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7
黛姬雪娜按住肩膀,碧藍的眸子冷冷盯著山丘上的王哲,一手將入體的箭矢硬生生拔出,折成兩段,然後昏迷過去。
阿伽門儂大聲呼喊著,周圍的衛士再度聚攏過來,將他重重擋住。
王哲一箭重創對手,他放下彤弓,問道︰「月霜如何?」
「師帥!」月霜從帳內出來,拽住一匹戰馬的韁繩,「我也要去!」她臉色已經好了許多,雖然體內的寒毒已被壓制下去,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施展出剛才那超越自身修為的力量。
王哲頭也不回地一口拒絕,「不行。」
「可是韓師哥……」月霜眼圈一紅,掉下淚來,泣聲道︰「我要給師哥報仇……」
王哲命令道︰「下了她的劍。」
一名親衛過來,取走月霜的佩劍。杜文斌低聲解釋,「羅馬軍雖是強弩之末,我軍也難有餘力。天武營損失七成,天策營也只剩半數能戰之士。適才天霽營來報,一個時辰內消耗箭矢十二萬枝,眼下只剩不到一萬枝箭矢。此役勝負還在五五之間,你即使上陣也改變不了局勢,還使得師帥分神……」
王哲沒有理會月霜,而是看著旁邊的盧占峰,忽然道︰「夫以身融萬物,以丹田為鼎爐,積精化氣,煉氣合神。」
月霜一出現,盧占峰本能地退了半步。他這會兒身上難受無比,隨著戰場中的廝殺愈發慘烈,身體的不適就越明顯。額角炙痛,胸口煩悶欲嘔,與剛穿越來時的情形類似。聽到王哲的話,盧占峰心頭頓時一動。這段字句他已經熟極而流,正是王哲傳他的口訣。說的是將身體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依靠丹田來吸收煉化天地與自身的精氣。
盧占峰試著將意念轉移到丹田內,那隻小小的氣輪立即旋轉起來。從太陽穴透來的死亡氣息化為一條條纖細入微的無形絲線,被旋轉的氣輪吸納。胸口的煩悶感漸漸消散,變成一種溫暖的輕鬆感,使他禁不住閉上眼,舒服得想要睡去。
王哲低歎一聲,一指點在盧占峰眉心,將他喚醒。這年輕人終究沒有學過修練的方法,不知道要用頑強的毅力克服心魔,保持靈台一點清明。如果盧占峰就此睡去,這會兒吸收的真氣就等於白練了,更為嚴重的是很可能從此不再醒來,成為廢人。
盧占峰茫然不知自己遭遇的險境。睜開眼睛,丹田的氣動輪還在旋轉,雖然慢了一些,但仍不斷吸收著奇異的氣息,以無法察覺的速度漸漸變大。
月霜已經收了淚,但仍是一副泣然欲泣的模樣。此時羅馬最先投入戰場的三個軍團——與天武營秦軍交鋒的第十二軍團,與天策營唐軍對陣的第六軍團,與天霽營宋軍交戰的第五軍團——已經被徹底打殘。五個軍團總共的損失超過一萬人。
而左武第一軍團付出的代價也慘重之極,除天霽營還大致保持完整,天策、天武二營傷亡超過六成,已經負傷退出戰鬥的戰士也不得不重新上陣。
這時已經沒有人再敢踏入天霽營的射擊半徑,羅馬的樺木盾牌根本無法抵抗神臂弓的殺傷。再勇敢的戰士一旦看到他們短小的弩弓,也喪失了衝鋒的勇氣。
終於,天霽營的士兵開始移動,以嚴密的陣型緩慢前進,往戰場中央靠攏。一旦他們與天武、天策二營會合,射程將覆蓋整個戰場。
就在這時,一聲青銅的號角,從背後潰蠟遲傳來。王哲猛然扭頭,望向身後。
一排奇特的森林出現在遠處的地平線上。那是無數長矛組成的方陣,隨著方陣的前進,長矛越來越高,卻始終看不到持矛的戰士。
在六朝聯軍中,秦國士卒使用的七米重矛已經是單兵武器的巔峰,在正面交鋒中,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攻破他們的矛陣,即使唐國的陌刀大陣也不能。而這一支新出現的軍隊,使用的長矛甚至超過了秦軍重矛,長度達到七米二。
看到地平線上出現的長矛密林,阿伽門儂猛地鬆了口氣,接著兩腿一軟,坐倒在地,再也無力站起身來。大神朱庇特!戰神阿瑞斯!偉大的蓋烏斯。尤利烏斯。凱撒!感謝萬神殿裡庇護帝國的無數神明!他們終於來了!
王哲的目光落在盧占峰身上。盧占峰張大嘴巴,像傻掉一樣看著那座移動的森林。
那是一個巨大的方陣,二百五十六名士兵一字排開,形成一道半里長的密集戰線。方陣縱深達十六列,僅僅一個方陣,人數就超過四千。他們披著長長的斗篷,長矛扛在肩上,左手提著一面巨大的方盾。在方盾右上方,開著一個月亮形的圓孔,一旦進入戰場,他們就會將方盾並列起來,把長矛從圓孔伸出,來攻擊對手。
盧占峰揉了揉發僵的臉頰,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已經有過太多驚奇,但眼前的一切,仍給了他重重一擊。
馬其頓軍團,古代歐洲最優秀的陣列步兵,在平坦的地形中,他們的矛陣幾乎是不可能擊敗的。
王哲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一個良機,如果他不是為了等待羅馬軍團力竭的最佳時機,更早一些將秦軍輕騎投入戰場,也許正面的羅馬軍團已經潰敗,心膽已寒的阿伽門儂將被迫退出戰場。這時贏得喘息機會的左武第一軍團完全可以回師列陣,憑借山丘的地形,居高臨下抵抗來軍。
他一眼就看出這支陌生軍隊的弱點,與秦軍方陣相比,馬其頓軍團的方陣規模更為龐大,陣型更為密集,而靈活性遠不及秦軍的小型方陣,對地形的要求更為苛刻,一片叢林,或者一座山丘,就可能對他們的陣型造成致命後果。但他現在已經無法選擇戰場。
馬其頓軍團的出現,在已經失去平衡的天平上,重重投下一個砝碼。疲憊的羅馬戰士再次發出戰吼,觸手可及的勝利使他們的戰意鼓舞到頂點。
而始終保持沉默的獸蠻武士也騷動起來。沉默許久的古格爾終於舉起戰斧,帶著銅環的右臂用力向前一揮,兩千餘名已經被鮮血染紅眼睛的獸蠻武士立即咆哮著投向戰場。
杜文斌雙手相揖,寬大的長袖並在一起,向王哲躬身施禮,平靜地說道︰「師帥,我軍敗績。」
王哲輕撫著腕上的皮甲,說道︰「左武第一軍團成軍有十五年了吧?一共打過多少仗?」
杜文斌道︰「大小戰役四十七次。」
「這麼多了啊。」王哲低歎一聲,然後挺起胸膛,「一共敗過幾次?」
杜文斌道︰「這是第一次。」
王哲一笑,「我們敗得起嗎?」
杜文斌搖頭道︰「不能。我軍若是敗退,他們會趁勢東進,有熟知地形的獸蠻人帶
領,不出一月,就將兵臨隘口,威脅五原城。」
王哲淡淡道︰「我這一死,朝中幾位大臣終該滿意了吧。」
杜文斌忽然激動起來,「師帥!我軍上下一心,即使敗亡也定可重創敵軍,只要師帥返回,只需要一年又可組織一支強軍,與我等雪恨!己
「談何容易。六朝精銳盡在於此,再建一軍又需多少時日?」王哲低歎道︰「我五十投軍,至今已十五年,哪裡還有另一個十五年呢?」
「師帥!」
王哲道︰「不必多說。傳我號令,命輕騎衝陣,以五百騎為一隊,全力攻擊敵軍帥帳。天霽營撒回山丘,天策營阻敵,天武營退出戰場。身中一傷者各自編入軍中,操刀持矛與敵交鋒。身中二傷者編入天霽營,為射手裝弩。」
這是要死戰了。盧占峰心頭一陣緊張。不過即使王哲不說他也知道,馬其頓軍團出現後,這支孤軍想要突圍已經成為幻想。最近的城塞距離此地大概有一千餘里,在這樣既無法隱蔽又無法堅守的大草原,撒退就意味著喪失所有主動,在未來的一個月內,遭受敵軍在背後無窮無盡的追擊,隨時都可能覆亡。即使僥倖逃生,也將百不存一。
左武第一軍團的帥旗在風中飄揚,所有士卒從上到下都保持著沉默,似乎無視死亡的來臨。
根據王哲的命令,天武營撒回山丘休整,受傷的戰士重新拿起武器,加入陣列。天策營在山丘下擺出一個半圓形的卻月陣,開始防守。而秦軍輕騎則從陣前突出,宛如一枝箭矢,破開圍攻的羅馬士兵,直衝陣後。
為了保持陣型,馬其頓軍團前進十分緩慢,以他們的速度,投入戰場還需要三十分鐘,戰局重新陷入僵持。
王哲轉身說道︰「月霜。」
月霜驚喜地跳起來,「師帥!我一定把敵將的首級給師傳拿來!」
王哲臉上露出一絲憐愛,他拂好月霜臉上散亂的髮絲,然後道︰「你立刻跟他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內陸。但不要去臨安,到唐國的長安去。」
月霜一怔,「為什麼?」
「因為你不該上戰場。」王哲淡淡說完,然後轉頭看著盧占峰,「月霜就交給你了。」
盧占峰還未作聲,月霜就憤然道︰「我不跟他走!我要上陣殺敵!這個無恥小人,我——我殺了你!」
昨晚羞於啟齒的遭遇月霜已經忍了很久,此時師傳居然讓她跟這個混蛋走,月霜再也按捺不住,說著從一名親衛腰間拔出長劍,朝盧占峰劈來。
盧占峰嚇得魂飛魄散,王哲信手伸出兩指,挾住劍身,輕巧地將長劍奪在手中,然後劍柄一撞,封了月霜的穴道。
「你的傷勢只有他能治好。」王哲神情嚴肅地說道︰「記住,到唐國去,找李藥師。」
杜文斌命人牽來兩匹最好的戰馬,備好清水、食物、弩矢、長劍,以及一袋錢幣,然後將月霜放在鞍上,交給盧占峰。他這一切都做得十分平靜從容,似乎不是即將赴死,而是在籌備一次遠遊。
月霜瞪大眼睛,滿眼都是憤怒和不甘。盧占峰卻看著慘烈的戰場,感覺身體像虛脫般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