
季諾維也夫傻眼了,怎麼?導師大人還要拉他一把?這怎麼可能?當時他既迷茫又羞愧,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對你寄予希望了。」導師大人很沉重地說道,「再也沒有下一次了,下一次你如果繼續冥頑不靈。我也只能按照黨的紀律辦了。那時候,你也別來找我,找我也沒用,直接去中紀委報道吧!」
說著。導師大人疲憊地擺了擺手:「現在,你走吧!」
季諾維也夫不知所措了,導師大人表現得這麼溫情、這麼恨鐵不成鋼,讓他心中的羞愧感更加強烈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一番感激和表忠心的話,但是導師大人根本就不聽。
「我不需要你感激我!也不需要你表忠心!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好自為之吧!」
季諾維也夫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列寧的辦公室,雖然順利地過關了,但他總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情緒低落的他像沒有靈魂的殭屍一樣。返回了彼得格勒。
「哼,他那是自作自受!」克列斯廷斯基輕蔑地評價道,「不管是誰都不會容忍格裡高利一次又一次犯錯誤,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來救他。他完了!」
被克列斯廷斯基判了死刑的季諾維也夫再也沒有以前的風采,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等死的老頭子。跟紅頂白,政治從來就是這麼無情。眼瞧著大餅臉「不行了」,以前跟他關係不錯,跟他走得近的小夥伴們一個個都棄暗投明了。要麼跟他劃清界限,要麼直接轉掉槍口罵得他狗血噴頭。
落井下石人人都會,眾叛親離的他甚至都接到了相關部門的通知。要求他騰退住房,命令他搬離涅瓦旅館的套房,留給更需要的同志使用,而組織已經在維堡區(工人區)找到了一間沒有廚房、沒有廁所的更適合他的住所。
克列斯廷斯基也沒有放棄痛打落水狗的良機,在黨委、蘇維埃上不斷地攻訐大餅臉,反正在他嘴裡。大餅臉已經比反革命份子都要惡劣,屬於那種活著浪費糧食、槍斃浪費子彈、絞死還會嚇著花花草草的存在。
更有意思的是,彼得格勒州的黨員幹部們完全忘卻了邊境線上的德*隊,也忘記了愛沙尼亞,似乎對他們而言沒有什麼比批判季諾維也夫更重要的事情了。
直到那一天。當列寧在最高軍事委員會例行會議中忽然想起了還有這麼一檔子事,問道:「和愛沙尼亞的糾紛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解決?」
這個問題似乎是明知故問,什麼時候才能解決?嘿嘿,還不如問問到底由誰去解決才對!
當導師大人聽聞事情並沒有得到解決,德*隊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威逼彼得格勒的時候,終於勃然大怒:「這個事情為什麼沒有人去解決?為什麼拖了這麼久?難道彼得格勒州的相關部門都是吃乾飯的嗎?」
這三個問題一經拋出來,全黨上下都知道了,導師大人發力了,這是要追究責任了。不過克列斯廷斯基卻一點兒都不慌,他覺得背黑鍋的人選早就圈定了,非大餅臉莫屬,所以在導師大人震怒之後的第二天,他又一次在彼得格勒日報上發表了一份痛批大餅臉的社論。按照他自己的說法,這就是最後一擊!
是最後一擊嗎?只能說這是克列斯廷斯基最後一次攻擊,因為很快他就無力去攻擊了,因為他遭到了導師大人的重拳招呼,只能跪地把腦袋縮在褲襠裡苦苦支撐。
「格裡高利同志是有錯誤,他是錯誤的估計了形勢,但是他已經做出了深刻地反省和自我批評,這個態度才是誠心改正的態度。可是另一些同志,態度卻極為不端正,事發之前唯恐天下不亂,說大話、說胡話、自以為是不聽勸告,事發之後卻完全不知道反省自身的錯誤,只知道一味的推諉責任,毫無擔當可言!尤其可鄙的是,他還竟敢在報紙上堂而皇之的攻擊已經認錯、已經做出反省的同志,毫無階級同志之間的團結友愛之情,完全忘記了黨對於犯錯誤的同志的基本處理原則……他不是治病救人,而是落井下石,是幸災樂禍!」
列寧的這番講話雖然是在非正式場合下說的,但是周圍坐的基本都是中央委員級別的大佬,大家都是聰明人,誰還能聽不出導師大人的意思?
霹靂一聲炸響,彼得格勒州震驚了,絕大部分幹部都沒有料到,被犧牲掉的竟然不是季諾維也夫,而是克列斯廷斯基!
頓時克列斯廷斯基就慌亂了,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列寧會冒著跟托洛茨基攤牌的風險,執意保季諾維也夫。這不科學啊!
倒是托洛茨基一眼就看出了列寧的本意,他在下諾夫哥羅德對另一個很看好的人才圖哈切夫斯基說道:「列寧的意思很明確了,他不同意克列斯廷斯基進政治局,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