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米爾洛夫和洛莫夫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處境是多麼的糟糕,如果他們知道克林姆林宮並沒有失守,如果他們知道李曉峰和米高揚正在向亞歷山大軍事學院和阿列克謝軍事技術學院發起猛攻,如果他們知道伏龍芝已經重創並擊退了卡列金。
如果他們知道這一切,斷然是不會做出那個裝聾作啞的決定。沒錯,他們之所以會選擇觀望,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因為他們根本看不清形勢。
形勢比他們想像的還要糟糕,哦,應該說要好得多,武裝起義的前途一片光明,救國救革命委員會的覆滅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在這一刻,他們還以為季諾維也夫有一定的希望,如果遭受「重創」的李曉峰識時務的偃旗息鼓,不「自取滅亡」的繼續挑釁敵人,那麼和談有可能取得成果。
基於這種認知,他們沒有同季諾維也夫徹底額劃清界限,而是選擇了不作為和觀望。他們天真的以為,不管是最後季諾維也夫獲勝,還是李曉峰成功的攪局,他們都不會有什麼錯誤,都可以推卸掉所有的責任。
只能說,他們實在是太天真了,不管是李曉峰還是米高揚,前來莫斯科的目的只有一項那就是建功立業,或者說就是來搶地盤的。作為原本莫斯科黨委裡的主要人物,作為偏向季諾維也夫的那一派,不管是斯米爾洛夫、洛莫夫還是穆拉洛夫都屬於被打擊對象。如果不能把這些礙手礙腳的傢伙踢出局,他們就談不上真正的控制莫斯科黨委,如果達不成這一點。那他們不是白忙活了?
「談判進行得如何了?」
在獲知了伏龍芝大獲全勝的消息之後。米高揚第一次問到了談判的問題。這說明他已經敏銳的意識到了,最後的決戰即將到來,能不能控制莫斯科就在此一舉了。
「我們的市長先生似乎很自信,」李曉峰挖苦了一句,從一開始魯德涅夫和季諾維也夫之間的談判就在他的全程監控之下,不光有特科警衛潛伏在會場,諾貝爾家的花花公子也在充當他的內應,所以會議的進程他是一清二楚。「他覺得卡列金的援軍受挫對他來說是個好消息!這個蠢貨還在做夢呢!」
米高揚點了點頭,不知道他是同意魯德涅夫是個蠢貨,還是同意這位市長先生就是在做白日夢,「我們是不是該採取行動了?」他忽然問道,「如果讓他們知道了現在的真是情況,談判就成了一個笑話,那時候季諾維也夫肯定會放棄談判的,我們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李曉峰很清楚米高揚所說的機會是什麼,他們之所以將莫斯科的現狀弄得雲山霧罩的,無非就是在設一個套。就是想要用虛假的、或者說不對稱的消息讓季諾維也夫上當犯錯,如果他能夠帶著莫斯科的革命軍事委員會在一份極其可笑的和平協定上簽字。那麼這份所謂的和平協定就將成為他的認罪書。
不出意外的話,犯下如此低級的,也是不可饒恕錯誤的季諾維也夫,以及莫斯科革命軍事委員會的政治前途將被徹底的毀滅,他們將失去一切,甚至可能喪命。
清掃掉這些礙事的蠢貨之後,作為領導莫斯科武裝起義取得勝利的重要人物,李曉峰、米高揚的人馬將順理成章的接替他們的職務,然後再順理成章的對莫斯科黨委進行一次大掃除,清除反對派,安插親信,然後就是皆大歡喜。
而現在,就是最關鍵的時刻,如果季諾維也夫知道了這一切,他恐怕會斷然的終止談判,會立刻抽身,那時候就算李曉峰和米高揚能取得一系列輝煌的勝利,恐怕也不能達到對莫斯科黨委進行大掃除的目的了。所以,季諾維也夫必須完成談判,並達成協議,這份罪狀太重要了!
「你在擔心格裡高利那個傻瓜?」李曉峰忽然問道。
米高揚鄭重的點點頭,他是相當看重季諾維也夫這頭老狐狸的,從一開始他就意識到了,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對斯大林來說非常關鍵,如果斯大林能做掉這兩個政治殭屍,那將極大的提高其政治地位。
但是,米高揚同時也意識到了,雖然列寧收拾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就跟玩過家家一樣,但是同樣的事情對斯大林來說,並不是特別容易。說到底,斯大林的根基太淺,資歷、威望和理論水平在黨內都不出眾,就算他已經成為了列寧的心腹,也不可能一呼百應。
不客氣的說,斯大林如今的勢力,跟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處於一條水準線,甚至那兩個貨還更強大一些。以弱搏強,這可不容易,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乘早打消了這個念頭為妙。
更何況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都是久經考驗的政治老油條,他們的政治嗅覺太敏銳了,稍有閃失,狐狸沒打死還要惹一身騷。所以米高揚必須慎之又慎!
「格裡高利可不好對付,如果他反應過來了,如果革命軍事委員會的那幾個白癡透露給他什麼消息,他就有可能立刻終止談判!」米高揚憂心忡忡的說道,「我可不想煮一鍋夾生飯!」
「你完全不需要擔心這種可能,」李曉峰撇撇嘴,很不在意的回答道:「革命軍事委員會的那幾個傢伙也不是什麼好鳥,也不是完全跟格裡高利一條心,說直白一點,他們現在的關係就是互相利用而已!」
說道互相利用這幾個字眼時,李曉峰沖米高揚微微一笑,似乎是意有所指,但是馬上他又繼續說道:「像他們這種關係,可以同富貴但絕不可能共患難,只要一發現情況不妙。他們立刻就會互相拆台。互相落井下石。所以如果革命軍事委員會的那幾個蠢貨知道了點什麼。更可能的選擇是在保護自己的同時,將格裡高利這個蠢貨推進火坑!」
「你是說,他們就算發現情況不妙,也不會通知格裡高利?」
「沒錯!」李曉峰笑道,「他們絕對不會通風報信的,更有可能他們會把所有的責任全部推給格裡高利,然後拚命的撇清自己。」
米高揚陷入了沉思,倒不是他不相信李曉峰的推斷。恰恰相反,他自己也做出了相同的推斷,剛才不過是出言試探而已,他想知道某人是不是真的對政治如此的敏感,又是不是真的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結果麼,答案是相當明確的,當李曉峰說出互相利用這幾個字,並詭異的朝他一笑的時候,他就明白了,對方確實有那麼精明。甚至比他想像的還要精明。因為很顯然,互相利用這幾個字是意有所指的。但絕不是指斯米爾洛夫和洛莫夫那幾個蠢貨,更像是形容他們之間的合作關係。
甚至,米高揚還能從這幾個字眼中體會到警告的意思,某人似乎是在側擊旁敲的警告他我們之間的關係是明擺著的,就是互相利用,不要想搞鬼,更不要用這種辦法出言試探,因為……因為這種試探沒有任何意義!
米高揚又裝模作樣的點點頭,似乎是剛剛才恍然大悟一般,他面帶笑容的說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格裡高利確實不足為慮。而且仔細想一想,實際上那個蠢貨早就鑽了牛角尖,他現在是一門心思的只想著跟敵人合作,以為談判才能夠挽救他的前途和挽救革命!像他這樣的傻瓜根本不會醒悟的!」
說到這裡,米高揚突然迅速的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說道:「所以,現在看來,真正值得憂慮的反倒是不明真相的魯德涅夫。伏龍芝同志幹得太漂亮了,哎……」
他歎了口氣後,繼續說道:「等於是幫魯德涅夫解除了迫在眉睫的危機,沒有了卡列金的威脅,魯德涅夫再談判桌上的底氣將更加足,也恐怕會變得更加有耐心,只怕沒那麼容易達成協議啊!」
「伏龍芝同志的勝利是一把雙刃劍!」李曉峰也感歎了一句,「所以我們必須要想辦法讓格裡高利屈服,你說,如果我們讓格裡高利知道穆拉洛夫並沒能成功的誘捕我,你說會發生什麼?」
米高揚並沒有問為什麼不向魯德涅夫施壓,比如透露一兩個對他極其不利的消息,迫使他收回那些不切實際的條件。但是,這麼搞,很有可能達成對季諾維也夫相對有利的條件,為了徹底的搞垮搞臭大餅臉,他們自然不可能讓他太過於好過,所以這個辦法雖然很好,但是不能用。
米高揚想了想,道:「恐怕格裡高利將變得十分焦躁,他恐怕會完全崩潰!」
「你說他會終止談判嗎?」李曉峰又問道。
「很難說,」米高揚仔細的想了想,但實在不好估計季諾維也夫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是終止談判認命,還是孤注一擲選擇談判到底,「我無法估計他會做出何種反應!」
李曉峰點點頭,緩緩的說道:「不過,我倒是有一種大膽的猜測,對現在的格裡高利來說,他基本上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了。如果不能促成談判,如果不能向全國的黨員證明他的路線,那麼他的政治生涯將極有可能被終結!你覺得格裡高利是一個肯俯首認輸的人嗎?」
米高揚的神色無比的凝重,良久他才說道:「如果我是他,恐怕也只能放手一搏!」
「對!」李曉峰十分肯定的說道,「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所以在面臨魯德涅夫的獅子大開口時,他恐怕只有選擇退讓,他恐怕會先答應魯德涅夫的要挾,然後再想辦法來對付我!」
「你的意思是!」
米高揚驚呆了,他完全理解了李曉峰的意思,某人就是想給季諾維也夫施加極大的壓力,迫使他不得不答應魯德涅夫的無理要求,如果季諾維也夫真的不管不顧的在那份不平等合約上簽字了,那麼也就是等於宣判了他的死刑。
太毒了。這根本就是要把季諾維也夫往死裡整。如果大餅臉真的簽上了他的大名。那麼可想而知迎接他的將是一場何等劇烈的狂風暴雨。
就算是要整季諾維也夫的米高揚,也覺得這麼搞太狠了,「這是不是太過了?」
「過?」李曉峰輕笑了一聲,反問道:「如果現在佔據優勢的是季諾維也夫,你覺得他會對我們留一手嗎?」
李曉峰對米高揚的天真嗤之以鼻,政治鬥爭是何等的殘酷和激烈,對付季諾維也夫這種大鱷,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全力施為,爭取將對方打到在地之後,還要踏上一萬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實際上這個道理米高揚也明白,之所以他會說出如此天真的話,無非是他太重視李曉峰了,對於這個年輕人,他本能的感到擔憂,為了在今後雙方必然爆發的鬥爭中佔據優勢,他決定示敵以弱。故意表現得不是那麼「完美」,就是想讓李曉峰放鬆對他警惕。
不得不說。米高揚確實稱得上是老謀深算,早早的就在為今後的鬥爭做準備。如果李曉峰真是這個時代的人,恐怕就會吃他的暗虧了。可惜,李曉峰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作為後來者,他對米高揚的豐功偉績可是心裡有數,輕視誰也不可能輕視這頭老狐狸。
甚至,李曉峰此刻就開始對米高揚的居心有所懷疑了,一隻精明強幹的老狐狸斷然不可能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除非他是居心厄測!
第一時間,李曉峰在心頭就敲響了警鐘,當然,表面上他卻不流露出一絲一毫,反而很配合的幫米高揚搭戲,按照老狐狸的想法,表現出了一個年輕人的驕傲和輕蔑。
勾心鬥角無所不在,在李曉峰跟米高揚上演雙龍會的同時,談判桌上的魯德涅夫和季諾維也夫情緒也開始進入了白熱化。
不該有底氣的魯德涅夫表現得非常有底氣,甚至是有攻擊性,他越來越咄咄逼人,越來越具有攻擊性。而另一面,本該有底氣的季諾維也夫卻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低眉順眼、委曲求全,比祥林嫂還要祥林嫂。
「要實現停戰,要實現和平,我們就必須追究叛亂髮起者的責任,必須將那些擾亂莫斯科治安,危害公民人身安全的無政府主義者繩之以法!」魯德涅夫頤指氣使的大喊大叫道,「我們必須懲罰那些背叛革命的罪人,這沒有任何條件可講!」
談判桌另一面的季諾維也夫很不淡定,在魯德涅夫的瘋狂攻擊下,他有一種隨著都被狂風巨浪吞噬的感覺,冷汗一茬一茬的往外冒,椅子似乎有釘子,他一扭一扭的根本就坐不住了。
季諾維也夫很想逃離會場,很想甩手就走,自從魯德涅夫的秘書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之後,這位市長先生就開始發瘋了,一個比一個苛刻的條件不斷的往外丟,根本就不理會他的感覺,彷彿他就是一隻可以隨便欺負的小白兔。
如果不是他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用談判解決問題,季諾維也夫一定在該死的大灰狼眼睛上狠狠的揍一拳,出一口惡氣。但是,他並不能這麼做,只能耐著性子跟魯德涅夫周旋,並猜測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讓這位市長底氣變得如此的足。
就在季諾維也夫胡思亂想的時候,烏西葉維奇的秘書闖進了會場,在烏西葉維奇耳邊嘀咕了幾句之後,烏西葉維奇頓時臉色大變。
他湊到季諾維也夫的耳邊,小聲說道:「剛剛收到的消息,我們被穆拉洛夫騙了,那個混蛋根本沒能控制住安德烈.彼得洛維奇!」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將季諾維也夫震暈了,半晌才壓低嗓門急吼吼的問道:「怎麼現在才通知我!早幹什麼去了?趕緊將斯米爾洛夫和洛莫夫找來,我們必須立刻解決這個問題!」
烏西葉維奇苦笑了一聲,提醒道:「斯米爾洛夫和洛莫夫剛才都找借口離開了,我估計他們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
「什麼!」
季諾維也夫差點跳了起來,他攥緊了拳頭,想狠狠的捶桌子發洩一下,可是當他看到對面的魯德涅夫似乎已經注意到了他的臉色時,他只能恨恨的收回了這個想法。
季諾維也夫深深的吸了口氣,仔細思考這個糟糕消息帶來的變數,有那麼一瞬間,他想過終止談判,但是馬上他就反應過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除了推動談判達成協議,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想到這,季諾維也夫下定了決心,他猛的站了起來,迎著魯德涅夫疑惑的眼色,心平氣和的說道:「我們十分理解市長先生的擔憂,也認為很有必要懲處一些煽動群眾背叛革命的無政府主義者……我個人認為,這樣的人必須從革命的隊伍裡清除出去,否則今後革命將永無寧日!」
說到這,季諾維也夫深深的吸了口氣,義無反顧的說道:「所以我方準備答應魯德涅夫市長的要求,將追究那些在莫斯科煽動群眾,發動叛亂的罪魁禍首的責任……我個人認為這批罪人包括:安德烈.彼得洛維奇、弗拉基米爾斯基、皮亞尼茨基……」
烏西葉維奇驚呆了,他沒想到季諾維也夫竟然會做出如此大的讓步,而這種程度的讓步基本不可能被革命軍事委員會所接收。他用力的扯了扯季諾維也夫的衣襟,似乎想阻止他發瘋。
但是很快烏西葉維奇就發現了,季諾維也夫已經完全下定了決心,已經是完全豁出去了,根本就在乎他的提醒。
這一刻,烏西葉維奇悲觀得近乎於絕望,如果按照這種苛刻的條件達成了協議,他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可以說他的政治前途100%的完蛋了!
就在烏西葉維奇最絕望的時候,魯德涅夫終於開口說話了,但是讓人驚奇的是,他並不滿意季諾維也夫做出的讓步,他竟然提出了更苛刻的條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