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洛茨基的意思就是以我為主,既然搞不清楚白軍是要北進還是東逃,那麼妄自亂猜有什麼意思?還不如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米列羅沃對咱們有重大的意義,那咱們就牢牢的守住這一塊。這麼做,無論如何都不會吃虧不是。
軍事方面斯維爾德洛夫並不擅長,他只是表達自己的意見,至於意見會不會被接受,他並不在意。連他都是這種態度,其他人自然也不會跟托洛茨基唱反調,不就是一個米列羅沃嗎。您說要守,咱們就守住好了。
是的,在絕大部分軍委委員看來,米列羅沃這個地方並不會爆發大規模的決戰,白軍僅僅投入了一個團的兵力麼,而且也沒有情報顯示捷克軍團的主力已經北上,估計這個地方也就是熱身和試探。
出於這樣的考慮,他們也不反對在米列羅沃跟白軍碰一碰,咱們剛剛才收復了羅斯托夫,如果立刻又丟掉了米列羅沃,面子上不好看啊!
不過誰都沒有想到,米列羅沃保衛戰只是一盤開胃菜,圍繞著這座城市的爭奪,拉開了紅軍與白軍在烏克蘭戰場決戰的序幕。雙方不斷的將成建制的部隊丟進這個小城,在這一片平原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攻防戰!
傍晚六點,第746章。所以,無論如何一營都必須進攻,而且乘著天黑、乘著敵人鏖戰了一整天,一營來一次突然襲擊,奪回米列羅沃的可能性更大。等團主力抵達再開戰,那不定是什麼時候,估計黃花菜都涼了。
庫爾尼科夫沒有辦法,雖然他並不喜歡這道命令。尤其是在他搞清楚了當面的敵人遠遠不止一個團,可能接近一個旅甚至更多的時候,他真心不想冒險進攻。但是命令就是命令,作為一個軍人、一個布爾什維克,他必須不打折扣的執行上級的一切命令!
「十五分鐘之後開始進攻。由一連主攻!」
庫爾尼科夫的作戰計劃就是等天完全黑下來。藉著夜色的掩護來一次突然襲擊。多年以後我們找到了參加過這次戰鬥的老兵伊留申,他回憶道:「我們接到了命令,營長讓我們連穿過一片麥田向米列羅沃靠近……四月份的烏克蘭還很冷,濕氣尤其重,麥田里全是泥,一腳踩進去踩腳腕子都得陷進去……我們走得很慢,生怕被白軍發現……我們的目標是一片稍微隆起的土丘,按照計劃,我們將在那裡構築前進陣地,掩護營主力殺入米列羅沃……」
「……不過我們的運氣很糟糕,剛走了一半,就被白軍發現了,原來那座小小的土丘上也駐紮著一個班的白軍。他們『及時』發現了我們並朝我們猛烈地開火。我迅速地撲到在地,粘稠的泥漿糊了我一臉,都來不及去擦,我快速地舉槍還擊,一口氣將彈倉裡的子彈全部射了出去,嗯,似乎我擊斃了一個白匪……」
「不過我的好運氣也就到此為止,我正在用橋夾往彈倉裡壓子彈的時候,突然腦袋一震,我知道一定是中槍了。那時候我腦海裡所閃現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完了。但是接下來我又對自己說,當你仍能思考的時候,那說明情況還不算太糟。班長立刻飛奔過來,檢查了一下我的情況,笑著對我說:『小子,你運氣不錯,只是今後耳朵不對稱了。』」
「戰鬥仍在繼續,在政委帶頭衝鋒的激勵下,同志們一口氣衝上了那座小土丘。在我們登上去之前,白軍的狗雜種們已經一窩蜂的逃了,藉著月光,我能看到他們手腳並用的醜態……雖然拿下了土丘,但是戰鬥的突然性已經消失了,白軍發現了我們的蹤跡,這讓我們後面的戰鬥變得非常艱難……」
庫爾尼科夫也知道情況不妙,可是他又沒有太多的辦法,只能讓小伙子們盡快的開展行動,盡快的向城裡沖。而此時,頑強堅守在城內的柯熱米亞卡也到達了最後的極限:
「人生總的有些事情是你永遠都無法忘卻的,即使是在經歷了漫長的半個世紀後也依然記憶猶新——在4月27日那一天的夜晚以及隨後悄悄降臨的黎明。我和我的戰友在那時看起來就像行將死去的一群人……我們依然在試圖據守,當時,白軍正從鎮子的四面八方圍攻我們這支不到20人的隊伍。鎮邊位於鐵路線邊的一座三層樓高的旅店——也就是我們連部的所在地。由於旅店上層的大多數窗戶已經在白天的激戰中破損,而白軍從鎮外打進來的炮彈也使它周圍的牆壁遭到嚴重的破壞,幾乎可以說是四處漏風……」
「我和政委,以及幾個負責維持電話線路的通信兵躲在牆角里試圖休息片刻,在我們腳下的地下室裡,還有鎮長以及當地的黨委書記,他們徒勞的擺弄著一台壞掉的電台。整整一個下午,他們都試圖用這個破爛跟後方取得聯繫。不過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除了耳機裡傳來的吵雜電信號,什麼也收不到。不過我們依然堅信援兵一定會到來,我們互相鼓勵,小聲背誦著列寧同志的語錄,這使我們充滿了力量……」
「雖然我們仍然能聽到來自南面的白軍炮擊聲,但鎮子裡卻一片死寂。抓緊時間我打了一個盹,藥品和彈藥都要用完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們有足夠的食物。配給給全連的口糧現在只需要分給不到二十張嘴。其中還有幾位重傷的同志根本無法進食。這是我抵達米列羅沃以來頭一次吃飽肚子……」
「由於頭腦理思緒紛繁,我連盹也沒有打成,不過這也無形中救了我一命,就在其他同志瞇瞪的時候。我頭一個發現了白軍企圖借助夜色的掩護偷襲我們……槍響了,子彈從我頭頂嗖嗖的飛過去,打得天花板嘩嘩的響,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開槍!射擊!打死這群狗日的王八蛋……激烈而短促的槍戰之後,白軍丟下了一地的屍體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這是我們第幾次打退他們的進攻了?十次還是二十次?我已經不記得了,腦子裡暈暈沉沉的……」
當天晚上這一次夜襲是由白軍組織的所謂敢死隊發動的,可讓他們失望之極的是,筋疲力盡的柯熱米亞卡們並沒有被擊潰。更沒有投降,馬上就給了他們迎頭痛擊。甚至他們的突襲行動還緩解了柯熱米亞卡們彈藥不足的燃眉之急,獲得了彈藥之後,他們的信心愈發的充分,也愈發頑強的堅守下去。
而且對於白軍的敢死隊員們來說。更糟糕的是,他們撤退的時候迎頭跟殺進城內的一營撞了一個滿懷,在紅軍戰士的突擊下,他們倉皇四散如喪家之犬。
「還沒有聯繫上二連嗎?」衝進城內的庫爾尼科夫憂心忡忡的問道。實際上連他自己都沒有做指望,指望一個連頂住一個旅一整天的狂攻,這太不現實了。
所以他立刻就轉移了話題:「組織一次火力偵察,摸清楚城內的情況,讓同志們趕緊構築陣地,主力要明天下午才能到,我們要做好打持久仗的準備!」
庫爾尼科夫下達這道命令的時候,布柳赫爾正帶著主力部隊做強行軍,他站在馬路邊,向每一個走過的紅軍士兵發表鼓舞人心的演講:「第一機槍團的全體同志們,你們正站在通往解放米列羅沃的道路上……你們從彼得格勒城下一直打到了波光燦爛的頓河畔……前方的道路是偉大而光榮的,米列羅沃的工人和農民兄弟正等待著我們去解放……讓我們發揚英雄主義的精神,不怕疲勞、不辭辛苦,一定要殲滅烏克蘭的白匪軍,將代表無上榮耀的紅旗插上米列羅沃的土地!」
一名參與急行軍的第一機槍團士兵在他的家書中回憶了這次偉大的行軍:「布柳赫爾同志的演講讓我們徹底的興奮了,我們晝夜不停的趕路,一刻都不停。只用我們的雙腿,20多個小時內急行軍一百俄裡,我的老天爺,我從來不知道我能走這麼遠,能走這麼快……」
不過布柳赫爾的主力還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當他們還在路上時,米列羅沃的惡戰還在繼續。
柯熱米亞卡一邊清理戰果,一邊重新構築工事,白軍的敢死隊被擊潰之後,他們的炮兵重新開始發言,一枚又一枚炮彈落在了連部周圍,旁邊的一幢房屋似乎再也經不起這樣的考驗,晃了晃便整體坍塌了。
在炮擊結束之後,白軍的新一輪進攻又開始了,手榴彈不斷地在空中飛來飛去,還不時有機槍從窗戶和房頂探出頭來進行一陣猛烈的狂射,到處都是爆炸的閃光和喊殺聲。
在激烈的戰鬥中。白軍又一次使用了裝甲車,這回他們特意給輪胎附近加上了鋼板,原先對付它們的戰術已經不管用了。
柯熱米亞卡回憶道:「白匪軍跟在裝甲車後面朝我們壓了過來,我和幾個同志朝他打了十幾槍,但是根本奈何不了這個『怪物』。不像後來,我們沒有火箭筒、沒有反坦克炮甚至連反坦克槍都沒有,看著同志們一個個倒下,心裡真不是滋味,政委的眼睛都紅了……我最後一次見到政委的時候,他壓低了身形躲在殘垣斷壁後面。身上、肩膀上背滿了一圈。他想幹嘛?和敵人同歸於盡?」
劇烈的爆炸再一次摧毀了白軍加強版的裝甲車。柯熱米亞卡的政委用他的血肉之軀阻止了這個「怪物」,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那一刻眼淚奪目而出,他一邊開槍一邊嚎啕大哭。直到他被敵人的子彈擊倒暈死過去。
當柯熱米亞卡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一營簡陋的醫務室裡,軍醫告訴他,他的連隊除了他一個人僥倖餘生,其餘的人全部壯烈犧牲。
不過柯熱米亞卡們的堅守還是有意義的,不光為一營贏得了時間,更是極大的殺傷了白軍的有生力量,讓克拉斯諾夫直接掀了桌子。
「一個小小的米列羅沃,打了一整天。死了幾百人,竟然還拿不下來,你們都是飯桶嗎?」
這位將軍在他的帳篷裡走來走去,嘴裡不斷地蹦出罵人的詞句,讓他的軍官們根本抬不起頭。
「我不要再聽什麼傷亡報告。我只要米列羅沃!」
是的,克拉斯諾夫改變了想法,紅軍的頑強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以後碰到的紅軍都像這麼難啃,那麼北上絕逼不是一個好決定!
克拉斯諾夫開始害怕了,對於北上他再也不報盲目樂觀情緒,就現在的情況而言,似乎向東方去更現實。如果能跟遠東的協約國干涉軍取得聯繫,有了外國的支援再跟布爾什維克一較長短,似乎這更加保險?
不過要想東去,米列羅沃也是個跨不過去的坎兒,除非他放棄沿鐵路線撤退,用兩隻腳逃跑,否則非得拿下米列羅沃不可。克拉斯諾夫既不想走路,那太慢也太累,而且他更加不願意放棄從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搜刮來的錢財和物資。
忙活了這麼久,背了不少惡名,才搞到了這點收成,克拉斯諾夫可不想拱手讓給布爾什維克。所以,他非得拿下米列羅沃不可。
「再調一個團投入米列羅沃,還有,把重炮也調過來,明天!我要求明天米列羅沃必須升起我的軍旗!」
隨著克拉斯諾夫下定決心一定要拿下米列羅沃,這裡的戰鬥立刻就白熱化了,整個城鎮和街道都迴響著炮彈此起彼伏的爆炸聲,突突突的機關鎗、轟隆隆的大炮和砰砰作響的手榴彈交織成一曲戰爭交響曲。
空氣中充斥著滾滾的濃煙和飛揚的塵土,炮彈爆炸那一瞬間的強光不時從參戰雙方士兵的眼前閃過。呻吟聲、歎息聲、喊殺聲讓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彷彿就是在說:「這就是戰爭,不折不扣極其血腥的戰爭!」
戰鬥的間隙,庫爾尼科夫在日記中寫道:「我所處的位置還算不上最前沿,但一眼就能望見街道和路口滾滾湧過來的白匪軍士兵,爆炸的紅光和噪音刺激著我的神經。我不知道除了馬上低下腦袋和做祈禱之外還能幹點什麼!當紅褐色的塵土像波浪般朝我們湧過來的時候,當耳邊時不時還能聽見傷兵的聲聲慘叫,當你親眼目睹一位倒在街頭的傷兵呻吟著艱難的爬離戰場的時候,求生的本能會讓每個人都試圖尋找一座安全的掩體……不斷的有傳令兵三三兩兩的向我報告壞消息,某某街口失守了,某某樓房被白軍的重炮轟平了,要不就是某某排某某班的戰士傷亡殆盡!這才十來個小時啊!白軍的攻勢太猛了,幾乎就想將我們碾碎!」
庫爾尼科夫和他的一營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白軍不知疲倦不吝火力的狂攻讓他們幾乎無法喘息。整個米列羅沃都被火焰和煙塵覆蓋了,坐在馬背上的布柳赫爾哪怕不用望遠鏡,都能看到那股沖天的煙霧。
「離米列羅沃還有多遠?」他不帶任何感情的問道。
「團長同志,還有十公里!」
布柳赫爾再次望了一眼米列羅沃的煙塵,他不知道一營是否還能扛得住,也不知道白軍加大了投入,他只知道一點,他必須再快、更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