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米涅夫之所以找季諾維也夫求救,並不是臨時抱佛腳,想當年兩人流亡國外的時候,就建立了比較密切的關係,不然也不會被外人稱作列寧的左膀右臂。他覺著以自己和季諾維也夫的關係,豁出去老臉求救,對方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的。
季諾維也夫會在關鍵的時刻拉老兄弟的一把嗎?答案是當然不會,別看以前他可以跟加米涅夫一起稱兄道弟,關係好得像一家人,但是那是在革命低潮,搞地下活動,不抱團不團結大家都得完蛋。
可現在是什麼情況,早就沒有那麼苦逼了,如今真是嶄露頭角搶風頭的時候。你丫剛才在大會上打列寧的臉,意氣風發的時候有想到我這個老朋友?有跟我通風報信?
尼瑪,有好處你自己獨享,如今受難了,才想起老子,哪有這種好事。再說咱們兩個在黨內地位相當,資歷也差不多,以後列寧不在了,誰是老大?現在不分個高下,今後誰說了算?
要知道你加米涅夫當年可是走在了我前頭,當年列
寧派你回國主持《真理報》的工作,你興高采烈的就上任了,讓哥在國外空坐了將近十年的板凳。以前你站在了老子前頭,如今也該換老子站你前頭爽一把了。
而且,退一萬步說,老子才剛剛得罪了列寧,敢在這個場合觸霉頭?要知道導師同志在中央委員裡有著相當大的影響力,別說撤了你的總編輯,將你踢出黨也就是動動嘴的事兒。更何況導師他老人家已經許給老子好處了,如今妥妥的一個副總編跑不掉,幹嘛要跟你蹚渾水!
可憐的加米涅夫怎麼也沒想到,季諾維也夫跟他完全是一路人,他在想方設法的上位,那一位也沒閒著,黨內最頂層的位置只有那麼多,誰又會讓著誰?少了你加米涅夫,就等於讓我季諾維也夫多一分機會!
所以季諾維也夫立刻端正了態度,不光沒有「拉兄弟一把」,反而還給加米涅夫挖了個坑:「對於列夫.波裡索維奇同志我是十分瞭解的,這位同志在理論研究上很有水平,也為革命貢獻了不少力量……」
加米涅夫像可憐巴巴的看著季諾維也夫,看到老朋友如期望中一樣伸手「搭救」,他幾乎要熱淚盈眶了,這廝就沒想過,表揚的話說得再多,說得再好聽,怕就怕一個「但是」,很快季諾維也夫的「但是」就來了:
「但是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麼一位功勳卓著的老同志,老革命,竟然會走向人民的對立面,一次又一次的犯下低級幼稚的錯誤,不斷的在一條死路上越走越遠。對此我感到痛心疾首!」季諾維也夫擠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對此,我不禁要問,一個老革命,一個老同志,為什麼會犯下這種嚴重的違反原則的錯誤呢?」
說到這,季諾維也夫頓了頓,掃視了在座的一眼,斷然道:「我想其中最深刻的原因,還是加米涅夫同志對革命理論有沒深刻的瞭解,在思想上放鬆了對資產階級糖衣炮彈的防禦。我認為列寧同志解除其《真理報》總編輯職務的做法,是十分正確,也是非常必要的。我完全擁護這個決定!」
加米涅夫已經徹底的傻了,僅僅用了一個但是就將他打入了十八層地獄,弄不好就真的永世不得翻身了。尤其是想到自己剛才還低三下四的求著這個混蛋給自己說好話,他更是覺得臉上挨了一巴掌。
季諾維也夫有些得意,對加米涅夫咬牙切齒的樣子毫不在意,是的,對於一個鬥爭失敗的可憐蟲,他根本就不需要在意。在他看來有了自己下的結論,列寧同志隨便就能夠解決這個可憐蟲。一想到對方在布爾什維克的政治生涯被完全終結,掃清了一大對手,他覺得自己那一點點小小的付出是完全值得的。
加米涅夫完了,在座的所有人都得出了這個結論,甚至加米涅夫自己也不報任何希望了,在他們看來,就算列寧不將其開除出黨,恐怕加米涅夫也沒臉呆在黨內了。
但是,他們都錯了,誰讓他們不是列寧呢?如果列寧這麼簡單的就被看透,他也不能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上了。他完全沒有興趣一下拍死加米涅夫,雖然這個傢伙像個綠頭蒼蠅,又髒又惹人煩。可是這個蒼蠅對列寧還有用,而在政治上什麼感情什麼關係都比不上有用這兩個字。
對於列寧來說,他所推行的路線在短時間裡恐怕是無法佔據黨內的多數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開除了加米涅夫,那只會讓另一個紅頭蒼蠅季諾維也夫得利。沒有了加米涅夫的牽制,這個紅頭蒼蠅會全盤接收加米涅夫的人馬,那時候他列寧可能就危險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打疼加米涅夫,讓他一時半會兒沒辦法興風作浪,同時將野心勃勃的季諾維也夫推向他的對立面,讓這兩個野心勃勃的傢伙打去吧!
說穿了,列寧就是玩平衡,如今他無法整合全黨,做不到思想統一,也就只能讓勢力最大的兩幫人去狗咬狗,一來為他爭取了寶貴的時間,等待時局發生發生有利於他的變化;二來,間接的也能消耗一部分反對派的實力,為今後統一思想掃清一部分障礙。
「關於加米涅夫同志的問題,」列寧發話了,「我認為免去其《真理報》總編輯的職務就夠了。畢竟人無完人,革命鬥爭中我們都有可能犯錯誤,所以我們必須給同志們有改正的機會。尤其是像加米涅夫這樣的老同志,關於他們的問題處理起來就必須更加慎重。我的意見是到此為止……當然,如果加米涅夫同志不作出反省,繼續在錯誤的道路上不回頭,今後可以考慮更加嚴重的處分!」
季諾維也夫傻了,加米涅夫傻了,在座的其他人都傻了。誰也沒有想到列寧將手舉得高高的,但落下來的板子卻是輕飄飄的。一句到此為止就做出了結論,雖然後面還留了個小尾巴,但是對加米涅夫而言無異於是法外開恩了。
狂喜之下的加米涅夫連連的向列寧表示:「列寧同志,我一定好好反省,一定重新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至於季諾維也夫,這會兒一張大餅臉是青紅交加,站在他身邊都能聽見嘎嘎的磨牙聲。是的,季諾維也夫明白,他完全被列寧耍了,不光沒有徹底的打倒加米涅夫,還將其得罪的死死的。
更何況他剛才無視加米涅夫的哀求,見死不救還落井下石的醜態還被在座的大佬看得真真的。這可是敗壞節操的大問題啊!想想今後無論是誰跟他合作,恐怕都要留一手,等於是間接的削弱了自己的實力。
看著風輕雲淡一臉淡然的列寧,季諾維也夫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列寧同志,你太狠了,也太絕了。
列寧狠嗎?列寧絕嗎?
不見得,從某種意義上說,列寧的狠和絕都是針對特定的人,如果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沒有二心,如果他們不耍小心眼,那是絕對不會被列寧算計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這兩個人的貪慾和野心讓他們自掘墳墓,怪不得別人。
短會開得很快,處理完加米涅夫的問題,也就散了。至於列寧的《四月提綱》,被這場驚心動魄的鬥爭完全遮住了風頭。就算有些有心人再想在這上面做文章,看了兩個頂尖大佬的下場,也不得不偃旗息鼓。至少是不敢光明正大的跳出來了,最多也就是私下裡說說怪話而已。
對於列寧來說,算是取得了初步的勝利,但是他不光沒有任何高興的意思,反而感到深深的憂慮——按照原計劃,列寧覺得用敲山震虎的手段搞定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之後,推廣他的方案阻力將大大的降低,至少能獲得黨內一部分公開支持。
但是,適才哪怕他一再暗示,最頂尖的那批黨員依然無動於衷,既沒有公開的反對,也沒有公開的支持。哪怕他拿出已經整理好的《四月提綱》邀請眾人聯名,肯在上面簽名的依然沒有一個。
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至少讓他敲山震虎的手段,大半都失去的意義,更是說明黨內的高層絕大部分是不看好他的《四月提綱》的。這讓他後面的工作更加的艱難,甚至可以說是舉步維艱。
可惜的是,對此列寧並沒有太好的辦法,為今之計只有他一個一個單獨的做工作說服了。想一想將要面對的這幫老革命,列寧感到非常的頭疼。
「弗拉基米爾.伊裡奇同志。」克魯普斯卡婭推門進來了,在正式的工作場合,她一般都會用最正式的稱呼,「外面的討論已經結束了。」
列寧抬起了,原本他還對外面大會堂的討論有一點希望,但是一想到那些老同志的態度,估計外面也不會討到好。想到這,他隨意的問道:「外面有多少同志贊同我的意見?」
克魯普斯卡婭看著列寧疲倦的樣子有些心疼,有心不告訴列寧最後的結果,但是就算她不說也會有人說,若是讓那些討厭的傢伙添油加醋的噁心自己的丈夫,還不如她直接一點捅破為好。
克魯普斯卡婭深深的吸了口氣,鄭重道:「只有一位同志署名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