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8
閃電中,盧占峰看到她雪白的面孔,上面**,不知是雨是淚。
盧占峰抽出一條羊皮袍,蓋住月霜的頭臉,牙關顫慄著吼道︰「你可別凍死了!」
這鬼天氣,一會兒烈日高照,一會兒又暴雨傾盆。盧占峰渾身上下都被暴雨澆透,手腳冰涼,如果不是丹田中那只氣輪還不斷透出暖意,他可能已經在雨中被凍僵了。他一邊打馬奔馳,一邊奮力催發著丹田中的真陽,絲毫不管它消耗了多少。
盧占峰不知道,自己身上那個莫名其妙的生死根今天已經吸收了太多的死亡氣息。在他馳離山丘的一刻,雙方戰死的士卒已經超過萬數,這些死者的氣息經過生死根的轉化,變成生機無限的真陽。如果是一個修行多年的術者,一次獲得這樣多的真陽定然大喜過望,離關的第一件事就是覓地清修,將吸收的真陽轉化為自身的真元。
但盧占峰狗屁不懂,一口氣塞給他過萬條性命,唯一的下場就是被過多的真陽爆體而死。他在雨中一路狂奔,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真陽,都被他毫不吝嗇地揮發掉。就像一個猿人來到現代世界,把大捆大捆的鈔票扔到火堆中取暖,足以讓任何有識之士看得眼中冒火。
奔馳一夜之後,不幸的是,盧占峰吸收的真陽已經平白浪費掉大半,幸運的是,由於真陽消耗,經脈沒有因為不堪重負而逕行碎裂。
盧占峰現在還對這些一無所知,當他看到第一道黎明的光線在左前方的地平線升起時,終於鬆了口氣。盧占峰掙扎著翻下馬背,腿間傳來一陣血肉黏連的劇痛,大腿內側已經被磨出兩塊手掌大的傷口。
盧占峰吃力地把月霜抱下馬,然後倒在地上,陷入昏睡。
喉頭傳來一點微癢,盧占峰扭了扭頭,繼續呼呼大睡。
接著喉頭又是一癢,還有些冰涼的寒意。盧占峰再次扭頭,希望那只不識趣的蚊子能自己飛走。
喉頭又是一涼,盧占峰勃然大怒,一掌拍到頸中。那只蚊子一下飛開,卻與他的尾指劃了一下。
「啊!」
盧占峰慘叫著握住滴血的手指。
月霜舉劍指著他的喉嚨,劍鋒還有一滴血跡。她幾次把劍放在盧占峰喉頭,可這個無恥小人比一頭豬還能睡。月霜雖然恨盧占峰入骨,但她認為行事要光明磊落,趁人睡夢中一劍殺死,不算好漢。就算死,也應該讓這混蛋死個明白。
盧占峰捏住流血的手指,警報的紅燈在心頭一個勁兒的亂閃。這會兒不用再指望別人來救了,他敢肯定,周圍百餘里內,除了他們兩個絕對沒有一個活人。
月霜咬著牙,低聲道︰「無恥小人!你辱我清白,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有!」盧占峰大聲道︰「是我把你救出來的!」
月霜憤怒地說道︰「我寧願和他們一起戰死!誰讓你來救我!」
「可我還救過你兩次!」
月霜咬牙道︰「你放心!殺了你,我就會找那些羅馬人,到那時如果我殺不掉他們,就會被他們殺死。如果能殺光他們,我就會自盡。反正不會活著回來,算是抵了你的命。」
這算是什麼抵命?盧占峰再一次深刻認識到,女人是一種沒有邏輯的動物。她們只會憑自己心意隨便找一些理由,來達到她們橫蠻無理的目的。
「等等!你知道殺死師帥的是誰嗎?是阿伽門儂!凱撒的長子!」
我呸!阿伽門儂是傳說中邁錫尼的國王,比凱撒早了一千多年,怎麼會變成他的兒子?
月霜寒聲道︰「他們在哪裡?」
「羅馬!往西走,先經過波斯、尼尼微,底格里斯與幼發拉底河,然後到大馬士革,再從君士坦丁堡經過地中海、希臘,才到亞平寧半島。如果凱撒出巡,你還要去伽太基、高盧、埃及、冰島、格陵蘭、夏威夷、復活節島……」
盧占峰把自己知道的地名胡亂扔出一堆,叫道︰「那些地方你都沒去過,如果殺了我,你一輩子都找不到!」
月霜冷冰冰道︰「那我就找一輩子!」
她說著舉劍欲刺,盧占峰連忙叫道︰「停!你不能殺我!」
「憑什麼不能?」
「是師帥!」盧占峰終於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留下遺命,讓我去做幾件事!」
月霜切齒道︰「師帥怎會讓你這卑鄙、無恥、下流、無能、貪生怕死的小人做事!」
「你也聽見了!當時師帥還說︰拜託!」
那句話月霜確實聽到了,但她不明白王哲會有什麼事情要拜託這個小人。
「告訴我是什麼事。我替師帥去做。」
我有那麼蠢嗎?說出來好讓你把我殺掉。盧占峰抿緊嘴巴,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壯烈之態。
月霜越看越怒,「啪」的給了他一個耳光,「小人!」
盧占峰一陣光火,自己從小到大還沒被女人打過,到了個這個世界居然被一個死丫頭打了幾次。他唇角露出一絲挑釁的笑容,「我很小嗎?對你來說,應該是挺大的吧!」
月霜雪白的臉頰一下漲得通紅,她猛然伸出左手,一把扼住盧占峰的喉嚨。盧占峰身上保留的真陽雖然也有模有樣,但絲毫不知道怎麼運用,一下被她捏得喘不過氣來。
月霜細白的手指越收越緊,似乎想把他就此扼死。終於還是猛地鬆開,把他扔到一邊,「滾!」
盧占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再一次驚奇地發現自己大腿上磨出的傷口已經痊癒,連尾指被劍鋒劃出的傷口也已經長住。居然好這麼快,這樣下去,自己會不會變成不死的怪物?
月霜束好馬鞍,翻身躍上馬背,然後撥轉馬頭,朝戰場方向奔去。
「喂!」盧占峰叫道︰「你往那邊跑個屁啊!那邊一個活人都沒有!師帥已經死了!連屍體都沒剩下!」
月霜理都不理,一味催馬前行。盧占峰急了,那兩匹馬連在一起,食物、清水都在上面,她這麼一走,自己想走出這片大草原,希望可太渺茫了。
盧占峰不顧一切地叫道︰「別忘了!師帥要你去長安!」
還是王哲的面子夠大,這句話一出,月霜終於勒住馬匹。她思索片刻,然後撥轉馬頭。
盧占峰連忙道︰「等等我!師帥還讓我照顧你!」
月霜恨恨往地上陣了一口,然後一提韁繩,頭也不回地朝東南方向馳去。
盧占峰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大草原,然後慢慢張大嘴巴。
天……我該怎麼走出去?
五原城位於大雪山東麗。從南面吹來的暖溫氣流被高聳入雲的山峰阻隔,大山南北氣候迥異。不同的氣候帶來了不同的環境,雪山東南,氣候濕潤,土地肥沃,適合於農耕,西北則是浩翰無邊的草原,成為遊牧民族天然的牧場。
大雪山上萬年積雪融化出涓涓細流,它們在群峰間彙集成溪,蜿蜓而下,最後在山下沖積出一塊小小的平原。二百年前,六朝西強遠征軍來到此地,用石頭和巨木建立起遠征軍的後勤倉庫。接著來自富饒南方的商人接踵而至,帶來數不盡的貨物和金錢,同時也把草原和雪山上的貨物運回內陸。如今,帝國遠征軍的倉庫已經遷移到更西方的雪山隘口,這座城市卻能保留下來。
五原雖然是一座城市,但對於六朝來說,這裡只是邊陲蠻荒之地,無論是名義上的大漢天子,還是南詔的君長,都沒有在此設立官職,這使得五原城成為一座無人管理的商人城市。
五原城地處要衝,每年冬天,來自北方遊牧部族的漢子們成群結隊驅趕著馬匹,帶來大量上等皮貨、砂金、駿馬、獵鷹,在此換取部族需要的茶葉、糧食、器皿和鑽鐵。
到了春天,波斯的胡商踏著未融化的春雪迤邐而至,運來他們精心雕琢的珠寶飾品,還有華麗的地毯、織物。還有的胡商。,會組成綿延數里的駝隊,從更遙遠的西方趕來。他們的貨物裡有晶瑩剔透的玻璃製品,製作精良的刀劍,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奇珍異寶。這時,來自宋國和晉國的商人們,就會慷慨地取出他們的貨物︰精美絕倫的絲綢、巧奪天工的瓷器、潔白如雪紙張……與這些來自異國的商人交易。
夏天,山間的積雪融盡,山路重新開啟,一些膚色黝黑,留著濃須的漢子會穿過山間那些不為人知的小路,從大山西面的東天竺帶來多彩的寶石,碩大的珍珠,還有寫在貝多羅葉上的經卷。
五原城的南方,順著河流的方向越過崇山峻發,是一片茂密的山林和沼澤。從山林中走出的部族,會帶來巖洞中開採出的嫂塊、丹砂、翡翠、各種神秘的藥物,交易他們需要的布匹、稻米和美酒。而來自海邊的部族則會帶來沉香、玳瑁、象牙、珍珠
甚至驕傲的羽人也會偶爾走出叢林,帶來他們精美如同藝術品的弓箭,換取他們喜愛的輕紗和珍珠。
五原城中更多還是六朝商人,戴著紗制頭冠,舉止儒雅的是宋國商人……衣著華麗,連靴尖都嵌著珍珠的,是來自晉都建康的富豪。蜀地出產的布料,漢中運來的穀物,南詔諸族的稻米、水果,關中強秦的鐵器,唐都長安的銅鏡、美酒、漆料,京都洛陽的絲帛、絹麻、丹藥……症一不匯聚於此。客商雲集,貨物雜陳,使這座位於邊境的城市,一年四季都有著無與倫比的繁榮。
中午時分,一個人踏入這座城市。他背著一個髒兮兮的背包,衣衫襤褸,狼狽不堪,沾滿泥土的鞋子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個乞丐。好在五原城乞丐不少,比他更慘的也有,所以當盧占峰出現的時候,倒不是太引人注目。
盧占峰拖著僵硬的雙腿,艱難地行走在街道上。他這會兒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咒罵那個該死的月霜。她不光帶走了馬匹、清水、食物,還把王哲贈送的錢幣也一併拿走。可憐盧占峰在大草原裡活活走到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出草原,來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