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蘇斯洛夫肯定穆拉洛夫的清白影響很壞,倒不是格奧爾吉怕事怕擔責任,作為捷爾任斯基最忠實的門徒,他並不害怕什麼責任。真正讓他感到不滿的,是蘇斯洛夫的態度。
當案件的真相沒有得出最後的結論之前,隨便亂下結論是相當草率的。這樣的態度對偵破案件沒有任何好處,如果蘇斯洛夫先入為主的認定了穆拉洛夫的清白。那麼自然會得出基洛夫、米高揚都有罪的結論。
雖然這個推論現在看上去能夠成立,但是就像適才奧爾忠尼啟則所說的,缺乏關鍵性的證據支持。沒有證據就不能定罪,哪怕基洛夫和米高揚嫌疑再大,也不行!
格奧爾吉認為出現在蘇斯洛夫身上的這個苗頭非常不好,將極大的影響這位有前途的小同志今後的發展,作為一個老同志,老大哥,格奧爾吉覺得自己有責任也有義務糾正蘇斯洛夫的錯誤。
不等奧爾忠尼啟則說話,他搶先打斷了蘇斯洛夫的發言,「蘇斯洛夫同志,你剛才的發言是不恰當的。不管怎麼說格裡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同志,都是我們的前輩,我們必須給他最基本的尊重!你的行為太沒有禮貌了!你必須向他道歉!」
蘇斯洛夫愣了一愣,估計也是沒有搞明白格奧爾吉這是什麼意思,半晌才呆呆的問道:「為什麼?明明是他……」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你對待同志態度很不恰當!就算我們之間有意見有分歧,你也不能罵人!這有悖於黨員的基本修養!」格奧爾吉語重心長地說道。「先向格裡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同志道歉。然後我們再就事論事!」
蘇斯洛夫肯定是不服氣的。想當初他都敢跟李曉峰炸刺,又怎麼可能會怕了奧爾忠尼啟則。但是當他看到格奧爾吉堅定、眼裡的眼神時,他退讓了。
他一直都把格奧爾吉視為兄長一般,這位兄長一直都在無微不至的關照他,很少露出如此眼裡的眼神。面對如此嚴肅的格奧爾吉,他必須認錯。
「很抱歉,格裡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同志,剛才我的態度非常不好。說了一些不尊重的話,但我並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奧爾忠尼啟則剛才被氣得夠嗆,作為一個前輩,一個1912年就當選為中央委員的老革命,今天竟然被一個毛孩子鄙視了,這尼瑪丟人都丟掉姥姥家了。
當時,他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回這個場子,一定要好好的收拾蘇斯洛夫這個毛孩子。哪怕你背後站著捷爾任斯基,老子也要讓你脫一層皮!
可是。奧爾忠尼啟則完全沒有想到,還沒等他發難,格奧爾吉就首先教訓了蘇斯洛夫一頓,這是什麼狀況?
奧爾忠尼啟則下意識的就覺得不對,如果對方真的佔了理,真的有無可辯駁的證據證明穆拉洛夫的清白,那麼斷然不會做出讓步的!他立刻就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格奧爾吉和蘇斯洛夫是虛張聲勢,他們沒有底氣,所謂的證據恐怕是子虛烏有的!
想到這,奧爾忠尼啟則的氣焰頓時昂了起來,他斜了一眼不服氣的蘇斯洛夫,陰陽怪氣的說道:「道歉就免了,我才不會跟毛孩子計較!但是,既然你剛才言之鑿鑿的說穆拉洛夫是清白的,那就必須拿出證據!否則我會親自去問一問菲利克斯.埃德蒙多維奇,難道他的內務部和中紀委就是這麼徇私枉法的嗎!」
蘇斯洛夫被激怒了,本來他道歉就是迫不得已,誰想到,他道歉了,對方卻不光不領情,反而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猛的抬起頭,怒視著奧爾忠尼啟則,看那架勢就要發飆了。
格奧爾吉也沒有想到奧爾忠尼啟則這個老同志竟然是這麼小心眼,竟然跟一個小同志叫板,您年紀一大把了,也不覺得害臊?再說,就算你能贏了蘇斯洛夫又怎麼樣?旁人恐怕只會看你的笑話吧?
不過格奧爾吉卻不能任由蘇斯洛夫炸刺,奧爾忠尼啟則喜歡倚老賣老,那就讓他自個丟人現眼好了,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不過如果蘇斯洛夫反擊了,那他就不是倚老賣老,而是小蘇不懂得尊重老同志了。
格奧爾吉一把將蘇斯洛夫拉到了身後,搶先說道:「關於穆拉洛夫同志的清白問題,暫時從我們所掌握的證據看,他是無辜的。當然,現在案件的真相還沒有水落石出,我們不會盲目的去下結論。如果格裡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同志你掌握了什麼關於穆拉洛夫的犯罪證據,可以交給我們……我們保證不冤枉一個好人,但也不會放過一個壞蛋!」
應該說,格奧爾吉的話是很得體的,既表達了對老同志的尊敬,也沒有把話說死。但是這話到了奧爾忠尼啟則耳朵裡就完全變了味,他錯誤地解讀了格奧爾吉的意思,武斷的認為,格奧爾吉就是沒底氣,就是證據不充分,就是胡搞瞎搞!
「既然你們沒有得出結論,為什麼亂抓人!誰給的你們這個膽子?」奧爾忠尼啟則指著格奧爾吉的鼻子教訓道,「既然證據不充分,為什麼釋放穆拉洛夫?有你們這麼辦案的嗎?一點兒邏輯性都沒有,根本就是亂彈琴!我命令你們,立刻糾正這些錯誤,立刻釋放無辜的基洛夫同志和米高揚同志,並立刻將逍遙法外的穆拉洛夫緝捕歸案!否則……」
「否則你要怎麼樣!」奧爾忠尼啟則的態度終於激怒了格奧爾吉,他一直想好話好說,但是誰想到某些人就是要胡攪蠻纏,既然某些人敬酒不吃一定要吃罰酒,那他也不會繼續客氣了。
「現在,我最後一次提醒你。格裡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同志!請你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干擾我們正常辦案!該怎麼查案不需要你指手畫腳。否則我會向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投訴你的不當舉動!」
剛才還洋洋得意的奧爾忠尼啟則被嚇了一跳,格奧爾吉的爆發給了他當頭一棒,讓他倍感丟人,「你是在恐嚇我嗎!」他咆哮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查案手法?我看你們根本就是在預設立場迫害正直的好同志!」
「誰正直,誰奸詐輪不到你下結論!」格奧爾吉怒視了他一眼,斬釘截鐵的說道:「根據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在昨天晚上。穆拉洛夫同志已經向安德烈.彼得洛維奇同志、弗拉基米爾斯基同志和皮亞尼茨基同志求救,並檢舉揭發了洛莫夫和斯米爾洛夫背叛革命的情況。根據我們這兩天的調查研究,他的證詞經得起推敲,所以才釋放了他!格裡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同志,我最後提醒你一次,如果你要指證穆拉洛夫同志,請拿出證據,不要像潑婦一樣跟我們撒潑打滾!我明確的告訴你,這是沒有用,也是沒有意義的!」
奧爾忠尼啟則的臉漲得通紅。說句實話,他現在已經隱隱覺得勢頭不對了。格奧爾吉開口有證據,閉口有證人,而他剛才的姿態,更是說明,這個傢伙似乎真的有底氣。
可是現在,羞刀難入鞘啊,他剛才氣勢洶洶的開炮,把話都說死了,這時候讓他退讓,讓他把說出去話收回來?他丟不起那個人啊!
「我想這件事,可能有什麼誤會,」奧爾忠尼啟則的秘書眼看自己的老闆坐蠟了,趕緊跳出來救場,「格裡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同志也是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莫斯科絕對不能亂。既然穆拉洛夫同志跟此案沒有關係,可以被釋放。那麼,基洛夫同志和米高揚同志以及葉若夫同志又跟此案有什麼牽連?是不是也應該將他們釋放呢!」
格奧爾吉看了小秘書一眼,淡淡的回答道:「如果你們有證據證明他們的清白,我們當然也可是釋放他們!但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們,不出意外的話,他們跟此事有莫大的牽連!」
奧爾忠尼啟則趕緊說道:「這話太武斷了吧!除了昨天凌晨,基洛夫同志和米高揚同志跟洛莫夫和斯米爾洛夫碰了個頭,除了這一點有疑問,你們還有什麼證據?」
格奧爾吉不由分說的拿出了一盤錄音帶,「這是昨天上午會場裡的錄音,請你告訴我,如果基洛夫同志跟此案沒有牽連,為什麼他所有的發言都是在維護洛莫夫和斯米爾洛夫,甚至不惜顛倒黑白?這種態度正常嗎?」
奧爾忠尼啟則滿不在乎地說道:「那這也最多只能說基洛夫同志有嫌疑,且不說這份嫌疑有多大,我只問你,這根米高揚同志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逮捕他?又憑什麼逮捕葉若夫同志?」
說到這裡,奧爾忠尼啟則有些小得意,他倒想看看格奧爾吉怎麼解釋,如果他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麼就得釋放米高揚和葉若夫。
格奧爾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淡定地回答道:「我們當然是有充分的理由才將米高揚同志和葉若夫同志請來接受調查的。根據相關證人的供詞,當阿爾基洛夫受洛莫夫和斯米爾洛夫的指使去郵電、電話總局散佈假消息的時候,當時二話不說就將部隊帶走的,是葉若夫同志吧?」
「這又怎麼樣?」奧爾忠尼啟則不耐煩地說道,「這只能證明葉若夫同志太輕信了阿爾基洛夫,他只是被欺騙了。」
「我看未必!」格奧爾吉冷笑了一聲,「根據皮亞尼茨基同志的證詞,事發之前,他已經一再提醒過葉若夫同志不要輕信阿爾基洛夫,也一再的試圖阻止他離開郵電、電話總局,可是他卻不管不顧的走了。走得是那麼的堅決,根據皮亞尼茨基同志所說,葉若夫同志根本就是歡欣鼓舞的離開了。」
頓了一頓,格奧爾吉質問道:「如果葉若夫沒有問題,他何至於如此的高興?而且最可疑的是,在他離開之後沒多久。郵電、電話總局就遭到了大批敵人的圍攻。將這一切聯繫起來。是不是我可以大膽的猜測。葉若夫同志早就知道郵電、電話總局會遭到大批敵人的圍攻,所以才高高興興地離開的呢?」
奧爾忠尼啟則傻眼了,雖然有些牽強,但是格奧爾吉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否則,連他都無法解釋,葉若夫為什麼會傻乎乎的中計?如果他真的有一點兒頭腦,都不應該跑路。
與此同時,格奧爾吉的推論還沒有結束:「葉若夫同志迥異的舉動引起了我的懷疑。如果這一切是早就計劃好的,如果在當時,米高揚和基洛夫已經跟洛莫夫和斯米爾洛夫取得了聯繫,他們一起配合季諾維也夫和烏西葉維奇在同敵人談判。那麼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格奧爾吉越說越興奮,越說越激動:「如果葉若夫撤退不是受騙受蒙蔽,而是執行預定好的計劃,這個計劃就是拱手讓出郵電、電話總局以達到同敵人停戰的目的。這一點已經被季諾維也夫帶回來的和平協議所證實了。如果葉若夫是在執行命令,那麼是誰給他下達的撤退命令呢?當時基洛夫不在現場,而米高揚卻在當場。是不是,我可以大膽的猜測這個命令就是米高揚下達的呢?」
奧爾忠尼啟則頓時傻眼了。他可沒想到格奧爾吉竟然會做出如此驚人的猜測,而且看上去似乎是合情合理。
這不可能!
奧爾忠尼啟則很快就回過了神來。作為米高揚和基洛夫的老朋友,他認為自己很瞭解這兩個同志,他們絕對不會跟季諾維也夫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至於說葉若夫為什麼會腦殘的撤退……誰知道這貨腦袋裡是不是缺根弦。不能以一個白癡所做的蠢事作為推論的基點吧?
「我不同意這種荒誕不羈的推論。」他大搖其頭,「我是說,如果米高揚同志真像你說得那麼壞,那麼他一開始就不應該帶領青年志願軍去協助安德烈同志,如果他一門心思的想要投降,他完全不需要冒那麼大的風險對不對?」
他信心滿滿地說道:「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你的所謂大膽猜測是站不住腳的,只有傻瓜才會做這種前後矛盾的蠢事!」
說到這裡,他死死的盯住格奧爾吉,冷笑著發問了,「請問,對這個不合理之處你如何解釋?」
格奧爾吉微微一笑,「當然可以解釋,據我所知,米高揚同志是獲知了安德烈同志奪回了郵電、電話總局,才前往匯合的是不是?」
奧爾忠尼啟則一橫眉毛,反問道:「是又怎麼樣?這不正說明米高揚同時是一心要開展武裝鬥爭,當獲知安德烈同志需要增援的時候,他就義無反顧的去了,這不是正好證明了他的清白嗎?」
「那可不一定!」格奧爾吉笑了笑道,「據弗拉基米爾斯基同志和皮亞尼茨基同志證實,當安德烈同志奪回了郵電、電話總局,並前往增援遭到敵人攻擊的克林姆林宮之後,以洛莫夫、斯米爾洛夫和烏西葉維奇為首的革命軍事委員會,曾強硬地命令安德烈同志撤回來,但是被安德烈同志嚴詞拒絕了。而在這之後,米高揚才帶著所謂的援兵抵達了郵電、電話總局,對不對?」
奧爾忠尼啟則皺起了眉頭,他搞不清楚格奧爾吉到底想說什麼,不耐煩道:「不要扯東扯西,說重點!」
格奧爾吉笑了笑道:「重點就是,米高揚同志真是去增援安德烈同志的嗎?我們知道他後來曾經跟洛莫夫和斯米爾洛夫進行過秘密會談。如果他們早就串通一氣,如果之前他們就勾結在一起了,那麼他前往郵電和電話總局的動機就很值得懷疑了!」
格奧爾吉侃侃而談道:「很有可能,米高揚增援郵電電話總局是假,他真是的目的就是在恰當的時候將其送還給敵人……從後來的戰鬥發展也能看出這一點,守備郵電、電話總局的主力都隨著安德烈同志去進攻敵人的巢穴,而就在這時,葉若夫突然撤走,只留下皮亞尼茨基同志以微薄的兵力守衛郵電、電話總局,而且他們立刻就遭到了敵人的猛攻!」
說到這裡,格奧爾吉深深的吸了口氣:「你想想,事情真會這麼湊巧。如果皮亞尼茨基沒有擊退敵人圍攻,如果郵電、電話總局失守了,那麼安德烈同志的進攻部隊就完全沒有退路了,他們將陷入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那個時候,形勢將是何等的嚴峻!」
奧爾忠尼啟則傻了,他真心想不到格奧爾吉的想像力是如此的豐富,竟然真的能夠自圓其說。按照他這種說法,米高揚就是一個居心險惡的叛徒了,從一開始他就是不安好心,就是想使壞,重重佈局差一點就葬送了莫斯科的武裝起義,將其定義為革命的罪人、卑鄙的叛徒一點兒都不為過!
可是格奧爾吉怎麼可能接受這一套說辭,他怒吼道:「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猜測!你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