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芝認為,如果叛軍攻取盧漢斯克,那麼他們的動向就很可能如羅科索夫斯基所言,是瞄著察裡津去的。相反,如果他們不打盧漢斯克,那麼很有可能將會直取哈爾科夫,然後相機北上。
那麼這個判斷是正確的嗎?應該說有道理,但不完全正確。伏龍芝的想法有點過於主觀了,如果叛軍真的是擰成一股繩,那麼十有**,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問題是,參與叛亂的軍隊,不管是捷克軍團,還是那些不甘心失敗的白匪軍,並不完全是一股繩。叛軍的成分實在太複雜了,勢力和派系比布爾什維克還要複雜。
有代表舊軍官的俄國舊軍隊勢力、有代表小資產階級和富農的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還有代表大資產階級、舊貴族勢力的立憲民主黨,更有代表外國勢力的捷克軍團。
這些勢力的目標並不是完全一致,本身就是矛盾重重,自然而然,他們所領導的軍官自然也是各自為政,誰都不鳥誰,誰都不服誰。很顯然,這樣一支烏合之眾,很難在關鍵性問題上達成一致。
比如,到底是直接向北,攻打哈爾科夫,然後一路殺向莫斯科,還是向東發展,呼應協約國集團在俄國遠東地區開展軍事行動。這兩條路,到底怎麼選擇,他們內部就吵成了一鍋粥。
有的勢力傾向速勝,便強烈建議北進,有的勢力則顧慮重重更願意東進獲取協約國集團的支持。反正吵來吵去,他們就完全得不出一個統一的意見。意見不能統一。自然也就各行其是了。於是有的開始向哈爾科夫發展。有的則開向盧漢斯克。
也就是說,就算盧漢斯克受到了攻擊,也不代表叛軍是準備東進。所以伏龍芝如果以此作為參考,恐怕在兵力部署上會出現問題。
「米哈伊爾.瓦西裡維奇同志給中央打電報說,他個人判斷,叛軍攻佔盧漢斯克,起根本目的是直指察裡津,奪取了交通要點察裡津。敵人可進可退,將獲得戰略上的主動……」列寧在政治局會議上介紹著伏龍芝的判斷。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對於這種判斷,我個人認為是有一定道理的。叛軍呆在烏克蘭南部是沒有什麼出路的,他們必然要開展行動,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向東發展。根據外國的情報,英美日三國很有可能在我國遠東地區開展軍事行動……如果遠東和西伯利亞失陷,那麼烏克蘭的叛軍將通過鐵路線於協約國溝通……那時候源源不斷的物資將極大的增強他們的力量,這將有可能扼殺我們的革命!」
列寧陡然提高了嗓門,萬分嚴肅地說道:「所以,我們必須防止這種糟糕的局面出現。守住察裡津就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我建議下一階段軍事部署的重點應該圍繞察裡津展開!」
列寧的發言在會議室裡引起了一片轟動,與會的政治局委員和軍事委員會委員都沒有想到導師大人會忽然提出這麼一個觀點。要知道,軍事委員會之前討論和研究得出的結果完全不一樣。
軍事委員會認為,叛軍更有可能北上攻打哈爾科夫,然後直取莫斯科,因為這是最簡單也是效果最好的戰略。如果叛軍能夠奪回莫斯科,那麼在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都具有不同凡響的意義。說不客氣點,如果莫斯科有失,布爾什維克就失敗了一半。
應該說,這樣的觀點在布爾什維克內部更有市場,因為布爾什維克開展十月革命的時候,就是圍繞彼得格勒和莫斯科展開的,就是一場雙城記。現如今防著核心城市不管,而去關注一個小小的察裡津,這不是捨本逐末嗎?
反正托洛茨基是不太同意這樣的意見,他說道:「莫斯科是革命的巨大中心,這裡的經濟、軍事和政治意義都不是一個小小的察裡津可以比的。只有攻佔了莫斯科他們才有可能復辟,我很難想像,我們的敵人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放著莫斯科不管,卻關注一個小小的察裡津,他們難道傻了嗎?」
托洛茨基也像列寧那麼忽然提高的語調:「我認為,敵人只能進軍莫斯科,只有拿下哈爾科夫,才能達成他們那些陰險的目的。錯誤的關注察裡津是不恰當的,這是一大失誤!」
托洛茨基的發言等於是直接向列寧挑釁,在這個問題上兩位導師大人的分歧之大,幾乎是難以彌合的。當然,這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兒,處境被動的托洛茨基必須要通過積極的動作來挽回頹勢。而現在,他覺得列寧犯了明顯的錯誤,戰略的重點當然只能是莫斯科,不關注莫斯科,不保衛莫斯科,這不是腦殘嗎?
不過列寧堅持自己的意見,也是有其道理的,他有些認同羅科索夫斯基的意見,哈爾科夫莫斯科方向本來就是重兵佈防(為防備德國人的二月攻勢),以叛軍當時的兵力,向在這一線上殺開一條血路,難度是非常高的。
如果叛軍足夠聰明,那麼就不應該以卵擊石,柿子要挑軟的捏不是。現在叛軍所需要的,是通過一些列的勝利壯大聲勢,好擴展實力。一開始就在哈爾科夫碰一個頭破血流,這有什麼意義?
相反,向東發展就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頓河和伏爾加河流域,本來就是軟肋,防禦薄弱,從這裡下刀不會遇到太大的阻力,一旦成功不光能夠溝通遠東方向,還能掀起連鎖反應,這樣的選擇難道有什麼不對?
其實,這場爭論的焦點問題恐怕是速勝還是持久戰的問題。托洛茨基之所以主張在哈爾科夫方向迎敵,那是他判斷敵人會迫不及待的速勝,會直挺挺的向莫斯科進軍。所以。他認為集中優勢兵力。跟叛軍在哈爾科夫迎頭相撞。打一個殲滅戰,一舉將敵人統統消滅。
這樣一來,一戰可定勝負,不需要糾纏不需要拉鋸,對國家的傷害最小,依然最容易解決問題。
而列寧的判斷則不一樣,從一開始他就不認為俄國的內戰是一兩場戰役能夠解決問題的,幾百年的封建制度以及舊勢力哪裡是可以一戰而勝的?
速戰速勝的想法恐怕本身就是危險的。不能把敵人想得過於簡單,也不要指望一次就能擊垮敵人,那不現實。很有必要將敵人想得複雜一些,不要指望他們按照我們的設想行動,必須要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而如果要打一場持久戰,那麼察裡津就不能完全不管,不能只盯著哈爾科夫和莫斯科,否則,一旦敵人轉向,將措手不及!
不過對此。托洛茨基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現在的工農紅軍,兵力非常有限。我們只能關注一個焦點那就是哈爾科夫。如果三心二意,分兵把守,那麼只會削弱我們,就可能被敵人各個擊破!所以我們只能關注哈爾科夫,退一步說,就算敵人不打哈爾科夫,我們的紅軍完全可以從哈爾科夫向縱深發展,緊追在敵人屁股後面,再次奪回察裡津!而如果我們在察裡津分心了,一旦敵人真的直取哈爾科夫,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那時候莫斯科就危險了!」
李曉峰靜靜的聆聽著列寧和托洛茨基的爭論,他個人認為兩位導師大人說的都有道理,哈爾科夫和察裡津都很重要,哪個都不容有失。只可惜,紅軍剛剛組建,兵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但是他總覺得似乎也不需要面面俱到,似乎兩位導師大人都犯了一個小錯誤,不過具體錯在哪裡,他又說不上來。
坐在輪椅上,這貨敲了敲自己的腦瓜,似乎這樣可以開竅一樣。不得不說,這貨本來就很醒目(坐輪椅開會),然後又這麼特立獨立,很容易引起注意啊!
至少列寧就注意到了這貨不一樣的動作,說實話,列寧一開始並沒有料到這貨會趕來開會的,某人坐輪椅進場的時候,導師大人都有那麼一剎那的失神他在詫異,這小子怎麼也來了。
好一會兒,導師大人才想起來,某人似乎是軍事委員會的委員,這個委員的身份還是他親自提名的,召集軍委開會,他可不是得來嘛!
當然,看到坐在輪椅上的某人氣色不錯,能神采奕奕的跟其他的委員招手示意時,導師大人還是覺得很欣慰看起來某人恢復得不錯,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回到一線工作了。
而眼下,形勢又很焦灼,托洛茨基不依不饒的,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要不換這小子說兩句?列寧可是記得某人最善於攪局了。
想到這,列寧忽然問道:「安德烈同志,你似乎有什麼看法,大膽的說出來嘛!」
李曉峰小吃了一驚,今天來開會,他原本的只打算帶著耳朵來的,這幾天他出的風頭可是不小,預言了捷克軍團必然叛亂、又當上了正部級的幹部(待遇沒有落實),簡直是光彩奪目啊!
以至於一向喜歡出風頭,也善於出風頭的他,都不由得生出了一點擔心,似乎得悠著點了,再出風頭,那真得招雷劈了。可是,偏偏的列寧又點名讓他發言,這讓某人有些為難啊!
好在某人根本就是個傻大膽,這貨一想:「導師大人都讓老子說了,為什麼不開口!」
頓時這貨清了清嗓子,似模似樣地說道:「其實我剛才一直在想,我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哈爾科夫和察裡津確實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但是,叛軍一時半會兒想要拿下這兩座城市,幾乎是不可能的。是不是我們先不要想那麼遠,先關注頓涅斯克周邊地區呢?」
列寧和托洛茨基都皺起了眉頭,他們有些不明白某人的意思,政治家都喜歡從長遠看問題。捷克軍團叛亂之後,他們首先就是從長遠的角度來分析叛軍的動向,這才得出了哈爾科夫和察裡津需要關注的結果。而現在,李曉峰告訴他們。哈爾科夫和察裡津都太遙遠了。你小子這是什麼意思?
李曉峰卻一點兒也不擔憂。他自有一番道理:「叛軍才剛剛佔領頓涅茨克,不管是他們要北上還是東進,其實都有一個更加直接的選擇!」
李曉峰的話音剛落,列寧和托洛茨基不由得將目光重新轉向了地圖,既然某人說還有別的選擇,那這個選擇是哪裡?很快的,一個地名進入了兩位導師打眼睛盧漢斯克。
這座城市正好在哈爾科夫和察裡津的正中央,奪取了盧漢斯克。既可以向東也可以向西還可以向北,可以說只要奪取了這裡,叛軍的選擇一下子豐富了起來。
奪取盧漢斯克之後,如果叛軍想跟布爾什維克決戰,那可以轉向哈爾科夫,如果想要獲得對外聯繫的通道,那麼直接去察裡津,甚至如果他們想玩一把大的,也可以直接北上經沃羅涅日、圖拉偷襲莫斯科。甚至他們什麼都不做,拿下盧漢斯克也等於加強了頓涅斯克的防禦縱深。
從這個角度看。盧漢斯克的意義完全就不一樣了,誰奪取了這裡。就獲得了戰略的主動權。如果紅軍屯兵盧漢斯克,那麼等於是直接將劍架在了叛軍的脖子上,不管叛軍往哪裡行動,紅軍都能及時反應。
托洛茨基和列寧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兩位確實看得過於長遠了,不管是哈爾科夫還是察裡津,現在確實都沒有盧漢斯克重要。如果能夠確保盧漢斯克,那麼就等於是往叛軍身邊楔入了一根釘子。
列寧首先說道:「這個建議非常好,如果我們能夠確保盧漢斯克,那麼就等於截斷了敵人向東、向察裡津發展的通道,等於確保了整個頓河和伏爾加河流域的安全。我們就不需要分兵去保護察裡津,可以一心一意的在烏克蘭對付叛軍了!」
托洛茨基想了想也說道:「這確實是個好提議。奪取了盧漢斯克,就等於關上了大門,如果有一支重兵挺進盧漢斯克,那麼哈爾科夫方向的壓力也會減輕……我們完全可以在哈爾科夫方向保持守勢,然後在盧漢斯克方向打一場決戰!」
說到這裡,導師大人和托洛茨基都激動了,因為李曉峰提出的盧漢斯克完全解決他們的問題,托洛茨基不是想決戰嗎?那麼盧漢斯克就是比哈爾科夫更好的地點,這裡跟頓涅茨克近在咫尺,只要叛軍有任何移動,盧漢斯克都能反應過來。
而導師大人不是擔心叛軍東進嗎?奪取了盧漢斯克,幾乎就是關上了烏克蘭通向察裡津的半扇大門,有一隻重兵守在這裡,叛軍想要逃出烏克蘭幾乎就不可能。
不過盧漢斯克的意義雖然重大,但是問題也是有的,首先,紅軍的主力還集結在莫斯科方向,離盧漢斯克有大幾百公里,而頓涅茨克離盧漢斯克卻是近在咫尺,說不定不等紅軍抵達,盧漢斯克就失守了。
而且,不要忘記了,叛軍可不止在頓涅茨克發動叛亂,只不過因為捷克軍團的存在,這裡的聲勢最大。頓河流域還有科爾尼洛夫和卡列金的殘部在活動,如果紅軍的主力完全壓往盧漢斯克,很難保證,這幫貨不在背後插一刀。
萬一,科爾尼洛夫的匪軍打了興奮劑奪取了察裡津,那麼紅軍的事態就很糟糕了,那時候腹背受敵,就進退兩難了。
「我們應該盡快的向盧漢斯克增兵,」列寧毅然決然的說道,「保衛盧漢斯克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托洛茨基點點頭:「向盧漢斯克進軍,是現階段我們能做出的最好選擇!不過我們也必須時刻關注戰場的態勢變化,一旦敵人做出了選擇,我們也應該適時的調整部署!」
有了兩位導師奠定基調,紅軍的目標和方向很快被確定下來。作為平叛部隊的總指揮,伏龍芝不會反對這個結果,因為這符合他的預料,對於盧漢斯克他也是非常的重視,如果能夠確保控制住盧漢斯克,就能爭取先手!
不過紅軍真能如願的保住盧漢斯克嗎?恐怕很難,因為白軍也不是傻瓜,雖然他們內部的意見很不統一,但是基本的軍人素質還是能告訴他們,發動叛亂之後,原地不動是不行的,而現在不管是去哈爾科夫還是去察裡津意見都很大。那麼做一個和稀泥的方案,搞一個折中,選一個可進可退的城市作為目標,似乎就是最正常的選擇了。
顯而易見,從地圖上看,這樣的城市只有一個,那就是盧漢斯克。於是乎,當內戰剛剛爆發,不管是紅軍還是白軍的最高決策層,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盧漢斯克,在這座城市恐怕是要爆發一場慘烈的惡戰了!
不過,讓我們暫時將目光從盧漢斯克挪開,因為這場大戰還需要一點時間,讓我們轉向頓河下游,活動在這裡的科爾尼洛夫和鄧尼金也在同一時間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ps:鞠躬感謝hzwangdd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