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奇人不多。
穿著一身破衣裳,連吃飯都吃不起,只會蹲在牆角不痛不癢地等人施捨的乞丐或者在小酒館角落賒酒喝的酒鬼,突然某天發神經神秘兮兮地對著路過的人說了一些神秘兮兮的話,這個路人就會成為絕世高人?
這只是小說裡常見的情景,在現實當中發生真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要困難得多。
但誰又敢說某些不世出的高人不會心血來潮裝扮一下,玩弄世人,暗中看世人的笑話?皇帝不總是喜歡微服出巡?世外高人不總藏匿於市井中?
隨便把人看低本來就不是一件值得稱讚的事情。而隨便把人看低後,還要將人萬般羞辱,更是不明智的選擇。這只會讓人在意外發生後,感到羞愧,感到驚懼。
在場的人沒有誰想得到那個不起眼的少年竟然認識徐虎,甚至看樣子還喝徐虎很熟熟悉。最起碼,沒有人見過徐虎在被人罵了之後,還要幾乎諂媚地去討好那人。
曾經江湖上就有這樣一個傳說,現在的輕劍派的掌門在某次修為達到瓶頸後,遊歷世間,拜訪各處的高人。那時,徐虎剛好就是輕劍派掌門要拜訪的人中的一個,而當輕劍派掌門去到徐虎的門前時,徐虎竟然閉門不見。輕劍派掌門沒有拂袖而去,等在了門前。結果,徐虎大怒,差點就要和輕劍派的掌門動手了。
後來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
但如此看來,誰都能知道徐虎絕對不是一個欺弱怕強的人,至少他不是一個怕強的人。
由此,眾人都很輕易地推算出,徐虎定然不是畏懼少年可能有的背景,而是因為真正把李堯當成了朋友。
這樣想來,眾人一顆心不由就跳到了嗓子眼上。
可以和徐虎成為朋友的都是些什麼人啊?至少眾人都知道徐虎就從來沒將那個高高在上常人連見一面都難比登天的輕劍派掌門看在眼裡?而徐虎的朋友,院子裡不就有一個?那個不正是名震江湖,傳聞修為都要勝於輕劍派掌門的真真正正的絕世高人?
當看著李堯大搖大擺地搶先徐虎一步進入院子,當看到徐虎竟然滿臉笑容地跟著李堯進入院子,那個年輕一點的門衛全身不禁就抖了起來。
剛剛自己竟然敢怒罵徐虎還能令徐虎不生氣的人,竟然敢出手對付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如果想要對付自己,不是輕而易舉?要讓自己生不如死不是連手都不要出?
想著,年輕的門衛甚至都有想死的心了。
……
李堯當然不知道院子外的人心裡驚起的滔天波浪,進到院子後,他就和徐虎坐在一張桌子的兩邊,喝起了酒來。
徐虎的臉色顯得有點蒼白,明顯他應該受了傷。
果不其然,喝酒只用大碗從來都是一口而盡的他,在喝掉滿滿一大碗酒後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咳著咳,徐虎竟然吐出了一口血來。
原來顯得蒼白的臉,一下子竟然漲紅了。這是一種病態的紅。
見狀,李堯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果然,昨天晚上的事情並不那麼簡單,昨天晚上那邊傳來的氣息並不弱。
「哼!喝不了酒就不要死裝!」
李堯板著臉說道。同時把那一罈子擺在桌子中間的酒拿了過來,放到了自己的凳子底下。
徐虎一手抹掉了嘴邊的血跡,而後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隻手指指著李堯說道:「想不到竟然被你這樣的小子教訓了。哎,人老了,真是老了,連你這樣的小子都敢說我的不是了。哈哈……」
見狀,李堯竟然也笑了起來。
「本道士可是會成為最強道士的道士,別說是你這個毛頭小子,就算我那個老不死的師傅我都敢說他。」
聞言,徐虎卻不笑了,一臉認真地看著李堯,神情嚴肅了不少,一股彪悍至極的氣息瞬間瀰漫這間小屋子。
「最強道士?你可知道這條路的艱辛?你可知道這是一條要踏著死人骨頭上去的不歸路?」
李堯依然笑著,不過身子板挺直了不少。從來,說到「最強道士」,李堯的身子都會挺直,臉上都會帶著微微的笑容。
這是堅信到明確的自信?
「我可不是一個喜歡吃苦頭的人,誰說要成為最強道士就要吃苦,就要踏著那什麼死人骨頭走上什麼不歸路?我不會吃苦,但本道士也一定會成為最強道士。」
聞言,徐虎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了,一雙能讓任何人都不敢直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堯。
李堯也帶著微微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看著徐虎。
許久,許久,也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桌子上剛剛擺上的熱氣騰騰的菜餚都已經沒有熱氣升起,兩人還在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最終,徐虎第一個收回了目光,臉上不再緊繃著,眉頭也不再皺著,那股彪悍之氣隨之煙消雲散。
徐虎笑道:「快吃菜,我們一老一小再這樣互相瞪著,這美味的菜可都要涼了。」
李堯連忙伸出筷子,夾了一大箸竹筍炒肉放到嘴中,還不忘罵道:「都怪你,沒事瞪我幹什麼?菜都涼了,不好吃了,你說你是不是傻啊?」
徐虎卻又再次「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拿酒來!」
李堯看了眼徐虎,想了想,竟真的把酒拿了起來,還親自為徐虎倒滿了一大碗,也不管眼前這個明顯已經受了很重的傷在喝了酒後,會受到多大的傷。
「人生得意須盡歡。我這個沒有讀過書的粗漢也只懂得這麼一句詩,也只想懂這麼一句詩。」
在一口幹掉那碗酒後,徐虎說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李堯,那張彪悍的臉,在這一刻竟然顯得很柔和、一點彪悍的氣息也沒有外露。
「是好詩。我也從來不讀書,連一句詩都不知道,但從今天開始,我會記住這句詩的。」
說完,李堯也一口幹掉一大碗酒。
「哈哈……」
笑著,徐虎卻突然又咳嗽了起來,一張臉已經滿是蒼白。但他還是要去拿酒,還是把李堯的碗和自己的碗都倒滿了。
舉起大碗,徐虎看著李堯說道:「我敬你這一碗。」
李堯卻沒有把碗拿起,而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徐虎,說道:「不喝。你敬我,我就要喝了?人生得意須盡歡,但我知道和現在的大叔喝酒,絕對不可能盡歡。當你能喝到不省人事的那天,再來找我,我一定會喝你的這碗酒,一定會和你喝到爛醉。」
徐虎先是一愣,而後也不再勉強自己,把那碗酒放回了桌子上,說道:「好,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李堯臉上又恢復了笑容,說道:「會有的。會有人生得意須盡歡的那天的。」
徐虎也哈哈大笑了起來,「會有的……」
只不過這一天或許會很遠,這一老一小會再能坐在一起喝酒的那一天會很遠很遠了,或許這個很遠很遠可能會是永遠了吧。
……