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伏龍芝先是震驚,繼而沉默,不過很快,他就不可遏制的開始憤怒起來了。
沒錯,就是憤怒!對於伏龍芝而言,一直以來他都在無微不至的關照著德米特裡,幾乎是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培養。而今天,他卻被自己精心培養的孩子給背叛了,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是多麼的惡劣。
當然,憤怒的最關鍵原因不光是德米特裡的不成器,真正讓伏龍芝感到惱火的是那個傻小子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要把他往火坑裡推。
伏龍芝來莫斯科的任務是很明確的,那就是恢復斯維爾德洛夫和斯大林之間的權力平衡,雖然他不可避免的要打擊強勢的那一方,但是這並不是意味著他就要把強勢的那一方趕盡殺絕。
如果斯大林不斷的用小動作偷襲騷擾李曉峰,不斷的蠶食李曉峰的勢力範圍,在一個合理的範圍之內,伏龍芝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見。
但是斯大林如果想一舉擊潰李曉峰,重新佔據上風,奪取絕對的主動權,那麼對不起,伏龍芝不會讓斯大林得逞。他將會毫不猶豫的扼殺鋼鐵的一切圖謀,保證李曉峰的安全。
說白了,伏龍芝的任務就是讓斯維爾德洛夫和斯大林之間的鬥爭保持在一個合理的區間之內,他必須保證這二位撕巴在一起,但是又要確保他們沒有性命之危。
而現在,文特爾今晚的所作所為絕對是已經超過了那個度,而且手法還極其惡劣。伏龍芝能夠想到。之所以文特爾會選擇拉攏德米特裡。通過他的手拿到印信。原因只有一個,就是讓他伏龍芝吃啞巴虧。事發之後,如果他伏龍芝不承認下達過那些命令,那麼黑鍋完全就落在了德米特裡頭上,文特爾和伏羅希洛夫可以推得一乾二淨,他們大可以說自己不明真相,只是按照「命令」行事,最後被動的還是他伏龍芝。
這一招噁心也就是噁心在這裡。讓德米特裡背黑鍋,伏龍芝肯定不情願,可是讓他承認下過那些命令,更是讓他坐蠟。可以說對方將他算計得死死的。
可想而知,不管伏龍芝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避免不了被動,更有可能讓導師大人覺得他能力有問題。事情很明顯麼,你竟然會選擇這麼一個坑爹的機要秘書,這充分說明你伏龍芝沒有識人之明啊!
一個領導最重要的是什麼?那就是知人善用,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做不到這一點的伏龍芝,恐怕是能力有限啊!
當然。被外人算計,伏龍芝頂多也就是覺得不爽,可真正讓他憤怒的還是德米特裡的抉擇老子對你小子這麼好,簡直把你當成了乾兒子。可你倒好,背著我跟外人串通,搞這種掉腦袋的事情。你小子就是這麼以怨報德的?你對得起我嗎?
伏龍芝鬱悶得幾乎要吐血,扶著桌子,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心臟更是登登的跳,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
拿起電話,他擲地有聲的對接線員吩咐道:「我是米哈伊爾.伏龍芝,給我接我辦公室的電話!」
在電話線的那一頭,德米特裡正緊張的盯著電話機,按照文特爾的命令,他必須讓所有質疑那份命令的人相信命令就是伏龍芝的意思。
他之所以緊張,並不是因為打電話前來質詢的人很多,恰恰相反,從文特爾離開之後,他還沒有接到任何一個質詢電話。應該說這是好事,因為可以理解為事情進行的非常順利,沒有人質疑那個命令。
但人就是這麼有意思,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會疑神疑鬼,未知的恐懼會讓神經高度緊張,一旦真正有電話打進來了,哪怕不是質詢電話,也能嚇出他一身冷汗。
比如現在,德米特裡就被叮鈴鈴響個不停的電話機嚇了一個激靈,差點躲到辦公桌下面去了。
默默的看著電話機,德米特裡此時內心中是天人交戰,一方面「理智」告訴他,應該拿起聽筒,按照文特爾的吩咐辦事,而另一方面,他僅有的良知又告訴他,不應該接電話,就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不過對於野心勃勃的人來說,良知是很難戰勝「理智」的,他太想出人頭地,太想有所作為了,為此,他可以豁出去一切。
「喂,這裡是米哈伊爾.伏龍芝同志的辦公室,請問……」德米特裡定了定神,拿起聽筒,按照以往的程序,盡量用最平靜最公式化的語調說道。
「阿廖沙,是你嗎?」
當聽筒裡傳來伏龍芝的聲音時,德米特裡又一次嚇躥了,一撒手就將聽懂丟在了桌面上。
「發生了什麼事,阿廖沙,什麼東西摔在地上了,說話啊!」聽筒裡傳來了伏龍芝急迫的聲音。
德米特裡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努力的鎮定了下來,趕緊一把抄起話筒,解釋道:「抱……歉,米哈伊爾同志,剛才手滑,聽筒沒拿穩……這麼晚了,您有什麼吩咐?」
雖然德米特裡盡了最大的努力掩飾,但是伏龍芝依然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緊張、慌亂和恐懼,這多少讓他感到舒服一點這小子還不完全是無藥可救。
不過伏龍芝並沒有直接說明來意,而是問道:「你周圍還有其他同志嗎?」
這是一個暗示性很強的問題,伏龍芝的意思無非是在問,你是不是被什麼人脅迫了。是的,雖然伏龍芝很生氣很憤怒,但是打心底裡他不認為德米特裡是個壞孩子,哪怕他真正做了錯事,那也可能是受人挑撥,被人慫恿,甚至是被人脅迫。所以。他一定要搞清楚這一點。
不過伏龍芝要失望了。德米特裡被文特爾忽悠了不假。但是他為什麼會被忽悠呢?真是他的智商低缺少閱歷?應該說事實並不完全如此,如果他沒有那麼大的野望,如果他能夠有一點理智,如果他真心能為伏龍芝想一想,那麼他斷然不應該做出這樣的選擇。
所以,德米特裡不過是咎由自取而已!
而他立刻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一點:「沒有啊!米哈伊爾同志,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伏龍芝說不失望,那肯定是假的。所以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又問道:「這麼晚了,你還呆在辦公室幹什麼?」
「有一些文件還沒有處理好!」德米特裡立刻開始撒謊,「都是您明天需要用到的,所以我就加了個夜班……」
「真的?」伏龍芝的語氣越來越無力,哪怕是李曉峰這個外人,都能聽出他非常、非常失望。
「當然是真的!」德米特裡很果斷的回答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為什麼?」伏龍芝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之後,頓時所有的怒火就爆發出來:「你這個蠢貨!你今晚干的那些蠢事真當我不知道!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讓你偷用我的印信的……你太讓我失望了!現在。你立刻給我滾回來!」
德米特裡彷彿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沒有想到伏龍芝竟然會這麼快察覺。原本他還以為轉過天才需要面對伏龍芝的怒火。不過,某些作死的人腦子的結構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樣,換做其他人,這個時候立刻就會承認錯誤,並作出深刻的檢討,以獲取原諒。
但是,德米特裡不一樣,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而且覺得就算提前被伏龍芝察覺了也沒什麼,剛才沒有人來質詢命令的真實性給了他一個錯誤的印象事情應該順利的開展了,說不定,此時此刻李曉峰已經完蛋了。
所以,他覺得自己並不需要害怕伏龍芝,他覺得自己不再需要低聲下氣的跟伏龍芝對話,作為拯救革命的「大英雄」,他的政治地位將水漲船高,他不需要再看伏龍芝的臉色了。
「米哈伊爾同志,請您放尊重一些!」這個傻缺開口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肅清革命隊伍中的渣滓,只有消滅了安德烈.彼得洛維奇反革命集團,莫斯科才能真正的迎來光明……我才不會像你一樣膽小怕事,才不會像你一樣任由他人欺辱!米哈伊爾同志,我現在提醒你一句,伏羅希洛夫同志已經接管了軍隊,正在向克林姆林宮和郵電、電話總局進發,文特爾同志也已經剪除了安德烈.彼得洛維奇的黨羽,現在正在前往拘捕那個叛徒……你如果再不積極的行動起來,再執迷不悟的話……」
「我如果繼續執迷不悟,你會怎麼樣!」伏龍芝語氣像寒冰一樣冷。
可是電話那頭的德米特裡並沒有聽出這份含義,這個蠢貨很作死的回答道:「那你將被革命的大潮拋棄!米哈伊爾同志,我最後奉勸你一句趕緊認清形勢!」
李曉峰能看得出伏龍芝是被這個熊孩子氣得要吐血了,什麼叫養了一頭白眼狼?這就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伏龍芝喘息了片刻,對著話筒就是一通咆哮:「阿廖沙.德米特裡,我看現在認不清形勢的是你才對!你這個蠢貨,你以為你在做什麼?還敢教訓我!告訴你,立刻給我滾回來……喂,喂?!」
電話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不用說就是那個作死的玩意直接掛斷了電話,這直接引爆了伏龍芝怒火,他就像一頭憤怒的公牛一樣,埋頭就要往外衝。
「您這是要去哪?米哈伊爾同志?」
「還能去哪!」伏龍芝不由分說的就要撥開攔住去路的李曉峰,「當然是去找那個蠢貨!」
李曉曉峰微微一笑,但是卻不讓開,他慢悠悠的說道:「我覺得您完全不需要這麼衝動,而且現在去找他又有什麼用。痛罵他一頓?還是準備暴打他一頓?這能解決問題?」
伏龍芝愣了,剛才他確實太憤怒了,尤其是德米特裡掛電話的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都在登登的跳。恨不得立刻衝到辦公室。將那個自以為是的蠢貨拖出來暴打一頓才好。
可是李曉峰剛才的話給了提了醒。暴打德米特裡一頓沒有任何意義,既不能解決問題,也無法完全平息他的怒火。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你有什麼建議?」伏龍芝氣呼呼的問道。
李曉峰微微一笑,比了一個請的手勢,讓伏龍芝坐回到沙發上,才笑瞇瞇地說道:「還記得之前我有提到過的另一種答案嗎?此事和德米特裡無關,一切的責任都在文特爾,他破解了您的密碼……」
「慢一點!慢一點!」伏龍芝叫住了他。不可置信的問道:「按照你的說法,這似乎是在為德米特裡推卸責任,不是嗎?」
「不是的,」李曉峰笑道,「確切的說,我是在為您推卸責任!」
伏龍芝頓時就不理解了,反問道:「我不明白……」
「您清楚的,」李曉峰給了他一個你懂的眼神,「德米特裡的所作所為只會讓您被動,要想讓您不被動。首先就要把他從這個陰謀中摘出去……」
「你不覺得這太便宜他了嗎?」伏龍芝冷冷的問道,「我大可以大義滅親!」
李曉峰又笑了笑道:「我不推薦大義滅親。因為。第一,這對您完全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所有的同志都覺得您沒有識人之明;第二,不管怎麼說德米特裡都是您老朋友的獨子,大義滅親固然痛快,但是這麼做對得起您九泉之下的老朋友嗎?第三,德米特裡頂多算一個幫兇,不必對他的行為太過於上綱上線……而且私下裡,您完全可以用更恰當的方式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這遠比簡單的毀了他要強得多,不是嗎?」
伏龍芝陷入了沉思,李曉峰確實打動了他,不管德米特裡多麼作死,態度多麼惡劣,這個貨都是他老朋友的獨子,雖然有那麼一瞬間,伏龍芝憤怒得想直接槍斃了這個熊孩子。
但,這也僅僅是氣頭上的一時腦熱而已。就像李曉峰說的,毀了這個小子非常簡單,但是好處不大啊!反而會給他的政治生涯留下污點,什麼沒有識人之明,什麼辜負老朋友的期待,什麼沒有教育好德米特裡,這些責任都會算在他頭上。
更可怕的是,不排除黨內一部分內心極端邪惡的傢伙拿德米特裡大做文章,將他也圈到此事當中,硬給他戴一頂反革命的帽子。那時候他就是有嘴也說不清啊!
不如按照某人的意見,先摘出德米特裡,然後慢慢的跟這個小子算賬。這麼做既沒有人情負擔,也沒有政治負擔!
想到此,伏龍芝抬頭望了一眼李曉峰,冷冷的問道:「那麼,你想要什麼,安德烈同志?」
李曉峰攤了攤手,笑瞇瞇的反問道:「我不知道您的意思?」
伏龍芝哼了一聲,「我的意思很明確,你完全不需要幫我的!而偏偏你卻冒著風險這麼做了,這個忙肯定不能白幫,是吧?」
「嘖,」李曉峰很無辜的聳了聳肩,裝出一副受傷的樣子,「您會這麼想,太讓我失望了,我並沒有什麼特別出格的要求……」
他還沒說完,就被伏龍芝打斷了:「沒有什麼特別出格的要求,那也就是說,你有要求,對吧?直接說你的要求,如果我能答應,那就答應您,如果不能答應,那麼就請安德烈同志你不要攔著我去大義滅親了!」
李曉峰知道再繞舌頭沒有任何意義了,乾脆挑明了來意:「我的要求很簡單,通過今晚的事件,我們可以知道,不管是在黨內,還是在黨外,都存在著一大批反革命份子……這些傢伙是革命的大毒草,只有將他們徹底清掃乾淨,才能保證……」
「好了,你不用繼續往下說了,」伏龍芝再次打斷了他,「你下面想要什麼,我已經清楚了,無非是你要我授權給你清除這些毒草是不是?安德烈同志,不得不說,這個條件我無法答應!」
說著,伏龍芝就站了起來,看樣子真準備去大義滅親了,李曉峰再一次攔住了他,「我不是說了嗎?你的條件我無法答應!」伏龍芝有些不耐煩了。
李曉峰卻不為所動,「不要著急,伏龍芝同志,你先聽挺清楚我的條件再說,我的條件是請您默許我清除盤踞在莫斯科的黨外的反革命份子!」
伏龍芝愣了,他完全不明白李曉峰為什麼會提出這麼個要求,要知道黨內、黨外兩字之差,意義可完全不一樣。如果某人要求清除黨內的反革命,那麼他怎麼也不可能同意,因為很顯然,這就是某人要打擊異己的節奏,就算他能同意,導師大人也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某人現在要求的是,打擊黨外的毒草,說實話,伏龍芝完全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說句不好聽的,這是吃撐了吧?那是內務部的工作好不好?難道你小子想跟鐵面人搶地盤?
伏龍芝重新上下打量了李曉峰一番,很驚奇的問道:「安德烈同志,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
ps:拿著破倫子同志,謝謝你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